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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边陲小镇的风情

生在黄土高原的我,对黄土高原有一种说不清的迷恋。支离破碎的地表,流淌着我们儿时的欢乐;沟壑纵横的塬茆,是我们儿时的天堂。在黄土高原长大的孩子,根深扎在泥土里,走在哪里,心依旧在那一片黄土之中。

在陕甘宁交界地带有一个小县城,地理位置非常重要,陆上扼三省之要道,又是三河汇聚之处,物资和人员流动十分频繁。历史也是十分悠久的,据记载,周朝的始祖公刘就在此县城的庙嘴坪村培育五谷杂粮,劝课农桑推广教化。到了秦穆时,这里成为重要的战略要地,从此地而发兵走天下。战国时期,此地存在古獶周国,城池异常坚固,无法攻破。到了唐代,李世民曾三次率兵于此地击败突厥而奠定了唐朝的万世基业。后来,武周时期,宰相狄仁杰曾出任宁州刺史,至今还流传着狄仁杰斩九龙的神话故事,留有狄仁杰庙。北宋时,冥想范仲淹曾任环庆路巡略使。一个深藏在山里的小县城蕴藏着深厚的文化气息。这里便是国家级贫困县——宁县。

宁县四面环山,实地地道道的盆地地形,盆的东北方向有一坡,人们称为北坡。由北坡一直向东北方向延伸至六十九公里处有一小乡镇。据当地人说,贺龙当年在这里驻过兵,而被称为盘客。盘客垸就是一个小小的土垸,完全为山地,是山顶小平地,八十年代之前,这里交通闭塞,物资贫乏,人们生活及其低下,没有任何工厂经济来源只是家里那一亩三分地。常年面朝黄土背朝天,平时,人们就提上自己母鸡产的几个鸡蛋,卖上几个小钱,再买点油盐酱醋,以维持生计。交通只有一条道路与县城相连,每到下雨下雪时,便无法通行,况且从县城到盘客亦得翻两座山脉。人们就这样一代一代的在这个小山村里生存繁衍生息。对这种平静的生活,他们已经感到很满足了,而不懂得更不愿意破坏这种平静的生活。这里就是子午岭的延伸地带,更低的动力几乎全是牛,每家几乎都养一头耕牛。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整天为生存而耕作着。到天来依然是那样,而最大的收获就是他们还平静的生活着。

就是宁县城里的人也称盘客人为山里人。八十年代之前,山里人是很穷,只为自己的生存而忙碌,并不懂得什么科技和经济。农忙的时候,人们合作,愉快的说笑声中,忙着农活,多么和睦的气象,没有空的烦恼。八十年代之后,电视进入了百姓的家里,电话也进入了家里,改革之风便飘入了这里。把人们平静的生活搞得遍体鳞伤,小孩子们成帮结派学古惑仔,以反戴帽子,倒穿鞋为荣。本来他妈只给他的头发给了一种颜色,他们却要给加上两三种,搞得不伦不类。他们的嘴里多了根烟,少了诚实,本来好好的学校,小学生也开始谈恋爱了。青年们更是以钱为荣。

在这个地方,要数过年这个节日,可以说是最值得纪念的了。要说是过年,人们就得提前忙开了。在家务农的,农历十一月之后,弄人门手头的农活基本都忙完了,就开始筹划着这个伟大而又神秘的日子。一家人吃完晚饭,盘坐在炕头上,或者夫妻两人钻在暖和的被窝里,办完事之后,就开始筹划自己的新年了。一合计,达成一致的意见,首先是要解决生活取暖的问题,计划着去那趟沟里,赶在小年之前收拾几十捆祡回来,再是赶在先年把自己家喂的那头猪给杀了,留点肉,大部分卖了,给两个孩子和家人买身鲜艳的衣裳。有钱的人,盘算着买所有必须要的,总之,忙完农活没有几天可以休息的,就得为自己的节日而忙碌了。

人们都说黄土高原的环境不太好,什么飞沙走石,沟壑纵横,缺水这可是真的。冬天,这里的天气多半是好的,这可正是出去砍柴的好日子啊!

村子里的每家每户,大人小孩,不约而同的去林木厚密的山沟沟里去砍柴。因为离家远,所以得提前安排,带好吃的喝的,浩浩荡荡的出发,队伍甚是严整。那时候封山育林的政策不是很严格,当然,即使碰着护林员,也有解决问题的办法,兜里时常揣着一包烟,要是碰到了,一包烟就能解决问题。况且,那护林员还得笑呵呵的。

进入林场,大人们先不急着去砍树,坐下来,男人们先找个僻静的地方撒泡尿,再聚在一起不紧不慢地抽一锅烟。女人们,坐在一起说说几句李家长张家短。小孩们,跑了十几里山路,这时候也似乎并不觉得累,虽然身在大山里,却对这原始森林充满了好奇,成群结队去找藏在森林里的宝藏。一袋烟的功夫,男人们女人们,都得开始行动了。什么树能砍,什么树不能砍,砍什么样的树,自己心里都有数,也不用。这时候,山林响起的是此起彼伏的砍树声,偶尔也会传来大人们小孩子的欢笑声。

太阳稍微偏西,所有的人都得收拾好所砍得柴火,准备回家了。北方的冬天,白天是很短的。走的太迟,就不能按时赶回家。回家的路上,小孩子都是刚开始有一股好奇心在里面,开始的时候总是跑在大人们的前面,还时不时的转回头来,向父母做个鬼脸,来显示自己的能耐。而父母,时刻不忘叮嘱自己的孩子慢点走,小心点,不要滑到,也不要磕着碰着。在此时,孩子们是没有什么理想的,要说是有理想,就是一直能跑在父母的前面。

出发的时候,心情是对胜利的渴望,是有激情的;回来的时候,自然也是高兴的,但确实是累!小孩子,是没有后劲的,路程还不过一半,就开始喊累了。即使累了,也还是在坚持。大人们看孩子累了,自己也停下来,执拗不过孩子。

“来,瓜娃,在这里休息一阵子,别再乱跑了”

大人们、小孩子们都在一起,拿出出发时带的干粮,边吃着边聊着,这深山老林里面,除了孩子们的欢笑哭泣埋怨以及大人们的聊天声,其他什么也没有。

“你看你们家的孩子多能耐,能扛那么粗的一根木头回来。那长大肯定有出息哩!”说话者一副羡慕的模样,的确是羡慕,可回过头来有对自己的孩子是一顿的责骂:“你看你长个傻种样,干活的时候总是投机取巧,你看你长大能干什么,真是气死我了,我养你有什么用?”

被夸的孩子这一方,心里自然也是很高兴的,可嘴里就是不说好,反而客气的说道:“就那样了,只知道干活,一提到学习就啥也不是了,一说到学习,就提一个篮子去割猪草了!唉,长大了,也没有什么出息啊!”就这样互相吹捧着,又互相贬低着。

不知道怎么样去解读这里的人,也许,这里的人是不需要解读的。因为,我们确实不能准确的去解读他们。你说他们穷,但是,我们看不出来他们的精神是那么的贫瘠;你说他们富裕,吃的和穿的,着实和乞丐差不多。在这里,用一切的现实制度和哲学经济原理是解释不同的。不如,不用去解读,等等看看他们的故事吧。

生活在当下的时代,我们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悲伤。

在这一群人里面,有这么一个孩子显得和别人很不一样。整个一路上,他没有太多的话,既没有其他伙伴的那么活泼,也没有大人那样子的稳健。用自己稚嫩的肩膀扛着一根足有碗口粗的木材,吃力地在山坡上行走着。别人去逗他,他最多只是报以浅浅的微笑。

这不,正在休息的这一会儿,别的孩子都相约去东跑西跑了,有找鹞子窝了,或者去找野山鸡窝了,或者去找山里人家种的蔬菜了,或者哭着闹着,或者给父母撒娇的。唯独他,在干什么呢?就在那里静静的坐着,听着大人们的胡侃乱扯。他似乎是不属于孩子的群体,似乎也不属于大人们的群体。

夕阳西下,秋季的晚霞由于高远干净的天空,显得更加的灿烂。这夕阳下的村庄,是那么的祥和静谧,任何艺术性的外在表现都显示不出这里的美。这种美不是虚幻的,而确确实实在这里存在着。正在这夕阳沉落之际,外出砍柴的大人们孩子们都已经回来了。跟着人群的,还有的是牛羊群。回家之后,男人们二郎腿一翘,嘴里吧嗒吧嗒的吸着烟,或者躺着嘴里呻吟着,咒骂着自己的女人什么什么的不是。女人们则是停不下来的,忙完男人的饭,还得数数鸡鸭,看看鸡窝里面有没有下的蛋。得把这些鸡蛋集中起来,拿到集市上去卖,看能不能给孩子过年买一身像样的衣服。这日子,真还得女人们来经营。时间就这样一直重复着,没有太多的精彩,也没有过多的悲伤。在这里生活的人们,也许是不知道快乐是什么,但是他们嘴角却时常挂着笑容;也许是不知道悲伤是什么,但是女人的眼里多含着泪水。他们不知道抱怨,也不知道哀伤,只知道明天家里该买油盐了。

时间不知不觉的在人们忙碌的身影当中划过,不着一丝痕迹。这不,时钟又指向了腊月二十三,这里的人们俗称之为“农历的小年”。从这一天开始,就已经进入到了过年的倒计时。这一天,在外打工的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开年的头场戏,就是杀猪了。

在决定杀猪的几天前,主人们就开始忙着各项准备工作了。第一件事就是得去预约村里的屠户,告诉自己杀猪的时辰,并许诺将猪的胸腔肉送给屠户。然后,就是托人带信给自己在远处的亲戚六人到杀猪的那一天来帮忙。这些工作做完之后,在杀猪的前一天下午,夫妻两都双双去门前沟里面挑回足够的水,盘旋又盘旋的充满石子的小路上,他们祖祖辈辈不知道流下了多少汗水。斜阳的余晖照在他们的身上,是那么的晶莹剔透。老人则在家里准备好第二天所用的柴火。晚上则亲自去给左邻右舍的人打声招呼,让他们第二天过来帮忙,没有人推脱,也没有人不愿意。

腊月二十三,天还未亮,女人先起床,收拾好屋子,做点简单的饭。饭熟了,天也就亮了。这时候,就得才叫起熟睡当中的男人和孩子。男人起来,不着急吃饭,洗洗手脸,恭敬地分别给灶神爷和土地爷上柱香,烧点纸钱。一家人简单的吃晚饭之后,男人们则打扫干净院子。不一会儿,邻居也都陆陆续续的来了,坐在事先就在院子里面摆好的椅子上,抽着烟,说着最近几天谁家的猪肥,谁家的猪喂的好。男人这时候支使自己的孩子去找屠户,平日里,孩子们是很懒得,今天却是很勤快的。正当人们聊得正起劲的时候,大门开了进来一位亲戚,一个大声一吼:“哎呀,他大舅你来的这么早,吃猪蹄正赶趟儿啊!”来的人哈哈一笑说:“就是的话,正赶上吃猪蹄,你们都这这么早啊!”

等人到齐了之后,人们都已极大地的热情上阵。屠夫的刀子捅进猪心脏的那一刻,猪一声长啸,吓得在屋子里烧水的女人们。这一声长啸响彻整个村庄,远处的人家的眼睛随着这一声长啸,寻找着是谁家杀猪了,吓得全村的狗加起尾巴嗯——嗯——嗯直叫。吓得孩子们蜷在一起,捂着耳朵,身体哆嗦着。等着一声之后,孩子们争相往猪身边跑,女人们脸上更是扬起了久违的微笑。不一会儿,一颗硕大的猪头上系着红绸子被男人用盘子端着,供奉给灶神爷,旁边还得放上一些小零食。用猪头,来感谢庇护自己的灶神,这可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割下猪头之后,屠户就得给自己的肉下手了,割胸腔肉,这时,屠户可割得真带劲。

孩子们早在这里等了好大一会儿了。等什么呢?不是别的,正是孩子能玩的——猪膀胱。他们盼了好多天了,也计划了好多天了,就等待这一天呢。屠户手里拿着膀胱,打算逗逗孩子们,却一不小心就让眼尖手快的孩子给抢走了。在这里,这可是孩子们最得意的一个玩具。有的孩子不怕脏,直接用嘴对着去吹。因为猪膀胱不像其他的皮球一样一吹就能吹起来,非得慢慢一边在有磨盘的地下的绵绵土上揉一边吹不可,非得费那一帮孩子的半天功夫不可。有时候,得用给自行车打气的打气筒。如果,自己家孩子抢不到自己家猪的膀胱,还会受到家长的一番数落。这几天以来,猪膀胱就是孩子们最好的玩具。如果一不小心弄破了,还会难过上好一阵子。有的会过日子的人家,几年之后那个干了的猪膀胱还挂在自己家里。

每到过年的时候,每家每户肯定是要把家里仔仔细细地装饰一番。先是大人孩子齐上阵,找出家里还没有扔的废旧报纸,或者是孩子用过的花书(彩色印刷的书,比如思想品德、社会、自然等等),用面粉和好的浆糊,在晚上,举着煤油灯,把家里的窑洞的内壁和窗户好好。第二天一觉睡到自然醒,揉揉眼,清晨柔和的光线使整个窑洞看起来像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美极了。这地方妇女们可心灵手巧了,剪纸刺绣样样精通。这个时候,利用赶集的日子,买几张彩色纸回来,不一会儿就剪成了栩栩如生的各种小动物或者是即将开放的或者是已经开放了的各种花朵。在这里,过年的颜色就是火红火红的。

在盼望中过了二十三,春节的脚步似乎是变得慢了。又在焦急地等待中,等待春节的来临。在这几天内,所有的恩怨所有的矛盾,都会在相逢一笑间化为乌有。大年除夕在人们的热切期盼中终于到来了。人们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写对联和贴对联和门神。在九十年代初,人们去买对联的少。一方面是因为人们不愿意花钱,能节省的就要节省,二是人们觉得只有自己亲手收拾的对联才算是真正的对联。除夕这一天也是闲不下来的,女人们在家准备着年夜饭,而男人们则拿着红纸去村里面唯一一个教师的家里去找人写对联。别看家里穷的不像样子,但再穷,必须每个门上都的贴上对联,就图一个新年吉祥,好像只有贴上对联才能算是真正的算是过年了,一户人家至少也要写四副。可这么多的对联,半个村庄的对联都在这个老师家写成,一直从早上开始写到下午四五点钟。

男人们这一天上午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写好对联。男人很早就来到教师家,生怕晚了让别人给抢了先。他们吃着教师老婆早已准备好的零食,虽然只有瓜子和洋糖,苹果和柿子,但吃起来也是挺香的,边写着对联,边聊着这一年以来的所有的得失。

只见一个老者,对一个穿着牛仔裤留着长头发年轻的孩子说道:“你这娃才几天没见,出去一年就变成这号俅样子了?啊!把那个俅毛怎么染成黄颜色的了!”

小伙子不服气,两眼一瞪,嘴角微小的胡子微微一翘道:“我这怎么了,这是潮流,您老不懂,就不要在这里说了!”众人听说这话,眼睛恶狠狠地齐刷刷地射向这个出过远门的年轻人身上。这个时候写对联的老师才注意到这个年轻人,抬头一看,似乎是吃了一惊,但是大家都没有觉察到。嘿嘿笑道:“你岁驴球地,啥时候回来的?回来都不先先来看看你爷来!”小男孩那种尴尬兼有保护自己的神色消退而去,不好意思地说:“今年厂子活忙,前天才放的假,我这就赶回来了。”

“外边的钱好争么?”

“这几年可不像前几年了,这些年工厂多了,进城打工的人多了,工作不好找木。”

“啥时候给爷领回来一个媳妇回来?”

“这个啊!好爷哩!媳妇不好弄啊!人家都需要钱哩!”

“俅毛都没长全,说个狗屁媳妇儿!俅大大的,不定被卖了也不知道!我听说隔壁村的段家去年娶得那个新媳妇跟人跑了!造孽啊!”一个老者说道。

“可不是吗!去年他爸还管我借钱来,说彩礼就20万!这一跑彩礼肯定就没了!这一家人可怎么过啊!”老师说道。

“那个女方家我是知道的!这个女娃前两年在外边打工的时候自己谈了一个湖南的。他爸妈死活都不愿意,过年之后,就把女娃锁在屋子里不让出门!最后,在爸妈连求在骂之下,才同意在家里找对象!哎!山里娃,娶媳妇儿多难啊!”

众人在这个时候好象是兴奋起来了,都你一句我一句开始说了起来。

这个先生是村小学的一名教师,也是这个村里面在九十年代第一个有公职的人,虽说是年龄不大,三十岁出头,但却是辈份很高,已经是爷爷一辈的人了,相当的受到人们的尊敬。这个老小先生,便是我可爱可敬又可怕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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