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志与音芷踩着一地的瓦片,向雪尘这里走来。徐府现在看上去狼狈又残破,屋顶不全,门窗也歪歪斜斜,但是因为恶鬼已除,虽是半夜,屋里的人还是小心的走出房间张望。当发现府内恢复了正常的夜色,无不喜出望外,安静的夜晚竟有些熙攘。
“我还以为,凭借你的美貌,不用动手就能收服一切女鬼呢。”吴志双手枕在脑后,不咸不淡的调侃着。
雪尘没有答话,冷漠的睁开眼。先前女鬼摇儿的话,吴志与音芷多少都听到一点。只是,不管她是否是冤屈被杀,都是凡间的纠纷,他们仙山无法插手。但现在雪尘脸上的表情,可一点都看不出来是除完鬼收工的样子。吴志心里一阵紧张,果然,雪尘四下扫视一通,发现没有看到徐家夫妇的身影后,便掠身上了房顶。
“喂!雪尘!右徒!我提醒你别多管闲事!”吴志慌忙喊道。
音芷拍了下吴志的肩,一步上前追着雪尘而去。
吴志松出一口气,忙道:“师姐,对!追上去!拦下他!”
说完,他自己也跟着窜了出去。可是没想到的是,当吴志到达徐府主卧的屋前时,站在房门口的徐老爷夫妇两正被雪尘怒目而视。而他的师姐音芷,水鳞横出,堵在夫妇两人身前。看到这样的画面,吴志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不是,师姐……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
“大不敬之图真的是摇儿姑娘染印在布上的?”雪尘目光冷冷的逼视夫妇二人,与音芷都没有理会赶到他们身边的吴志。
听完这话,夫妇二人面色难看,有些惊恐,又有些决然,都选择低下头,一言不发。雪尘见他们没有回答的意思,不禁冷笑:“那你们就回答下,摇儿姑娘画大不敬之图,你们是如何得知的?”
“仙家……我们……”徐夫人抬起头来看着雪尘,不过短短几息竟是面如土色。
“看来果然是贵公子染印的,你们让摇儿姑娘顶的罪。”
“不!不是我封儿!仙家,是我,那图样是我印染的!”一听雪尘提及徐公子,徐夫人立马扑跪在地上,叩首哭喊道。
徐老爷愤怒的指着雪尘:“你不过一个修行之人,斩妖除魔是分内之事!还想过问官府之事吗?”说着拽着自己的夫人让她起来。
徐夫人非但不起,还有些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夫君拼命摇头道:“老爷,不可对仙家无礼啊,仙山会怪罪的。”
吴志无奈的按着太阳穴,觉得一阵头疼,雪尘脸上的表情却与音芷一样,冷若冰霜,毫无波澜,这个真相他是一定要知道。
正僵持间,一个年轻男子突然闯入众人视线,他与徐夫人并排跪着,向雪尘乞求:“仙家,不要为难我父母,都是我的错!”
“不不,是我!是我!仙家,你别听封儿胡说,他一个富家公子,哪里会什么印染之事!”
“娘,您就不要帮我瞒着了,让摇儿惨死已经是造孽,这一个月来,无论摇儿来不来找我,我每天都能看见她死时的模样,我不想再牵连其他人了!”
年轻男子几乎是在向徐夫人哭诉,徐夫人则是早就拿出手绢掩面而泣。雪尘终于绷不住那冷漠的表情,也学吴志那样按了按太阳穴。
“你是徐府公子?”
“回仙家,正是。小人名叫徐封。”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你们都站起来说话,不要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雪尘有些无语的说道。
徐封抹了下眼泪,深吸一口,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将徐夫人扶起来轻声安抚着,并请雪尘三人到里屋坐。
事情发生在一个多月前,因为徐家是做丝绸布匹生意的,徐封从小就接触到布料的印染技术。他很喜欢染印花样,染印布料的手艺不输于任何技艺娴熟的女工。
徐封公子一直都很仰慕仙山弟子以及江湖游侠斩妖除魔的事迹,月前买到了一副游侠除魔的图,很是喜欢,便偷偷把它印染在布上,想自己收藏。谁料布匹做好后没有及时收起,被铺子里的人当作要卖的布放在了铺子里。官府的人每天都会巡视,正好看见了这布料上的图样,追查了下来,徐家人害怕徐封会被处死,买通了办案的官府人员直接让摇儿顶罪。正好摇儿是罪臣遗孤,有充分的作案动机,就算这个案子王上陛下要过目,也不会有什么纰漏。
听完后雪尘有些不解,“敢问一副游侠除魔的图为什么是大不敬?”
“因为那是一副游侠斩狐妖的图,斩狐同斩胡,胡国的胡。王上姓胡,也极爱狐,我本也不知道,官府之人来了才知道,那是大不敬。”徐公子回答道。
“可你们让摇儿顶罪,为什么要打断她全身的骨头还刺了她一百多刀?”
“仙家!不是,这真不是我们做的!摇儿她,她的死刑就是判处以这样的方式执行的。”
徐封极力的否认着,雪尘更是一惊。什么叫以这样的方式执行?哪样的方式?打断全身骨头,再刺一百刀这样的方式?怎么会有这样残忍的死法……
“我记得之前你们说胡国一年前开始有了死刑?”
“是的,仙家。”
“我……想听听。”
“听什么?”徐封愣住了,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突然有死刑了。”
“这……仙家,这是王上突然规定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原因呢……只知道一年前,胡都皇城外的高墙上突然贴了张告示,昭告全胡国的人,王上不再姑息这些穷凶极恶之人,以后胡国也有死刑。自那以后,国内其他地方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但是胡都之内,只要是被判处死刑的,在执行死刑之前都被上过各种大刑,并且行刑时王上都会去亲自监督死刑的执行。”
雪尘微咬着嘴唇,用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在那层衣物的下面,就是问寿叶。
“能问一下,你知道自你们胡国有死刑来,一共被处死了多少人?”
“仙家,别的城我还是不知道,不过就胡都而言,我知道的加在一起不下三百人吧。”
“三百?”雪尘不禁暗吸一口气,“全都是触犯死刑穷凶极恶的人?”
“这……”徐封一时间不太敢言语,他转头看了看站在身后的父母,徐老爷夫妇都在对着儿子摇头。徐封转过脸来看了看雪尘,又看了看音芷和吴志,双拳微微握紧,认真的说道:“至少摇儿帮我顶的这个罪不算吧,摇儿也不是吧……”
“封儿!”
徐夫人伸手拍了下自己儿子的头,语气中似有怒意。徐封没有理会,只是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几位仙家帮徐某除魔,徐某甚是感激,只是现在妖魔已除,仙家想知道的事情已知,不知留在鄙府还有何目的?”徐老爷阴测测的说道,逐客之意毫不掩饰。
吴志将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腮,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位徐老爷。说实话,对仙山这样不敬的人他还真没见过,他很想知道雪尘将怎样收场,于是又将目光瞥向雪尘。雪尘却是微微一笑,指尖碰了碰自己的鼻尖,没有说话。
“怎么,各位仙家,我的意思表达的还不清楚吗?至于各位除魔的酬劳,我马上就叫人拿来。”徐老爷见雪尘等人未有要走的意思,沉下脸来,就差喊出送客二字。
徐夫人拽拽自己夫君的袖子,对他不断使眼色,他却甩开徐夫人的手,一声冷哼。
雪尘坐直了身子,微微抬起头,看着徐老爷冷笑道:“徐老爷,我想你是不是搞不清楚,我们是仙山弟子,不是你请来的江湖道士。我修仙修的是赤诚丹心,只要我认为不对的事情,一定会管,无愧仙山。我劝你还是跟你的家人一样,保留对仙山该有的敬畏。不要以为仙山的都是好脾气,仙也可变魔,你可听过亦仙亦魔?”
说完,雪尘站了起来,面前的桌子一瞬间碎成木屑。吴志与音芷也站了起来,徐老爷颤抖着双腿向后退了几步,似想分辨几句,最终还是咬咬牙,一句话没说。
“仙……仙家息怒。”徐夫人扭捏自己手中的手帕,勉强镇定自己,帮徐老爷跟三位告歉。
雪尘摆摆手,回复到正常表情:“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之前请的,真的都是路过的道士?”
“不敢隐瞒仙家,有一个是路过的,其他的都是骗人钱财的神棍。”回答的还是徐封。
“能说说这些道士吗?”
“约月余前,我家门口有一年轻小道长神神叨叨,说我家将有灾祸,非要塞给我们一叠符纸。我母亲信奉仙山一直很虔诚,对待这些虽不是仙山弟子,却也修行的道士也很信任,所以就收下了那叠符纸分发到府中贴了。谁知当夜,摇儿的鬼魂便来我家索命,因有符纸护着,虽说惊吓了一宿倒也没出事。但是自那以后,摇儿每夜都会前来,她的怨念也一次胜过一次,府中终于有人招架不住,被活活吓死。我们急得四处找寻之前给符纸的年轻道长,但是遍寻整个胡都都无果,无奈之下便向离都城最近的道观求助,给了好多钱财。可是他们派遣下来的道士没有几个是有真本事的,未见到摇儿就吓得夺门而出。有点本事的也要依仗那年轻道长给的符咒,靠着不断加固那些符咒才能勉强让摇儿进不了屋子。”
听完后,吴志抱着肩,若有所思:“这年轻道长的符纸我也见过,既然能够给你们如此强力的符纸,修为肯定不在摇儿之下,那为什么不直接帮你除了邪祟反而只给符纸,这仿佛有点像……有点像……”
“像什么?”徐封见吴志欲言又止,不禁有些好奇。
“有意,吓。”说话的竟然是音芷,只是表情冷冷,语气冷冷,说的这个话也让人无从理解。
“有意惊吓你们。”雪尘将音芷的话补充完整。
“仙家,这是何意?”徐封听了却是更加不解了。
雪尘摆摆手做了个告辞的手势,并没有要接着解释的意思,徐夫人与徐公子也不便再追问,行了礼将三人送出府,徐老爷则是还站在原地,并不想再多看雪尘他们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