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漓静立不动,默不作声,可眼中隐隐泛起了冰霜。
半晌过后,城门依旧未开,生门门主散去了掌中尘土,神色不耐,“千冥,百微,你二人前去看看,”他偏过头淡淡吩咐。
“诺,”身后二人并排行出,低首应答,言毕后短短几步蜻蜓点水,二人跃墙而过,一左一右,配合中颇显默契。
风使风漓目送着二人远去,眼中多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片刻后,又教一抹寒意冷冷驱散。
又不知过了多久,前去的二人与之前的信使一样,仿佛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出事了!
所有人都清楚。
生门门主冷哼一声,拔地而起,稳稳悬停在城楼前十数丈处,袖袍一挥,双手负于身后,一股武学宗师的大家气度如墨般泼洒而出。
“在下邀月楼生门门主,今日承邀月老祖令,带队前往东陵城有要事相商,不知是哪路朋友在此拦路,其中可有什么误会?”
不愧是邀月楼一手掌智的生门门主,此话说的大方又得体,滴水不漏,既客气万分给足了拦路之人面子,又锋芒毕露抬出了邀月老祖的赫人名头。
软硬兼施,一箭双雕。
他其实是个极为自负之人,很少有人能入他的法眼,更极少对人如此客气,可这次他是着实上了心的。城中作梗之人绝对不一般,他甚是笃定。
第一个进城送信之人且不必说,可第二次登城送信的那两位可不是一般人,是他生门门主的贴身侍卫,闲来无事时他更是屡次指点他二人功法,说起来还有着半主半师的情谊。这二人倒也争气,久而久之一人摸到了金刚凡境的门槛,另一人更是直接破境而入,稳稳成了一位货真价实的金刚凡境高手。放眼楼内,纵是一众堂主舵主也鲜有二人对手。
可就是这么两位实打实的高手竟无端折在了城内,没听闻丝毫打斗之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换位思考,或杀或擒住这二人对他来说亦不算难事,可若说是无声无息中……生门门主静了半晌,缓缓抽了一口凉气,他自问是做不到的。
“敢问是哪位前辈坐镇在此?”他拱了拱手,“若是晚辈冒昧打扰了前辈清修还望恕罪,晚辈这就带人速速退去!”
他作揖行礼。
这话说的就很露骨了,我认怂了,惹不起你我还躲不起你吗?
一阵清风拂过,城内,静如死。
依旧不闻回答。
生门门主心中无端打了个寒战,他忽而有种不详的预感。
“后退三十里,绕路玉门关!”他大吼一声,身型猛然爆退。
“快!”他又出声催促。
至于陷于城中的那三人自是无人理会了。
百余人的队伍纹丝不动。
风使风漓就站在他不远处,看着他的眼神似笑非笑,脸上挂着不屑掩饰的厌恶。
生门门主心中一凛。
还未待他出言呵斥,一串圆不隆咚的东西径直从城内抛出,直奔他而来。
他匆忙间侧身躲开,可躲开了那串东西却没能躲开那东西上沾染的一抹温热。鲜血,扬了他一身,雪亮的银色覆面上猩红点点。
他缓缓低下头,盯着地上那串猩红泥泞之物,冷,一点点沁到了骨子里。
那是串人头,有三颗,人头后的辫子绑着辫子,教人系成了一串,通红通红的,就像糖葫芦上的山楂一样。
可他不喜欢吃糖葫芦,也不喜欢吃山楂,更不喜欢看见这样的一幕。
他左手缓缓抚于剑柄,须臾,拔剑出鞘。
一道雪亮的剑芒如闪电猝起,恍的众人睁不开眼。
风漓眯着眼抬头望着,如同望着飞蛾扑向火焰。
剑长一尺三寸,宽两尺,剑身极轻。
金丝缠腕,柄上刻有奇特的文字,久久注视仍辨识不出涵意。剑尖吞吐着寒芒,森森侵人毛发,剑身通体雪亮不知是何种材质,形式古拙,纹络细致,质逾金石,叩之沉沉作响。
指尖轻轻摩挲着两个微凸的铭文,他静静思量。
“你,是谁?”他慢慢抬头,幽暗的眼神阴狠凌厉。
不知何时,城头上现出了一人身影。那是位和尚,至少打扮上像和尚,脸上新伤叠着旧痕,沟沟壑壑,教人望不清原本相貌。一袭粗布僧衣斜斜披在身上,僧衣下肌肉虬髯,坚如磐石。一把宽大异常的扫把教此人抓于右手。
“阿弥陀佛!”此人高吟一声佛号,喑哑如虎嘶豹吼。
”和尚?“生门门主惊呼出声。
六年前雪月楼之战中,风雪剑李寒衣以身饲魔,换来无上神通,大梵音寺七位闻字辈高僧被剑意活活震死,此战过后佛门只修佛法,再也无人可问鼎江湖了。
可此人是谁?分明一身修为已不输于七位高僧,佛门何时又出了一位武道高人?为何他从未听闻?
甚至......他心中暗暗心惊,甚至此人身上还较高僧们多了些许杀意。
被和尚这双狠意滔天的眼望着,他心中一个劲地泛着寒气,仿佛寒冬腊月中栽进了冰窟。
“众人听令,随我上前诛杀此贼!手刃此贼者赏金银万两,酌升其位!“他耐不住和尚眼中的冷,大吼一声。
他看不透和尚的深浅,可又莫名觉得自己不是这和尚的对手,说不出什么感觉,他从未见过甚至听过这和尚,可就是莫名的熟悉。
还有恐惧。
这一嗓子就算是为自己壮胆了。
百余人的队伍默默注视着一切,依旧纹丝不动。
“风漓!你竟敢违抗我的法旨,不怕老祖神威降临,教你灰飞烟灭吗?“他怒吼一声。这些都是风漓麾下的人马,他们不听自己使唤原因必然出现在他身上。
风漓高高抬起头,亦不答话,更确切地说是看也不看他,一双眸子稳稳盯在了和尚身上。
或者说是了情僧人身上。
了情僧人缓缓摆了摆手,风漓如释重负,右手随意向后一挥,众人催马返身而去。
亦不走远,驻马在了距镇鬼关几百丈处,摇摇而望,把二人单独留在了这里。
与二人的恩怨亦是划开了距离。
生门门主死死盯着面前的和尚,和尚不动,他也不敢动,连逃也不敢,不知为什么,他很确信自己见过这和尚,甚至认识,并......很熟悉。
“孽畜!你还不知悔改吗?”了情长老陡然睁眼,啸声震天。
”你,你是!“他瞳孔一缩,持剑的手抖个不停。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永远活在他梦魇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