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起回到客栈,李逸疏才弄清事情原委。
“原是如此,我还以为云姑娘真带着木叶去南楚了。今日微服私访,远远地瞧见木叶的身影,正觉奇怪,又听见她的声音,看见你们有难便赶紧过来了。”
云沁:“我还以为陛下你知道的呢。”
“我不知道,因为无为散人也喜欢缠着我问,大哥也是怕我不小心说漏了,所以未告诉我。”
正说着,蔺志出现在了门口,连忙对着李逸疏行礼。
云沁连忙跑过去高兴道:“小志,今天公子的信呢?”
“今日无信。”
“啊?为什么?是不是公子出什么事了?小志你快告诉我呀!”
蔺志笑到:“云姑娘,国师说可回去了。”
“真的,太好了!”
几人一起回去皇宫,云沁却总觉得木叶和李逸疏之间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她跑到前头悄悄地问蔺志,“小志,陛下和木叶以前认识吗?”
“陛下登基以前也住宾至苑,也是木叶照顾的,想来二人是认识的。”
“可是你看他们两,走路都生怕多走近一步,两人浑身散发着一股尴尬的气息,难不成是以往闹过什么矛盾?可是……以他们两性格也不应该啊?”
“陛下为人极为和善,木叶又是最明理懂事的,自然不会发生什么矛盾。不过陛下终究是陛下,姑娘不觉得木叶待你便已十分生疏客气吗,更别提是对陛下了。无论在哪做事,为奴为婢就是为奴为婢,虽说在宫里当差说出去由头好听,可碰见了宫里的主子,那和外面的小门小户也没什么分别,甚至是有更深的威严和恐惧。木叶自知身份低微,一般从不与人多接触,只是好好服侍而已。现在陛下登基,已不需要她照顾,她自是要再离远些,免得被人说攀了高枝,人言可畏。”
云沁回头看着他们二人,身份低微,真的是因为这个吗……
本是一路平顺,却在临近宫门无人处时,蔺志却突然停下,云沁奇怪地道:“怎么有脚步声?”
蔺志:“云姑娘也听到了。”
李逸疏不解:“你们在说什么,哪有脚步声?”
不多时,李逸疏身边的侍卫也都紧张起来,为首的下令道:“保护陛下!”
果不其然,突来七八个蒙面侍卫,向着李逸疏和木叶的方向过来,而几乎同一瞬间,金吾卫从四周赶来,李逸疏虽有些惊慌,但他记得苏陌尘对他说过的一句话,皇帝,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人,因为会有无数人为他前赴后继,他也知道,或许以后他会遇上无数次比这惊险万分的情况,但永远站立着的人只会是他。
宫墙之下,岂容贼人放肆,即便他们都是高手,依旧被金吾卫三下五除二利落干净的解决了他们,云沁甚至都站那没动,只是他们在最后的时候,打掉了木叶的面具。
蔺志本准备留活口,好从他们身上找出蛛丝马迹,却发现他们齐齐咬断自己口中的毒药自杀。
死士!
培养一批死士,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他不明白,他们这次刺杀的意义在哪,在天仪城宫墙之下,刺杀他们的陛下?
云沁都不免来了句:“这些人脑子瓦特了吗?送死这么开心吗?”
只是一旁的木叶面对满地的尸首不禁呕吐,云沁连忙去照顾她,“可怜你一个女孩子要看到这些。”
她只是摇头,没说什么。
蔺志道:“云姑娘对这样的景象看来也是见怪不怪了。不过也是,以云姑娘的身手,必然也是身经百战的。”
云沁也是笑笑,没有说话。
几人回到皇宫,木叶便回了宾至苑,李逸疏和云沁他们一起去了苏陌尘住处。
云沁好几天没看到苏陌尘了,一看到他如清冷谪仙一般坐在窗边,就跟只被抛弃了几天的猫一样扑了上去,哇哇大哭:“公子,小云沁好想你啊!”
苏陌尘尽管做好了云沁见到他会很激动的准备,还是被这冷不丁防的一扑吓了一大跳,只能紧紧抱着她,生怕她掉了。
他柔声道:“好了,这不是回来了吗?这几天在外受委屈了吗?”
“没有,委屈没有,就是每天都很想公子······”
李逸疏和蔺志都看的一笑,待云沁不闹腾以后,几人坐下,蔺志向苏陌尘说了今日之事。
“大哥,”李逸疏问到:“你觉得他们会是什么人?”
蔺志道:“莫不是敌国的探子?”
苏陌尘笑着摇摇头,问到:“你们说,他们未伤到你们分毫,只是在最后的时候用尽全力朝着逸疏扔了把刀,却扔歪了,只是打破了木叶的面具?”
“是。”
“那这场刺杀,想来不是冲着逸疏来的。”
“大哥你的意思是?”
“云沁,”苏陌尘问到:“你和木叶在一起待了这么久,有没有觉得她和平常人不一样的地方?”
云沁仔细想了想,“她·······很生疏,很客气,服侍人很周到,无论什么都能给你想好,但我只是以为皇宫的丫鬟都是这样的。”
蔺志道:“宫里的婢女自然都很仔细周到,只是周到成木叶那样的,只有她一人。”
云沁点头道:“我来这一个多月了,除了每日带我来公子这儿以外,她几乎不出宾至苑,所有的周到仔细对她而言更像是但凡她做的事,必然要做到最好一样!”
“对,几年前我头一次见到她时便有这种感觉,她处处不输于人,处处皆是最好,所以即便只是一个婢女,也······”
“没错,木家的女子,万事必然第一!”苏陌尘的这句话,让李逸疏和蔺志皆是一惊!
“大哥!”李逸疏道:“会不会是弄错了,她怎么会是木家的人?”
云沁又一脸懵:“木家?什么木家?难道是哪个反贼的女儿?”
蔺志道:“自然不是,反贼的女儿只能进掖幽庭做最低贱的奴仆,绝对进不到宾至苑那样的地方。宾至苑,都是皇宫用来接待最上等贵宾的,例如他国皇子或者来使,或者是云姑娘你这样身份尊贵的人。木家,并不是大煜的家族,而是国姓,玄镜国国姓。”
云沁不知玄镜国,苏陌尘便向她解释:玄镜国,北方靠海国度,国人擅水,擅歌,擅舞,性情豪迈,喜咸辣之食,于三年前被大兴国覆灭。
大煜,玄镜,四方,天灵四国乃四大古国,千百年来一直传承从未灭国,唯独玄镜三年前被更替,成了如今的大兴。
大兴,位于北方,百年前与玄镜对抗,后在五十年前被玄镜国派女子间谍攻克,导致皇室涣散,国家覆灭,但其子民从未忘国仇家恨,五十年来在玄镜国内潜伏筹划,从最低端百姓,到朝堂上权贵,再到皇宫内院,最终挑的皇室矛盾爆发,朝堂纷争不断,最终农民起义,一举夺下玄镜,更名大兴!
如今大兴富饶安康,但对玄镜皇族皆是赶尽杀绝,绝不让其再有复辟之势!
云沁惊道:“所以,木叶是亡国公主?”
“嗯,刚刚那场刺杀,并不是为了杀了谁,不然不会选在天仪城脚下。他们的目的,是确认,木叶,到底是不是他们追寻多年的‘玄镜之花’,木念瑾。”
对于一个亡国来讲,只要没有人成为他们的主心骨,他们便再聚不起来,而偏偏逃掉了一个人,被称为“玄镜之花”的,玄镜国最宠爱的公主——木念槿。
木,玄镜国皇族姓氏,槿为当时皇后之名讳,不过天妒红颜,皇后在生产公主之日难产而亡,皇帝痛心不已,便将公主起名:念槿。
从此无论后宫再有多少人,却再未人有过子嗣,按他们陛下的说法便是,除了她,没人有资格再生下他的孩子。
公主渐渐长大,聪明乖巧,性格容貌随了皇后,国色天香,温柔体贴,做的一手好食。
只有她能安抚下暴躁的皇帝,只有她能让不吃饭的皇帝吃下东西,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习惯了照顾人,因为她的父皇实在是太不会照顾自己了。
只是她的父皇却很少关心她,无论她做什么,他虽然接受,却从不会给她一个笑脸。
他们说,是因为在她父皇心里,是她害死了她母后。
即便如此,她依旧是玄镜最受宠的公主,她善良美丽,主张众生平等,无论皇宫内外,她皆随意走动,经常布施,经常打抱不平,经常主持公道,经常救助他人,她甚至会给那些受苦受累的人跳舞,希望自己的舞蹈,可以给他们带来些精神上的慰籍,她的事迹传遍了整个玄镜国,让原本摇摇欲坠的国度,似乎都变的有了生机。
她不懂政治,从来不懂,直到敌军冲进了皇宫,她很痛苦,为什么,那些不都是她最爱的子民吗?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在逃,整个玄镜国的人都在帮着她逃,只要她还在,玄镜国的希望就还在!
她就是那一束光,那万千血腥黑暗中,仅存的包裹着他们希望的光,无论付出多少生命,也要保她安好无忧,她在,光就还在,玄镜国就还在。
“所以,”云沁道:“我这次让木叶出宫的时候,她犹豫不决,因为待在皇宫才是对她最安全的地方。甚至她在皇宫的时候,都不愿意出宾至苑······今早吃面的时候她说她最珍惜的便是她的命······”
“她能活着,并能进到大煜皇宫的宾至苑,这背后不知为此付出了多少,死了多少人,她的命不仅仅是她的命,更是那些拼尽全力护着她为她而死的玄镜国子民的命。”
李逸疏轻声道:“我原以为我已十分悲惨,可是我还有养父十八年的宠爱,有大哥你们的陪伴和照顾,木叶······却是什么都没了······”
“逸疏。”苏陌尘柔声道:“去看看她吧。”
“大哥······”
“去吧。”
“嗯!”
李逸疏跑去了宾至苑,云沁看着,不禁看向苏陌尘,只见他笑道:“你也看出来了不是吗?”
云沁点点头,“确实觉得他们之间不同寻常。之前陛下还跑到宾至苑看我,还因为我一句话就赏赐了她们,想来也是为了木叶吧。”
“此前在你们出宫后,逸疏来与我说话时,便说了他和木叶在宾至苑相处的事,很明显二人心中都有着对方,木叶身世悲惨,逸疏也是命运多舛,他们二人就像两条溺水的鱼,在遇见对方后找到了希望和依靠,可以忘记之前的一切,在他们的眼里和心里只有他们对方两人。”
李逸疏未登帝位时。——————————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惊讶地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个少年,一身红衣,明亮温柔。
“我……我在这……”
那名少年走过来,却瞧见了她的样子,不禁问到:“你哭了?”
“我没有……”
“还没有,眼泪都落到地上了。姑娘,你知道世上最珍贵的是什么吗?便是女儿家的眼泪,那都是天上的仙水,所以每落一次,便让人心疼一次。”
他温柔地说着,每一个字仿佛都能落到人的心上。
“你……惯会胡说的……”
“若是能让姑娘破泣为涕,再胡说一些也是值得的。我叫李逸疏,今年二十,不知姑娘叫什么?”
“木叶……年,十九……”
“木叶,我记住了。那你可千万不要哭了,若是再想哭,”他拿出一个帕子:“便用这个接着,待日后还我,我将上面的仙女泪供起来,这样你每哭一次,我都记挂着。”
“你……”
木叶看着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在月光下分外温柔,自己来这大煜这么些年,似乎第一次在内心找到一份温柔感……
“那你…是怎么走到这来的?”
“我对宫中不熟,随意走走没想到便走到这儿来了。”
木叶也不知,眼前的少年本是心烦意乱走到这无人处,却见到了她,单薄的身影在月光下起舞,身姿傲然,柔美如弦,转身间飘然洒脱,如驭风而起,渺茫仙中曲,玉手纤微,月行花影……一眼便再无法离开。
少年顿时觉得所有的愁绪似乎都随她的身姿飞离而去,这世间竟有如此美好的人。
“姑娘若无事,不知可否和在下说说话?”
“嗯。”
那个晚上,他们谈风,谈月,谈花,谈鸟,世间流转,如缘刻此时,天地辽远,而那人便在眼前,一生便都是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