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这问寿叶居然要吸收数十魂晶才能产出问寿果,数十枚问寿果才能合成一个寿晶,而且合成还不稳定。一个寿晶也只能延长五年寿命,保持五年不老。请问,你这长生不老是用人命堆出来的吗?”
雪尘抓着一片如人掌般的绿叶,微怒的看着石桌对面,端起茶盏,轻吹茶水,悠闲喝茶的男子。这男子年过中年,脑满肠肥的脸上眯着一双绿豆般的小眼,看起来很是油腻。
面对雪尘的不满,他只是淡淡一笑,放下茶盏,然后站起来,将手背在身后悠然开口:“薛公子觉得,我这无名涯的景色如何?”
雪尘不明白他这样问有什么目的,但是还是依言从面具的两个眼洞中,又看了下周围的景致。这里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孤崖崖顶,光秃秃的除了一棵枯树跟一些石桌石凳以外,连根多余的草都没有。这样的景色,那个“好”字实在很难吐出口,尤其是对雪尘这种,从笔锋那满山连片钟秀银杏,漫山遍野灵花草药的仙山,出来的仙山弟子来说,这里的景致,哪怕是当作静修地,都让人觉得寒碜。
见雪尘不答,中年男子转过身来哈哈一笑,替他回答了一句:“糟糕至极。”
雪尘诚恳的点了点头。
“薛公子,我这里景致这样差,地方这样偏,您还能打探到这里,说明您对长生不老的执念已经达到了可怕的地步。既然您都这样渴望永恒了,又何必在意用什么方法呢?再说,只有像你们这样的青年才俊活得长久,对这个世界才更有意义。”
中年男子看着雪尘的眼睛,夺过他手上的问寿叶,揣进雪尘的衣衫里,继续微笑,循循善诱。
雪尘看着他,冷笑了一下:“性命堆砌出来的不老,我可承受不起!”
说着,本想将被装进衣衫里的叶子掏出,霸气的置在地上,不想摸索了半天没有找到,只得尴尬的拿出手,干咳一声,告诉自己不要在意。
中年男子忍住笑,平静了几息后,道:“区区凡人,命如草芥,有何顾惜?再说,这问寿叶不是也能一定程度上提高魂晶的产生几率嘛?”
雪尘闻言,眼角微斜,正色道:“我是仙,不是魔,非正道问鼎不老,我绝绝不用。”
“当真?”
“当真。”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拍了下石桌,转过身去,“那您不老的这个执念,恐怕只有英年早逝才能实现了。”
雪尘抽出谨言,在指间随意的转着,这样的情况早在意料之中。毕竟,这世上不择手段求长生求不老的人很多。在这些人的预期中,大概很难想象会有人能够在知道有办法,而且还是不用伤害自己的办法后还拒绝的。既然雪尘没有选择加入,那知道这秘密的人,他们当然断不会留。
男子又回头看了雪尘一眼,似乎是在作着最后的确认,雪尘却笑了,“早不早逝不好说,但既然让我知道了这邪门的东西,我自当清理,以免遗害世间。”
男子也笑了,怒极反笑:“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自大的人,右徒啊右徒,画圣护短天下尽知。只是,你不会真以为这样就没人敢动你了吧?”
“不,您误会了,我没觉得家师之名在鬼修中会好用。”
一听这话,男子脸色一沉,双眼虚成了一条线:“看来你知道的不少,你根本不是来求不老的。”
“本人真心求不老,也对鬼修无偏见。人也好,妖也好,万物均有好有坏。可现在事实证明,你是坏的那一波,你们的方法当真邪恶。”
“薛公子,你知道英年早逝的大多死于什么?”
“愿闻其详。”
“死于话多。”
说完雪尘脚下所在的区域闪出五星阵芒,一阵刺耳的噪音响起。雪尘站起身来,心神微动,这声音无孔不入,搅得人心烦意乱。他将谨言涨大,撑着它往后一跃,却不想后背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一面墙上,原来这五星阵已将他十步见方的空间给封闭了。
“很佩服你不会被鬼音扰乱心绪,可是你能有办法跑出五星阵吗?”中年男子看见已经被锁在五星阵芒中的雪尘,小眼笑开了花。
雪尘认真的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他刚才的问题,然后一片巨大的雪花被画在了空气中,肉眼可见的寒气在阵芒中四溢开来。五星阵透明的墙壁上结出一层厚厚的冰霜,接着,裂缝蔓延开来,一声清脆冰碎声响。五星阵芒的红光暗淡下去,阵芒就此消失。中年男子终于也收敛起脸上所有的笑,忌惮的看着雪尘。
雪尘自然不会再给他任何施展阵法的机会,画笔挥出,紫色的雷电从上空对着男子当头霹下。男子不及闪躲,只得撑起虚空中抽出的一把红伞,硬抗这一记天雷。这伞通体血红,伞面上有着三个同样血红尖叫的人脸在游动。
与仙山弟子吸纳灵气,用自身灵气孕育仙法器不同,鬼修吸纳亡灵怨气,用人的魂魄炼制各种鬼修法器,这把伞就是用人魂魄炼成的魂伞。紫色的雷电与血红的魂伞相撞,雷电顺着伞面散开,“滋滋啦啦”的游走下来。魂伞上的人脸痛苦的尖叫着,“轰”的一声爆破开来。中年男子应声倒飞而出,后背重重的撞在崖顶那棵唯一的枯树上,嘴角溢出两条血。
“将剩下的问寿叶都交与我毁了吧。”
雪尘几个瞬闪逼近到他面前,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中年男子用手擦了下嘴角的血,兴奋的笑着,答非所问:“翰林右徒果然了得,原来我在你手下根本走不过一招,今日算是知道差距了。”
雪尘沉下脸,加重了语气:“交出剩下的叶子。”
中年男子仰着头,不屑的笑着:“薛公子果然志向伟大,一心向正,真不愧是当世丹青圣手。只是,我劝你不要太得意。”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话,雪尘微微握紧了身后的双手,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在心头。果然,那男子站了起来,手一拍,雪尘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光幕,光幕里显出十几个黑衣人的虚影。他们手上都拿着血红的短杖,短杖上缠绕着黑幽幽的魂影,一看就是鬼修法器。在这十几人当中,有一人拎着一个青衣小童。小童的衣领被揪着,整个人仰着头,身体无力的垂下。身上血迹斑斑,原本梳得一丝不乱的发髻散乱在肩头,他艰难的睁着眼,看起来奄奄一息,手上却紧紧的攥着一块青色的帕子。
“薛公子,你是艺高人胆大,只身闯虎穴,可是你还有个修为一般的小童。你来我们这怕有危险,便叫他一人留在客栈里等你回来。可惜啊可惜,你以为只有你清楚我们的底细,我们却不清楚你的吗?你心术越正越好啊,因为这样就算是一个小童你也不会不管他的死活。”
中年男子微笑了起来,不稍片刻就已经恢复了雪尘刚见到他时的气定神闲。雪尘抿着嘴,背后的双手一下握紧,骨节“咔咔”作响。他不怀疑现在看到的画面是否真实,因为很不幸那确实是真的。首先,那十几人现在所处的地方,的确是雪尘与小蒙所住的客栈的房间。
再有,就是画面中的那个小蒙手中握着的青帕,那是他的魔境法器,名曰青衣。小蒙是个独特的弟子,翰林院修仙的山门弟子们在未到达仙境前,多半会用毛笔或者纸张来当作魔境的修习法器,以便到达仙境之后能够凝练出与画师相称的仙法器,只有小蒙是一块青色的手帕。而且他所修仙法也与旁的弟子不同,专精藏匿之术,虽修为不高,未达仙境,却有很强的自保能力。雪尘当初选近身侍奉的弟子时就是看重了小蒙这个特别之处,再加上这孩子性格安静细心,心地善良,雪尘便一直都是由他侍奉,没有再换过小童。
“薛公子,如何?你是要保这小童的命,还是保天下太平?”
雪尘松开了手,鼻息粗重,鼻翼张赫,强压心中的怒火冷冷道:“你想我怎样?”
“自刎。”
中年男子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两个字,但是由于之前被雷电霹出了内伤,虽强装悠然,却也冷不防的喷出了一口血,眼下只觉尴尬。不知是不是听到有人说话的缘故,小蒙转过脸来,对着他身旁的光幕看去。雪尘迎上他的目光,盯着他的眼,他不知道小蒙能不能看见他,正想出言试探,不想小蒙却先开了口。
只有一句话:“师兄勿念。”
然后手中的青帕燃出一团青色的火焰点燃了他全身,只在几息间,整个人连同掐着他的鬼修的那只手便消失,化作一团青烟消散在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