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魏天成被拽着转身,二弟穷追不舍,蓦地令他心生厌恶。
累,真的累,魏老二的手像枷锁一样铐上来,他只能束手就擒,别无选择。
疲惫从来没有像今日一样轻易爬上心头,魏天成按着眉心说:“二弟,我和那边有言在先,绝不越界搞事,我的话,你和老三全都当耳边风?”
“大哥的话,当然听。”魏老二有口无心的回答。
“那就到此为止,以后也不要再提!”
“凭什么?老三已经,已经,大哥!你一点兄弟情都不念了!”
又是兄弟情,还有别的么!他都不新鲜了……
“老三先跑去招惹满小狸的人,先撩者贱,你让我说什么。”他失去了尊尊教诲的耐心,只想知道自己两个弟弟屡教不改是为什么:“他身边的女人还少?要了一个又一个,我说的话你们都当放屁,出事了就把我推出去。”
“你们当我是什么,狗皮膏药?还是替罪羊!!”
面对魏天成的怒火,魏老二双目睁圆,双唇翕合,有话难说,他有些慌乱,眼前的大哥熟悉又陌生,大哥怎能这样想自家兄弟。
但,每次老三惹事,他拍拍屁股走人,剩下的全都丢给大哥,魏老二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老三做人厚道,只是……
他搜刮肚肠,嗫嚅道:“大哥,我,你是当家,我们当然听,我们是兄弟,你是大哥啊。”魏老二还是认为老大所有付出都理所当然。
在他眼里三弟是喜欢沾花惹草,但也不用断子绝孙如此狠辣。
“大哥,你真不为三弟报仇。”
魏老大失笑,心里堵闷感更甚,他踩在深沼中,越是挣扎越是泥足深陷,能做的只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呼出。
是了,他是大哥,所以任何事都理所当然。
沉默,无言相对,是兄弟之间少有的气氛,魏老二迟钝的意识到魏老大真动怒了,也累了。
一直以来他们的大哥像座山一样,巍峨竦峙,为家人遮风挡雨,可眼前的魏天成,仍是魁伟的,只是映着满天红霞,仿佛一座孤峰。
魏老大身心俱疲的模样,让魏老二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他害怕自己说重一字半句,山就会轰然塌陷。
他不由自主绷紧了喉咙:“大哥,老三是我们兄弟,他再有错,我们也不能委屈自家兄弟,不是么。”
兄弟,血缘,魏天成无助的望着残阳如血,天暗下来后,倦鸟归巢,可他却急着想要逃离,家人的牵绊化作冰冷的铁钩倒刺,扣进身体里,多年来他力拽着铁锁前进,浑身血肉模糊,而两个弟弟,只顾着贪婪的吸食自己的血肉过活。
深埋的愤怒、不甘,决堤山洪一样淹没了魏天成。
凭什么!
魏天成第一次问自己。
“大哥,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以后老三怎么做人?!”
“你有没有想过我怎么做人?!”他猛地抬眼,目光炯炯盯着魏老二,逼问:“当年我用军功前程把他保下,他若是念及一点点兄弟情,这些年就应当收敛些,你要是念及兄弟情,就应该看好他。”
“我们这边不出三天就要断粮,到时候走的走,散的散,今后,你是不是要我用命去保他!”
“你可曾为我这个大哥着想过!”
男儿一生中有几次机会封侯拜将?!当年他用尽所有赎了老三的孽债,谁来心疼自己。
面对兄长的魏老二哑口无言,他想要辩解,想要说清楚,舌头忽然就不听使唤,磕磕巴巴起来。
“大哥,我不是······”魏老二被逼得踉跄半步,当年的事,一直都是大哥的心病,用命挣来的锦绣前程,全都葬送在老三见色起意里。
衣锦还乡不成落草为寇,如今更是……
弟弟所作所为,让魏老大寒心,他不想再听多一个字,因为那份亏欠,他们就算把天捅破,自己也要拿命去填!
老二老三兄弟情深,有谁在意过他。
魏老大走了,留下魏老二一个人孤立在夕阳的城垣下。
这边兄弟决裂,而篱笆墙另一边也不轻松。
将军庙的二进院里,压抑的气氛骤聚。
一家子都在满小狸住的那屋议事。
只有胡小犀被罚跪在屋外,孩子爹——昆托尔心疼女儿,正找妻子说情。
“屋外都是石子地,孩子会跪坏的。”
“坏了更好,省得去惹事。”
胡彩儿眼皮都不抬一下,自顾点了一炷小指粗的香,点好后捏着走到院子里,递给正跪着的惹祸精:“跪一炷香,你敢偷奸耍滑,我就把你吊起来打。”
胡小犀拿手比划了一下娘手里的香,这要烧到天明不成,她小杏目睁成大杏眼,哀求的看向一侧的阿爹,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可怜,无助,弱小些,她嘟着嘴双手一直摸在膝盖上。
嘴里念念叨叨的喊疼,可劲儿的卖惨。
这招对昆托尔很有用,他连忙抢过香火,怨怪的看了一眼妻子,可也不敢把女儿拉起来,因为罚跪是头目说的。
捏着香蹲在女儿身边,昆托尔心想,多好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敢为姐妹出头:“定京这鬼地方,好赖不分,我孩子有什么错,在咱锦州,那魏老三早就埋黄土里了。”
呵呵,听听,这当爹说的,定京确实不是好地方,可他们女儿就没错儿了?!
胡彩儿嗔骂道:“有你这么教孩子的。”转向女儿时,目光又变得严厉起来,她警告的瞪了眼胡小犀:“跪好了,扭扭捏捏的跳蚤上身啊。”
“我饿。”胡小犀靠着老爹,悄咪咪撒娇。
“爹给你做吃的去,要吃什么,汤饼,肉酱饭。”
“两个都要,阿爹,你不知道,我······”有得吃,胡小犀眼眸铮亮,刚要眉飞色舞的和老爹说说自己今天多英勇,两道斥责的视线刷刷扎下来,头顶上一家之主,哼一下,固会察言观色的小丫头怂了,乖乖摆正身子跪好,嘟嚷道:“爹,你快去煮饭吧。”
胡彩儿无奈的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肚子里蹦出来的是个什么精怪,比头目小时候还能惹事。
“你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欠收拾。”说完,她又和昆托尔交代:“我进去了。”
“你想吃什么。”孩子爹嘴上怨怪,心里还是紧巴巴的,这就是胡小犀的爹娘。
“别铺张了,粗米野菜就成,你喂饱这个事儿精,再去跛子那看看,别让外人发现他。”
“晓得。”
守门望风的四斤给她开门,屋子四周其实有狼奴守卫,不过小心些准没错。
胡霁鸣看到妹妹进来,状似无意的问:“小犀还跪着?”他那个妹夫,能让孩子跪多一刻,比六月飞雪都来得稀罕:“十八石粗粮,呵。”还真贵!
“哥!!”
“行,我不说,你现在当家做主,我一个外人,说不得。”
胡彩儿白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还没得势,尾巴就翘起来了?胡霁鸣知道妹妹怎么想自己的,也不和妹妹真置气,唯有胡小犀那野丫头,早晚要立立规矩,不然只会坏了胡家的名声。
“说正事。”华老头打断二人:“十八石粗粮的事情,以后再说,小犀娘,你说说看,出去都打听到什么。”
大家伙说是不计较,但话里话外的都要捎带一句,胡彩儿刚从楼霞、宝山县回来,当然知晓十八石粗粮能养活多少人,京城四周也快闹粮慌了,到时候稀粥比金贵,人命比草贱,她不想同哥哥吵,小犀也有错,但孩子怎么教是她的事儿。
胡彩儿靠着满小狸坐下,一直未出声的满小狸正双手交叉垫在下巴上,拧眉看着破松木桌上的定京域图不语,她似乎在沉默中已经神游了地图上的地方。
没了拌嘴声,屋子里更静得可怕,谁都没有开口去打扰满小狸想事,众人都有默契,原地等她捋顺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