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公子,尊主有请到花厅一叙。”虞允忠思绪随即被打断,转过头原来是侍女信儿。
虞允忠怔了怔道:“好,族长美意岂有不去的道理。”遂跟着信儿到了花厅。
岑可秀已备好酒菜等候。虞允忠一进花厅,见她已换了装束。高高束起的飞云髻此时已换成了披散长发,掩在耳后,只余发尾处扎了一个结。少了几分霸气,却增添了几分秀外慧中,温香艳玉之感。虽然她脸色依旧微黄,却掩盖不住一个中年美妇聘婷袅娜的迷人风姿。
花前月下,两人相对而坐。信儿打开酒坛的封盖,斟了两杯便先行退下。
酒香四溢,虞允忠端至唇边微微一嗅,不禁赞出口来:“果然是佳酿!就是比起宫中的御酒也毫不逊色。虞某有幸品此美酒此生不枉!”
岑可秀道:“醉花红,酒中极品,采谷中奇花异果百余种精酿而成,回味悠长,醇香而不失甘甜。虞公子在谷外是绝对尝不到的。来,我们先饮一杯!”
虞允忠虽不是酒痴,却也对这世间罕有的好酒难以自持,便双手捧起酒杯道:“多谢岑族长盛情款待,虞某先干为敬。”说完便一饮而尽。
岑可秀只饮了半杯。她缓缓放下杯盏,拂帕抹去唇边酒渍,脸色已微微泛红。
虞允忠定定看着眼前这位俏丽佳人道:“不知岑族长召在下前来,所谓何事?”
岑可秀娇笑一声道:“虞公子侠肝义胆,仪表堂堂。我岑可秀居于谷中三十余载,对普天下男人从来都是嗤之以鼻,唯虞公子一人是个例外。若不嫌弃,不如你我。。。。。”
话虽只说了一半,但虞允忠已听出了岑可秀的弦外之音。原来她已对虞允忠已暗许芳心,生出爱慕之意。更令人咂舌的是岑可秀竟如此直白地向他示爱,毫不隐讳,着实让他吃了一惊。但虞允忠对清英公主念念不忘,此生对其他女子已再难生情,遂急道:“不可不可,虞某漂泊江湖多年,素来以匡扶社稷救国安民为己任。出谷之后,还有重要事情去办。岑族长与虞某在一起只会吃尽苦头,甚至有性命之忧,何不另寻一个好人家嫁了,过些安逸的日子。”
岑可秀听完脸色大变,皱眉道:“我听不懂你所讲的那些大道理。本尊主年龄大你十岁有余,又已身为人母,你是嫌我配不上你,才拿那些话来搪塞我,是也不是?”
“岑族长误会了,虞某断无此意。实不相瞒,在下之前已有一红颜知己,亦是虞某一生的挚爱,只是在战乱中她为救我而甘愿赴死。我心中的痛楚愧疚之情此生都难以磨灭,再难容下其他女子。”虞允忠解释道。
“哼,全是片面之词,我岑可秀何时求过别人,想不到你竟如此绝情,真是不识抬举,信儿,送客!”岑可秀言语间已颇为恼火。
虞允忠随信儿步出花厅,胸中也感些许不快,遂凝住脚步,蓦然转过身回到厅内揖礼道:“贵主美意,在下心领了。虞某并非不识时务,只是男女间的情爱讲究至真至纯,非一朝一夕便可建立起来。谷外世界自是别有洞天,族长自幼在谷中长大,虽聪慧过人,医术高超,但对孔孟之道,三纲五常的伦理学说一无所知,待出谷后自会明白,望好自为之。”
岑可秀背着脸,默然不语,一贯任性的她已坠入迷障,陷入郁郁情伤之中。她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又似乎字字都听得清晰。一时间场面略显尴尬,信儿唯唯诺诺站在厅口不敢插言。沉寂片刻后,虞允忠甩手而去。
原来岑可秀的悄然改变竟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这一点虞允忠始料不及。人性本有两面,那不泯的本善在岑可秀心中已慢慢复苏。虞允忠的到来犹如浩瀚天际划过的一缕圣光照亮了谷中的一切,照亮了岑可秀灵魂深处尚未触及的黑暗之渊。她开始慢慢懵懂情为何物,迷恋于虞允忠的才华横溢,倾慕他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的惊人气概。只是两者对于真爱二字的理解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次日晌午,一切已准备就绪。谷中众人聚到一片开阔地,五人一组钻到竹筐中。少时,只听得史老大一声令下:“吉时已到,大家即刻点火。”
筐内各有一人手持火把,听令后便纷纷引燃了盖在炭炉之上的干稻草。炭炉中装满了木炭。烟火缭绕之下,鼓风手开始转动炉子一侧的鼓风机把手。片刻后,炉里已冒出冲天的火苗,似蛟龙般跃跃欲试。四十个热气球膨胀后冉冉升起。阳光照射下软金纸发出点点金光,场面壮观至极,众人无不欢呼雀跃。
这是人类第一次使用热气球升空,比欧洲早了五百多年。只是史籍中对此却无半点记载,虞允忠的这项发明只能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热气球越升越高,村舍,竹林,耕田,谷中的一切变得愈发渺小。小半个时辰过后,气球的高度已足以越过悬崖,筐内的鼓风手立即停止鼓风。在徐徐东风的吹拂下,热气球缓缓靠向崖壁上方。
随着炭炉内火势渐小,热气球稳稳落在山崖平坦之处,只有个别的落在山坳里,不过好在所有人都相安无事。出谷的喜悦是难以形容的,这一刻,欢呼声,尖叫声响彻山谷。只有虞允忠依旧面色安然,他喘了口气,望着这萧瑟荒凉的千障万壑,轻叹道:“终于离开了这罪恶的山谷。”
笑声可以遮掩叹息,却化解不了族人间的恩怨情仇,这一点,虞允忠心知肚明。他穿过人群,径直走向岑可秀道:“岑族长,今大事已成,虞某不便久留,还要带众位兄弟去办一桩大事,如无他事,就此拜别。”言罢,深深一揖。
岑可秀面色黯然,纵有万般不舍,此刻也再难开口挽留,只语意清冷地道:“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望虞公子多多保重,早日完成大业。”
“嗯,族长的话虞某自会谨记于心。嗯,还有一事,望族长帮忙。”虞允忠略显迟疑,似是怕岑可秀因昨日之事不肯答应。
“何事?”
“请族长赠我些蚀香花粉的解药,虞某另有它用。”
“信儿,速速拿些解药来。”岑可秀爽快地道。
“岑族长为人大度,能不计前嫌施恩赠药,虞某感激不尽。”虞允忠又是拱手一揖。
“好了好了,小小恩惠不足挂齿。”岑可秀道,言语间难掩一股冰冷之意。
待接过信儿递来的一大包解药,他转身又找到吴之龄问道:“不知吴前辈今后作何打算?”
吴之龄道:“我会随族长一起离开。这百余名女子除通晓医术外对世间的人情世故一无所知,我会用平生所学悉心教导她们,让她们回归正途,重获新生。”
“极好,极好!吴前辈所言正合我意。那就拜托您老费心了,只是如今天下大乱,你和众姐妹路上要多加小心。”
“这不必担心,别忘了我们有蚀香花粉防身。”
“哦,这倒也是,虞某差点儿都忘了。”虞允忠失笑道。随后,他步到人群中央,嘈杂声依然不绝于耳,便只能高声道:“众位好兄弟,请静一静。虞某助各位重见天日,虽是机缘巧合,但也属再造之恩。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在下有一众朋友此刻正困于山中,需众位鼎力相救,方可化险为夷,各位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众人听后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道:“一切为虞少侠马首是瞻,万死不辞。”
“好,时间紧迫,我们马上行动。”
就这样,一众男子拖着十来个热气球随虞允忠朝悬崖高处去了。而他们身后,由岑可秀吴之龄带领,逾百名女子携着几十个孩童排成长龙沿小路下了山。
其实虞允忠此举既是无奈之举,也是上上之策。一方面以报恩为名将男女族人分开,另一方面也为营救那三千辽兵增加一点胜算,可谓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