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都是刀山血海里蹚过的,自练得耳聪目明,云移月显,遍地银霜,王浑在烦乱中辨出鸣玉之声。
很小,没有蛐蛐叫得响,可化成灰他都认得,更晓得佩戴这玩意儿的是谁,他忍不住低骂道:“邱恒亭!你这驴儿子!”怪不得满小狸无缘无故的提起他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王浑,你这姻亲弟弟,夜探也不忘附庸风雅啊。”她做好防备,眼观六路,还不忘调侃。
说完,朝着空荡的废墟吹了一声口哨,咻咻,一短一长,好似鸟鸣。
一阵疾风声在夜间响起,异动使得夜虫嘶鸣更甚,吱吱吱,隐藏在夜幕下的杀意在一阵烦躁中扑面而来。
“邓且,有刺客!!”王浑大吼,随即抽出佩刀。
邓且和六丑对视一眼,夹紧马腹亮枪应战。
六丑夜能视物,数十个攒动的黑影自杨柳坡那边蹿起,身形,步法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练家子的,哼,今夜,要杀个痛快!
顺便出出午后那口浊气!
“呸,扫爷爷的兴!”邓且和六丑对打正憨,现下,给搅黄了,什么贼人这么不长眼:“驴儿子的!!”
听他咒骂,六丑忽地有了个主意。
她说:“要不,我们继续比。”而后扬了扬手里的长枪。
邓且正有此意,他咧嘴一笑,心想是遇到知己了:“有何不可,输了,你这匹雪花骢就是我的。”
“一言为定!”
六丑掷地有声,正准备与刺客短兵相接的王浑不乐意了,邓且这个大老粗与丑丫头一副心意相通,相见恨晚的模样。
他忍不住乱吃飞醋。
“邓且,兄弟妻不可戏!”
马上的两人哈哈大笑,无视这个傻子的怒吼,他们要冲锋陷阵!
“驾!”
两匹宝马离弦箭似地,哒哒哒,朝前方冲去,一下便没入夜色中。
嗖嗖,嗖嗖!
数十支箭齐发。
来了!!
王浑眉间一凛,身子如猛虎前扑,接而贴地翻滚,躲开一波攻势,满小狸刀快,挡开短箭,抬脚后踢,把一段粗木踢到火堆里,一时火星四溅。
原来的柴已经烧去大半,不添柴,到不了一刻钟就会熄灭,没有光,狼奴便要多费功夫。
她现在要抓活口,还要保住那个公子哥的命,若将军庙这头背了人命案子,节骨眼上横生枝节,水就太浑了。
吐息,绷弦声,脚尖碾转枯草发出的沙沙响接踵而至。
是弓箭,不是连弩!
“王浑!”满小狸心思电转,刀尖扎入火堆,挑起一块红炭,腕子翻转,以刀面击打弹起的炭块,猩红的一点飞向王浑。
王浑会意,心中估摸对方大概的方位,横刀发力,以刀背击碎飞来的火炭,霎时,飞溅如火树银花。
火炭,一块一块被她挑飞。
他力道足,打得刁钻古怪,火炭星子尽数弹到弓箭手的脸上,惨叫声四起。
“留一个活口!”趁弓箭手眼盲的空档,满小狸冲前去与刀斧手对上。
马蹄杂沓,刀没人肉,残肢断臂。
杀人,被杀,你死我活在夜幕下上演。
手刃两名刺客后,王浑同满小狸背抵背,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二人皆是双目炯炯,正在兴头上!
五个底子最厚的蒙面刺客把他们围起,打算围而诛之。
“嘿嘿,缘分啊,满小狸,咱们又被围了一次。”岂曰无衣与子同戈,似曾相识的势单力薄,让王浑忆起沙场上的并肩作战,金戈铁马,何等波澜壮阔!
他热血沸腾,啐了一口,大喝一声:“快活!!”
“快活个屁,每次遇见你都被围,王浑,你干脆改名叫王围,或者王困,应景啊。”满小狸骂他。
“啊呸!爷爷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歇口气,调侃完对方,两个轻车熟路的提刀再战,区区五人何足挂齿,想当年他们仨儿,从数百人中突围,不也全须全尾,阎王都不收么。
锵锵锵,锵锵锵。
兵刃相接,杀得有来有回,马背上的邓且,余光瞥到杨柳坡那边,好似还有人被围,不知是敌是友,他抽回长枪,红缨滴血,反手前刺,给刺客来了个对穿。
邓且喊道:“王浑,杨柳坡那边有人被围。”
话音刚落,一侧飞来流星锤,虎虎生风,邓且右腿夹住马鞍身子左倒,以左膝抵住马身,以防坠马。
人在马背上来了个倒挂金钩,流星锤尾锋堪堪扫过,只差一寸他胸口便碎了。
雪花骢极有灵性,借力邓且稳住身子,与他配合默契。
“真是良驹!”邓且感叹。
刺客身经百战那容邓且喘息,流星锤是声东击西计,马下早设有埋伏。
银光掠眼,邓且一口气还没提上来,人倒挂着,他还不得手,心道不妙!
吾命休矣!
他暗暗咬牙,正想生死挨一刀,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嗖!
说时迟,那时快,长枪如电,更似蝎子尾后钩直刺咽喉,电光火石,刀斧手应声倒地,热血喷邓且一脸,他倏然睁眼,血光中,是六丑调转马头,飞枪救了他一命。
“把你的枪给我。”六丑手上空虚,冲邓且大喊,后者抛出手里的乌铁枪,翻身上马。
得救后,邓且仍不忘杨柳坡那人:“王浑,那边!”
王浑砍下一人,顺声看去,还真有一个人被围,这鬼地方一个兰芝玉树的公子哥杵着,着实挺扎眼。
“邱恒亭,你个驴儿子!”
扑杀声里,邱恒亭一柄绣剑勉励对抗,他分不出神来应王浑,两刺客刀法大开大阖劲道十足。
稍有不慎,他就身首异处!
邱恒亭算是见真章了,以往校场上,不过是儿戏罢了。
公子哥的剑,在刺客眼里就是姑娘手里的绣花针,纳鞋底的锥子,在大刀大斧跟前,中看不中用。
刺客招招直攻命门,公子哥疲态尽显,他躲避不及,粗刃刮破右臂皮肉,如柴刀切豆腐。
“满小狸,我抗住,过去救人。”王浑见邱恒亭不妙,挡开刺客,嚷着满小狸去救人。
武艺讲的是一力压十技,邱恒亭光有张俊俏脸蛋,不顶用啊。
收钱卖命的活,难道看看你长得俊,就不杀了?
江湖上哪有这种说法,又不是女的,还能抢回去当个媳妇。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满小狸本欲横刀拦腰一斩,听后急收力道虚晃一招,刺客怔忡之际,王浑顺势侧劈,一颗滚圆的脑袋自刺客脖子上掉落。
二人默契亦如当初。
“我不去,你去。”满小狸看不惯某人,不愿去。
“废什么话!”王浑瞪大眼,一脸不可思议,她怎在这节骨眼耍脾气。
满小狸知道邱恒亭不能死在将军庙,知道归知道,她还没大方到被人轻贱后,还大慈大悲救苦救难。
“我抗,你去?”她就是不去。
王浑忙不迭向邱恒亭处看,他也不想去,好在那公子哥正鸟悄地往自己这儿跑!
巧了,两人都不用去。
邱恒亭眉头深蹙,按着血涌如注的伤口,咬紧往火光处退。
杀手紧跟其后,步步紧逼,杀意犹如冷刀架在脖颈上,他频频回头,人已懵了,脚下踏空,刺客老道,捡准时机,斜削一刀,要卸下邱恒亭一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