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侠饶命!”程瞎子爬起来换了个姿势,跪的端端正正。
“回答问题,”白衣公子嗓音依旧淡淡。
不过隐隐有些不耐。
程瞎子哆哆嗦嗦从怀中掏出了那本简传,差点一个没拿稳落在了地上。
“旬日前有位公子来我们这忘忧酒肆吃酒,正巧儿赶上在下说书,或许是觉得在下书说的不错,合了他的胃口,便多要了两壶仙人醉......”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事无巨细,洋洋洒洒,又啰啰唆唆。唯恐教这位公子,哦不,大侠挑出差池,丢了小命。
“说重点!”白衣公子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语气摄人的紧,直吓得程瞎子一个激灵。
他是来这里求证某件事的,不是来听他废话的。去了几次东陵城外的桃花庵,都是未寻到人在,没找到那个桃源先生,他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
留给他和那个人的时间不多了。
“那位公子给了在下一本简传,叫在下照着说书,出手也阔绰,订金就付了在下二十两纹银,承诺事成之后再付剩下的二十两,”程瞎子倒豆子一般说的干脆。
一句也不敢隐瞒。
“事成之后?什么事成之后?”白衣公子眉锋微皱。
“就是......”程瞎子吞吞吐吐,一只独眼在白衣公子身上踱来踱去,似有什么事想不明白。
“就是什么?快说!”好脾气终于磨没了,白衣公子突然站起身,一双好看的眸子中寒的吓人。
“就是叫在下于这忘忧酒肆正常说书,说不久便会有人找上在下,问在下有关这本女帝与崇楼公子简传的事情。”他略略顿了顿,复又抬眼说道:“就好似公子一样的人。”
“那他让你等的人可是我?”白衣公子问。
“不是。”程瞎子微微摇头。
“你亦没见过来人,怎么知道不是?”白衣公子又问。
“因为那位公子说,对这件事感兴趣的人只可能是个女人,一个......”他想了想,似乎在组织语言。
“一个极其漂亮,又极其特别的女人。”他望着楼上之人回忆着那位公子的话,无比笃定。
仿佛一枚石子扔进了深潭,春风酥润了大地,方才还不可一世的白衣公子忽而笑了,唇红齿白,面若桃花,更是一把扯下了头戴的白玉冠,三千青丝没了玉冠绾着如墨般披散而下,看的程瞎子不禁痴了。
这哪里是个家境显赫的公子哥,分明是位流落凡间的仙子!
他不禁感叹,一顾倾人城,二顾倾人国,这种无良的戏词原来也并不一定都是虚妄。
总之,再多的词藻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那种美不仅仅是惊艳,更有一种诱人的慵懒......与疲惫,就仿佛是握紧了代表权力的权柄太久太久,久到有些不耐烦。
事到如今,他无比笃定这位仙子就是他要等的人,不会有错。
“现在可以了吗?”女子无奈一笑,不吝万种风情。
“是你!就是你!你就是那位公子等的人!”程瞎子指着女子,激动万分。
“好了,我到了,他在哪里?”女子纵身而下,稳稳落在他身前,眼神中第一次有了其它情愫。
满满的欢喜与期待。
“不知道,”程瞎子微微摇头。
“不知道?”女子一愣,转而有些惊喜破灭后的嗔怒,“还是你不愿说?”
她脸上冷的好似结了一层霜。
不,不是好似,程瞎子突然感觉到有些冷,是真的有霜,他身前的青石板与桌椅上结了薄薄一层,在稀薄的月色下微微泛着荧光。
一股彻骨的寒意顺着他双脚攀延而上,他惊恐地低头查看,只见一层肉眼可见的坚冰包裹着他的双腿,一寸一寸在向上蔓延,如冰雪造就的蟒蛇在吞噬着猎物。
不用猜,一定是面前女子的手笔。
“女侠饶命!”他惊呼出声,“在下是真的不知道那位公子的下落,我只是替那位公子传个话,帮他做件事而已。”
“什么事?”女子问的简练。
“这......”程瞎子盯着双腿,面露无奈。
不见女子有何动作,坚冰缓缓退去,没留下一点痕迹。
程瞎子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几步便迈到了酒肆正中,那张说书桌子旁,抽出惊堂木便是那么一拍。
啪!
“伤情最是晚凉天,憔悴斯人不堪言,吆酒催肠三杯醉,寻香惊梦五更寒。钗头凤斜倾有泪,徒迷花廖我无缘,小楼寂寞心与月,也难如钩也难圆。”
一段洋洋洒洒的开场白后,程瞎子转入正文。
“话说高祖五年,灌婴引兵进占彭城,同时攻下楚地很多地区,刘邦也由固陵东进,形势对楚极为不利,项羽被迫向东撤退,十一月,项羽退至垓下,筑垒安营,整顿部队,恢复军力,此时楚军尚还有十万之众。韩信,彭越,英布等汇合刘邦后,十二月在垓下将向江南撤退的楚军层层包围,当两军决战之时,声动天地,屋瓦飞坠,金鼓声,剑驽声,人马声响作一团......”程瞎子不愧是个说书的,一时间口技与胡哨声轮番响起,倒真似给人带回了那段血雨腥风的历史当中。
女子没有再言语什么,只是立在一旁默默听着,脸上瞧不出悲喜。
直到惊堂木再响,方才如梦初醒。
“楚汉之争吗?”女子淡淡问。
“女侠聪慧,正是垓下的十面埋伏。”程瞎子微笑道。
“是他让你说给我的?”
“正是。”
女子转身便要离去。
“女侠留步!”程瞎子心中一急,喊出了口。
旋即又有些后悔了,早点送走这活阎王交差岂不更好?
可是......
“还有何事?”女子止住了脚步,回头道。
“那位公子为女侠点了两场,方才刚......刚说完一场,”他声音越说越小,心中忐忑。
“那场不用说了,是请君入瓮对吗?”女子美眸瞥了他一眼,说不上什么感觉。
“你怎么知道?”他微微一怔。
“很简单,好不容易摆好了十面埋伏,下面自然也就该请君入瓮了,”女子淡然一笑,转身离去。
还未待程瞎子从震惊中走出来,便觉得掌中一凉,他缓缓张开手,只见一枚晶莹剔透的凤纹吊坠突兀的出现在掌中。说不出的好看。
“这算是我付你的定钱,以后将这间酒肆买下来,日日讲这本简传,不要再讲女帝的那些壮举,就讲映鸾与崇楼的故事就好。”
“最好教整个南国的人都知道,”清冷的嗓音从远处传来,女子脚步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