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十年时光匆匆而过。
玉琼山半山腰处,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正在山岩上练剑,这个半山腰并没有多少棵大树,而是山石居多,正对着一处高耸的山谷,两边对流作用下,山风呼呼大作,似乎一个不留意就会被山风刮至旁边的断崖之下。
这名男子俊秀清朗,额头上发髻全部盘起,身量高瘦,却显得精神奕奕。
“你又在这儿。”
在男子专心练剑的时候,不远处的一颗大树树干上突然坐了一个十几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这个男子面容干净又漂亮,一双凤目长得好似比女子还要漂亮,睫毛很长,眼镜大小适中,一睁一闭间尽显风采,他乌黑的长发披散至腰间,只用了一个简单的发簪固定着发型,以致于脸上的精致五官不至于被碎发掩盖。他一身妖娆的大红色劲装更衬得整个人妖孽万分,似乎是一举一动就能勾人心魂的美貌女子,但偏偏举手投足间又分明是潇洒不羁的模样,真叫人羡慕不已。
“楚煦师叔。”练剑的男子微笑着向树上的人微微行了一礼。
如今的楚煦已经二十岁,长成了一副魅惑众生的大男孩模样,而他一贯潇洒不羁的行事作风在重阳派里颇受争议,许多女弟子一贯喜欢他的容貌和作风,又因着他在十年前的比武大会出尽了风头,不禁桃花连连,只是他从来都是严词拒绝,似乎没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与楚煦形貌和气质完全相反的正是练剑的男子,当年的慕枫,他为了留在重阳派,转头拜入重阳掌门门下,重阳掌门欣赏他的能力,便也教导得用心。他一贯是个谦逊守礼的翩翩公子的模样,也赢得了不少女弟子的喜欢,只是他也从未对哪个女弟子上过心,反倒是经常跑去昭华殿找楚煦玩。
楚煦一开始是不搭理慕枫的,甚至于他对于慕枫经常到昭华殿这个行为十分不满,一度要撵了他出去,还是楚墨嫣拦住的他。后来往来几次之后,楚煦渐渐发现慕枫的确是真心来找他缓和关系的,也就松了口,一来二去,两人倒也生出了几分同门的情谊。
“楚煦师叔是特地来看我的吗?”
慕枫已经明白了楚煦嘴硬心软的性子,十年相处下来,楚煦虽然对他没有过好脸色,但却会在他刚入门受其他弟子排挤的时候为他挺身而出,在背后偷偷教训那些弟子,也会在他没办好事而被严厉的掌门师父责罚的时候,偷偷给他送来吃的,但这些事做的隐蔽,似乎是不想让他知道,可他偏偏知道。
楚煦吹胡子瞪眼般道:“我只是来看看你有没有被风刮走,好替你收尸。”
“师叔说笑了,师叔可是现在要回昭华殿?”
“当然,我师父还在等着我。”
“师叔祖她——”慕枫正想说什么,却犹豫了一下,改口道:“那你赶紧回去吧。”
楚煦点了点头便要离开,慕枫又问了一句:“你这次下山,可有什么收获?”
这便是忍不住关心了,楚煦充耳不闻,没有回答他,一路往山上而去。
慕枫看着楚煦离去的背影,终究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一声。
昭华殿楚墨嫣的房间内,楚墨嫣正闭目熟睡着,十年时光过去,她的容貌依旧是当年的模样,没有一丝改变,安静地躺着的时候,好似一个绝世的睡美人,看着令人望而生叹,不敢有半分亵渎。
楚煦推门进入房间,熟门熟路走到楚墨嫣床边坐下,脸上微微展露笑容,伸出右手覆在楚墨嫣洁净又柔软的左脸上,轻轻抚摸了一下,眼神里的柔情似乎能掐出水来,面上却是一派的波澜不惊。
楚墨嫣似是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接触她,她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正是楚煦的那张俊美的面容。她伸起左手,轻轻地贴合在楚煦抚摸在她脸上的那只温暖的手,柔声道:“煦儿,你回来了。”
楚煦点了点头,随即看见楚墨嫣要起身的样子,便扶了她一把,楚墨嫣掀开被子,下床之后朝着窗户的方向走了几步,一时没站稳,险些跌倒,却被眼疾手快的楚煦一把扶住,楚墨嫣站直了身子,对着他笑道:“幸亏有你。”
她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门,只见阳光刺眼,窗外仍旧是往日里的景象。
楚煦替楚墨嫣找来一件披风披上,楚墨嫣看着窗外的阳光,偏头问道:“我这次又睡了多了?”
楚煦垂下头,低声回道:“三个月。”
楚墨嫣点了点头,无奈地笑道:“还好只有三个月。”
自从十年前比武大会后睡了一个多月,本以为楚墨嫣已经完全好了的众人便也没多思量什么,直到后来诡异的事情不断发生。楚墨嫣第一次睡了一个多月后,三个月内一直也没能睡着,待她能睡着的时候,她又昏迷似的度过了半个多月,随后清醒的时候很清醒,睡着的时候却也完全叫不醒。最长的一次是睡了整整大半年。但她清醒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教导楚煦学会仙法。
楚萧然将楚墨嫣的症状归为痴睡症,其实早些年楚墨嫣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痴睡症的症状,她每日闲来无事都在睡觉,而正是因为她长期补觉的缘故,她可以自由地控制着自己清醒的时间,但自从楚墨嫣穿书而来,原文楚墨嫣的作息时间完全被打乱,一直没有瞌睡意思,不过是因为百余年积攒下来的精力,待精力用尽时,她又只能陷入沉睡。
楚煦第一次听说自己师父有这个病症的时候完全不敢置信,随后他想到了前世师父对他的冷漠,他联想到她的病症,便知道她对他原来是有心无力。可叹这一世的师父竟然如此不爱惜自己,令他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怨恼她还是怨恼自己。
其实楚墨嫣觉得自己也是挺冤枉的,她只以为原主嗜睡是懒散本性,却不知道原来她身患此等怪症,也是对这个病症苦恼得很,却束手无策。按照楚萧然的说法,这个毛病并不会要了她的性命,只是时间长了,难免会有越睡越久的风险,这次是半年,或许下次是一年,再可能是更久的时间,也许终有一天会醒不过来。
楚煦心中着急,便趁楚墨嫣沉睡的时候下山替她找寻能人异士或是灵丹妙药,但是多年以来都没有成效。这一次,他下山待了三个月,总算是有了些眉目,便赶紧回来找他的师父,想将她带下山去。
“你是说,天南山有一隐世高人,或可解我痴睡之症?”楚墨嫣从楚煦口中闻得此言,好奇地问道:“那是何人?”
“妙医圣手灵虚子。”
灵虚子......楚墨嫣扶额叹了一口气,这名号可真是耳熟得很,她如今这副身体的绯闻情人正是此人。
重阳玉真真人下山三次,第一次是因为凡界爆发了大范围的瘟疫,身为修仙门派,重阳派有着济世救人的职责,她虽一贯偷懒,却也被师父抓下了山,等到了瘟疫现场的时候,那副惨绝人寰的模样,她永生难以忘怀。
身染疫病的穷苦民众被一身武装的官兵拖到一起,三五成群后,他们一把火扔向双手双足皆被捆住的感染者。活生生要被烧死在大火里,这些人拼命求饶,围观的群众却没有一个愿意为他们说话的,似乎他们也默认了烧掉所有的感染者,其他人就没机会得病一样。
重阳派下山后第一件事就是以暴制暴地将这些毫无人性的官兵关押了起来,随后给各弟子分派了任务,让他们照顾感染者,还有去追查瘟疫真正的感染源,从源头上控制这场瘟疫的蔓延。
楚墨嫣带了七个弟子去照顾城西患了瘟疫的病人,她这一年刚好二十岁,还未成仙,她的先天仙力十分纯净,可以缓解瘟疫病人的疼痛,但是没有对应的药材,她也无法根除病人身上的疫症。
就在她和几个弟子踌躇无措的时候,临时替患病者搭好的帐内走进一个一身风姿绰约的年轻男子,他气质清寒高冷,仿若不染世俗的仙人,而他也的确是仙人——后来被人们尊称为妙医圣手灵虚子的沉容。
这一年的沉容二十七岁,刚好修成仙身。他的父母都是得道的仙者,所以他生来便是仙胎,只要他肯好好修炼,不多时便可成仙。而沉容也的确办到了,二十七岁成仙,这在当时是绝无仅有的,沉容又长了一张看上去高不可攀的脸,将“仙人之姿”四个字诠释得无比完美。他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要普度众生、惠泽天下,这一次,他显然是来救苦救难的。
一向没有接触过外人的楚墨嫣在与沉容四目相对的瞬间,似乎就将整颗心一起丢失在他的双眸里,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动得厉害,她看着沉容向她走来,面色沉重地替她已经安抚好的患者看病,随后大手一挥,写下一张字迹俊逸的药方,递给了楚墨嫣,缓缓道:“按此方抓药,应该可以控制好他们的疫病。”
楚墨嫣看着沉容呆愣许久,没有接过药方,沉容轻声咳了一声,似乎在提醒她回神,楚墨嫣这才接过药方,对着他点头道:“你放心吧。”随即将药方交给一边的弟子,嘱咐了几句,又轻声问道:“阁下既有解决疫病的法子,当真天人,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是天南山的沉容,少时多在山间修炼,只是会些治病救人的法子,算不得什么天人,姑娘见笑了。”沉容无比谦虚地回道。
“听闻前辈已经修成仙身,俨然大成,前辈可真是客气得紧。”沉容的名讳无人不知,她跟着客套了两句。
沉容微微一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做了一个告辞的姿势,便往帐外走去。
楚墨嫣本以为大家共同都是在为疫情出力,应该不多时便可再见到沉容,可直到疫情解除,她也没有再见到沉容一面。楚墨嫣怀着遗憾之情便要随着同门弟子回到门派里去,可在玉琼山脚下,她瞧见了与她的掌门师父并肩出现的正是那多日不见的沉容。
沉容与掌门有说有笑,见到他们一行人安然归来,便对他们道了一声辛苦。
“这位是沉容道友,他年纪轻轻便已已渡劫成功,飞升至仙,此刻有幸请他到重阳派做客几日,好好指导大家一二,大家可要认真受教。”
“掌门客气,沉容不敢当,只能说是道友间互相切磋,大家共同进步。”虽然说得十分谦虚客气,却让人不觉得他虚伪,在场弟子不禁都对他起了三分好感。
楚墨嫣在众弟子中凭着容貌也是十分显眼的,但也没能得到沉容的任何关注,他看着她,就像是在看第一眼见到的陌生人,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飞速地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楚墨嫣有些失望,她一向都是师父的骄傲,是重阳派的宝贝,人人都对她和善得不得了,偏偏这个沉容,贵人多忘事,怕是已经完全想不起他们的一面之缘了。二十岁的楚墨嫣存了五分小女儿不服气的小心思,当下便决定要让沉容在重阳派里住的不舒服。
沉容在重阳派里住着,依照重阳掌门的意思,他白天都在给重阳派有地位的弟子特殊授课,讲的是做人的大道理,成仙应有的条件,他说到成仙时需要渡劫,渡劫方法因人而异,但大致说来,都是个人心魔。只有过了自己最不想承受和面对的那关,才有资格摒弃杂念而成仙。
楚墨嫣听后心中有所起伏,师父早已说过,她如今已经具有成仙需要的修为,可是却迟迟无法成仙,这个成仙讲究一个契机,并非人人都能触发,但一旦触发却过不去这个坎或是错过了,她便升仙无望。
楚墨嫣其实并不是特别在意自己是否能成仙,毕竟她不喜欢打架,只想每天懒懒散散地吃吃喝喝,不用高人一等也没关系。
但她的师父却不是这样想,她的师父明里暗里给了她压力,希望她成为有史以来最快成仙的人,将来继承重阳派,将重阳派发扬光大,可她对管理一个门派完全没有兴趣,只是一再推脱,最后推的让她的师父急了眼,罚她面壁数月。
沉容早就从重阳掌门嘴里听说了楚墨嫣这个小姑娘的天资聪颖,对她有几分好奇,但他向来慈口佛心,自从成仙后,便不再在意俗世的人和事,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楚墨嫣,他也着实想不起来这一面之缘,待他得了掌门的请求,便亲自去找楚墨嫣,想指引她成仙。
楚墨嫣正在自己住的昭华殿外微微侧着头看着门口的大树发愣,沉容在远处看看她,只见楚墨嫣一身白衣长裙,长发只用了一支木头簪子固定着,似乎动一下就有掉落的风险,十分零散随意的模样,她那一派天真娇俏的样子,倒与掌门口中的令人骄傲的弟子完全不同。
沉容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老持庄重的年轻女子,此刻见着她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样子,倒是有些不忍心上前破坏她这一刻的单纯与美好。
楚墨嫣似乎沉思得太入神,竟没有发现沉容在附近的气息,沉思过后,飞快地扑向大树,身手敏捷地往上爬去,直到爬到高处的树干,站在那处树干上时,慢慢起身站直了身子,抬手就往上面更高的树叶中伸进去,沉容没看清她是要伸手做什么,但仅仅就在一瞬间,一只鸟儿突然从树叶之间窜出,楚墨嫣被它吓到,一时失去平待衡,身子顷刻间后倒,就要往地上重重摔下。
沉容见状,未做思考便已经快速飞至楚墨嫣身边,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二人在散落的树叶之中缓缓落下。
楚墨嫣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是凭着本能双手牢牢抓着沉容的后背没有放开。
“谢,谢谢。”待楚墨嫣回神之后,她主动放开了沉容。
“你这是在做什么?”沉容替她拂去散落在肩膀上的落叶。
楚墨嫣老实回道:“我看到树上新来了几只鸟儿在那搭窝,似乎这两日多了一颗鸟蛋,但它们搭窝的地方我瞧着不大结实,便自作主张替它们换了个地方,没想到反而让它们受惊了。”
“你不会飞吗?为何要爬树?”
“我,我修仙道法虽有大成,唯有腾空高悬一事始终不得其法。”楚墨嫣不好意地回道。
听她这么一说,沉容只觉得心里有某种不易察觉的思绪慢慢浮起。
“以后做事要多加小心。”他对她温和地说着话,却像是个慈爱的长辈在教导晚辈,她有点不太高兴,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吗?你来找我做什么?”
“是,我是来找你的。”沉容想起了正事,说道:“你师父将你交给我几日,让我督促你渡劫成仙。”
没想到师父居然对她成仙执念至此,但因着对方是她颇有好感的沉容,她也不做拒绝,当下便坦然地笑道:“好啊,那你可要在我身边好好督促我啊。”
那笑容里藏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少女情怀,沉容没有看出来,只觉得这姑娘长得的确漂亮,若是真的能在这个年纪就成仙,对她本人来说,应该是值得欢喜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