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午,宜出行,喜神——东南。
赵意不知是什么在推动他来到了这儿,莫名中觉得,来到了这里或许会有收获。
大军驻下,自有分工。
此地是西京洛阳南部。伊阳肥田沃野处处膏脂,素有上都米乡之说,自旧渠复开,水田广种稻麦,其时稻香飘送、麦浪翻滚,正是——
压塍霜稻报丰年,
镰响枷鸣野日天。
田野间稚童俯拾着稻穗,稍远些鸡犬相闻,炊烟袅袅中夹着欢声笑语吹送过来。赵意勒马山道上,正问询边上的人。
……
……
……
这年月做人很累,活着好难。
做个哑巴更难。
苏星河是个例外。他当了许多年的哑巴了,活得又滋又润,除了没个女人,除了有个仇人。
仇人未至,却有大军围了上来。
赵意上得山来到棋坪这边,苏星河便再也无法聋哑了。
赵意说了。
“一、我三千大军兵发星宿海,丁春秋死在旦夕,可要?”
“二、我有复筋续骨灵药,抺之半旬可痊,可要?”
赵意玉面长身、金马雕鞍,身侧悍丁景从,苏星河便再也无法淡定,不知赵意自何处知晓派中秘辛。
“公子之言当真如此么?”
苏星河与其徒俱是当世名家,医术超绝,却也对断筋绝脉之伤无能为力。
“黑玉断续膏、少林大还丹、九花玉露丸。”
除了九花玉露丸是自己的外,光那两样,系统要了他一百的功勋点,可谓黑到家了,药效当然好到家了!
“不知公子所求?”
“广发英雄帖,邀四海豪杰,北乔峰、长白山卓不凡、丁春秋三人必不可少。”
“不知公子欲定于何时?”
“惊蛰!”
“惊蛰?”
“对!”
“为何?”
……
二月初六,岁煞北,宜安葬,忌入室。东方角木蛟——吉。
嵩县百姓发现,这几日间田头村络陆陆续续的有异乡人走过,或挎刀提棒,或绾锤坠锏,多骑高头大马或红或黄间黑白。这些农夫种了一辈子的田,只怕从未见过如此多如此俊的马匹,因此俱停了活计挤着争先观睹。
群雄多有闻风而至之辈,武艺凡凡名不见传,上得山来皆约束着不敢生事。
至于生事的嘛?呐,那边立了一排十来根木桩,已经是有五根有人占了。五根桩子五个人,几乎人人被射成个刺猬似的,全身上下怕是有个三百箭了。
中间那位最是体面,当胸一箭穿心没羽,有认识的惊呼道:“那是蛟……蛟……蛟……”
旁边有人不耐烦了,问:“蛟什么,叫半天的,很有名么?”
那人被打断却也不怒,长吸了口气才说:“果真是蛟王不平道人!这可是能与少林达摩首座平齐之人,一手“凭虚临风”轻功独步天山,不想竟被人一箭射死挂了上去!此间主人厉害若斯,我等当谨小慎微、各安己份才好!”
一众人长吸了囗冷气,暗道侥幸,俱言“是极”、“是极”,当下有礼有序起来。
人群后边,却有一行人极是显眼。披发鸠衣、虎背熊腰的是乔峰,旁边跟了两个跑腿弟子,段誉自是与他一起,此时却痴痴呆呆的盯着旁边一女子。那女子生得娟丽娇柔,身形苗条,长发泼油被银丝绦带挽住,一身素衣白裘似笼身烟霞,真个是端庄曼妙,仪态万千;丹唇轻拢,远山眉青,葱白玉手挽了个俏丽的丫环,眼神却放在了几步外的男子身上。那男子簪了小冠,身披轻裘羽氅,脚踩腰花皮鞵,肤奶玉面,身修体匀,比之段誉之俊更多了几分英敢桀殊,更显风姿逸俊,却正是姑苏慕容复了。
那日乔峰几人入了城却遇上过彦之两人,段誉与其相识,知他俩欲往燕子坞了仇。乔峰平生豪侠岂有袖手之外?不料几人兜兜转转终于上了庄子后两两一对质,事情却全然不通。逗留了十几日间,过彦之两人辞行回了大理,乔峰与慕容复主仆几人每日喝酒斗拳,竟生惺惺之意,适逢王家女来见,段誉竟一见钟情之,又因其面目与无量山帛画相似,便痴恋上了。擂鼓山英雄帖送至时,乔峰正与帮内执法长老查察帮内弟子功录,便带了两个跑腿传信的挂袋弟子一起出发。
慕容复带了四大家臣。五官端正,身穿明蓝袍、白抱肚,脚下却着了双草鞋的是邓百川;面相斯文,眯着眼包了唐巾幞头,着黑边道衣的是公冶乾;着镧衫、麻鞋,戴了笠子帽的是风波恶,扎了头巾的是包不同。
刚刚问“蛟王很有名么”的便是包不同了,此时只听他摇着头鄙道:“非也非也!若真临风还能被箭射死?不通呀不通,可见也是个无能之辈罢了!”说完又摇头晃脑,显是不屑之极。
“哼!好个睁眼瞎子。没见那人鞋底干净无泥,只衣背后摆有灰么?”旁边却有一黑红袍罩的女子牵着黑骑,反诮道:“况且,箭矢没羽,怎么也要在百步之外,四石强弓才能做到了!换了你——嘿嘿!嘿嘿!!”
包不同气的牙直发痒,因是女子却又不好回言。那俏丽丫环正是阿朱,闻言挎住她打和道:“木姐姐莫与三爷刁难了。三爷只是囗直,不是个坏心肠的,姐姐嘴饶则个哩!”木婉清只是气包不同嘴臭无遮拦才出言讥嘲,对阿朱却莫名甚是友好,便捏了捏她的小脸,不再出声。
慕容复出声道:“三哥慎言!此地不比江南,木姑娘也未错言,当小心。”
包不同悻悻然住了囗,却靠近那娟丽女子问道:“表小姐,那人真与达摩首座平齐么?”
这正是王语嫣了,便见她思索了下答道:“凌霄洞轻功便是这‘凭虚临空’,须内力高深者修习,功成凭虚飘羽,似仙人腾云,日飞千里不倦。射者所用似‘藏蹬穿杨’之法,只是这膂力太过吓人。”
众人不禁咋舌,须知内功练至上乘,寻常刀弓已难伤分毫。更何况这什么蛟王武功似在慕容之上者,竟也被创若此,真照木婉清所言换了包不同,怕九条命也不够一箭的了,当下便准备转过此处。
却在此时,后面传来一声惊呼:“啊——不平老鬼!”
便有一人击身飞渡,众人才闻其声那人已落羽般出现在木桩子前。只见他身穿青衫,五十来岁年纪,长须飘飘,面目清秀,背后负了柄鲨皮鞘紫缁松纹古剑。众人身后又奔来一人,却是位宫装中年美妇,来到近前打眼一见却拉着负剑老者退后两步说:“卓先生,此间主人厉害!我与不平道兄曾斗过三十回合,胜负犹未竞,看他这创伤,岂非一招?”
那卓先生微微颌首,旋又觉身后乔峰等人在场,若泄了气势岂非坠了自家威风?于是昂头哼了声,抚须道:“这便去会会此间主人,定不好饶他!”冷睃了众人一眼,两人即便飞身而去,半空中几个闪烁便消失不见了。
众人都是首次听说这些人,观其轻功实在精绝,显然内力也当雄绝,中原武林却少有其名。大家不禁心生惭愧,终觉天下之大,奇人不绝!便连最爱打架的风波恶、最爱抬杆的包不同,也都乖乖的束手跟了众人一路上得山来。
山上早汇聚了数百人,虽则接帖之人不过几十,但人皆有亲朋门客不是,众相提携,积少聚多便成了眼下之数。
乔峰上得山来便见东侧月台驻了大帐,帐幕不时挑开,人进人出,俱佩了刀弓作兵丁打扮,高大剽悍。正凝望间,却听西侧有人与他招呼,转首望去却见是泰山五雄中的老大单伯山。单伯山几人上前拱手道:“乔帮主怎也来了?我还道只是江湖人小聚,您是接了驾帖了?”
乔峰道:“先前在苏州慕容庄主处接到了帖子,便结伴而来。来,单兄弟,我与你们相引一番。”
当下几人与慕容复等人见过,俱各是闻名已久,众人尽皆欢言晏晏。
午时一到,苏星河出现在棋坪前,见周边群雄环当,却不见丁春秋身影,便运起内力扬声道:“今日得见诸位豪杰,三生有幸!此次聚会乃赵公子发起,便请赵公子与大家分说罢!”说完,便向月台大帐拱手揖礼退了下去。
月台上,兵丁们齐手动作,三两下拆了外帐与龙骨,露出了内里来。
木婉清“啊”的一下叫出了声。其时人皆噤声欲望清帐中主人,这一声叫得真是清脆,几百人听的清清楚楚,一下子几百双眼珠子盯在一个人身上,木婉清再是冷练也头皮发麻。好在大家很快又掉转了过去,帐中主人已是起身走了出来。
段誉本觉自己是个美男子,待识得王语嫣后,又觉得慕容复更见修逸,与王姑娘当真般配。此时见了月台上的赵意却不由的吟道:“年年四月菜花黄,黄花鱼儿朝宋王。花开鱼儿来,花谢鱼儿去。只道朝宋王,谁道朝宋玉。”
木婉清恼道:“呆子,你在说的什么宋王宋玉?”
段誉回神道:“赵兄当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