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般暗示,我怎么会看不出来。”顾玉装作察看墙上的字画。“事情进行到一半了,接下来等你回来再说?我还真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
“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不来京城尚可明哲保身。”李明晗依旧藏在墙的那边,说的话令顾玉沉默了,又是让她别来,只是她从来没有仔细想过要来洛阳之后到底要做些什么,但在天水城也并非过得轻松,李明晗也是想岔了,若是他没有隐瞒他的身份,说不定她会犹豫来不来京城。
只是这船已经划出了第一竿,如前日那般使些坏心眼害得袁家人身陷囹圄,以后的挑拨离间、口舌是非也不见得会少,但是,她顾玉来京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做个好人。墙上的画是一幅蝶戏牡丹图,她似看得认真,心中也知道了他话里的意思。“我现在的处境,在哪里都一样。”
“线索在京城?”他话里满是惊疑。
“线索?”顾玉面上现出苦笑,她后退几步坐到凳子上,“哪次的线索?当年害我坠马的那次?在汤里下毒的那次?还是半夜行刺的那几次?”她无奈的放下手中把玩的杯子说道:“我想我沉得住气,这么多年了我总得把事情弄清楚。”
“京城里不比天水城,还是把人都调回来吧!”李明晗知道顾玉是个倔强的性子,也不再劝,只是他查了许多,顾玉身边的护卫竟都被调到了边境,如今他这一走,她的安危让他放不下心来。“再说,将军哪里会不知道周围多出了人来,只怕他们前脚刚到西北,后脚就被将军气赶回来了。”
“既然这样你还担心什么?”
这是……生气了?李明晗看不到顾玉的表情,低头思量间,门外胖老板笨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顾玉睨了一眼博古架的位置,随后听到了机关转动的声音,这才安心的坐在桌前。
“小姐!”蒹葭推开门,伊人眼疾手快的把胖老板拦在了门外。“啊~姑娘请自便……”老板赔着笑,伊人得意着转过身来,见蒹葭已经将带上来的糕点一一摆上桌了。
“小姐?”蒹葭从进门开始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小姐她……真的……蒹葭眼底浮现出忧虑的神色的来,伊人毫无所察的走了过来,却听得顾玉突然出声吩咐道:“蒹葭,帮我倒杯茶。”蒹葭这才回过神来,把内心的疑惑与忧虑压到心底,点头给顾玉倒茶。
“是不是小姐等太久了?这屋子是有些闷,奴婢把窗户打开通通风。”顾玉喝了口茶,看向窗外,巧酥楼建在街道正中,刚才这街上的人倒是不多,不过此时对面的茶楼突然热闹了起来,窗户一打开,说话声、丝竹声都渐渐大了起来,顾玉倒不嫌吵,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对面茶楼,伊人探头去看,却被突如其来的惊堂木声吓得缩了缩脖子。
“原来是茗茶观雪有名的说书先生,许卿许先生来了。”伊人回头对顾玉道:“小姐平日不是喜欢寻些许先生的话本?今日倒正好赶上了!”顾玉看过去,听到那先生讲道:“昔日同游花晴处处,今夕复归泪雨零零。昔日余三娘与张生……”
“这段倒是没听过,先生出新话本了?”顾玉一提,伊人就兴致勃勃的回道:“可不是,这出《锦绣》,说的呀是一名张姓书生,上京赶考却从此杳无音信,家中娇妻余三娘苦等多年,最后二人于京都会面,张生却与她人生子成家,余三娘经历诸多困难与痛苦,最后感动了张生,张生觉悟,抛下锦绣前程同余三娘携子归乡……”伊人讲完还意犹未尽,顾玉睨了一眼对面茶楼,似乎是讲到余三娘在旧居触景伤怀,哭泣不止的场景。
“你的日子倒是过得好,这事儿小姐都还是头一回听说,你这已经倒背如流了。”蒹葭戳了戳伊人的额头教训着,伊人逃到顾玉身后解释道:“这不是讲给小姐听了,再说我就昨天去买糖饼的时候,听旁桌的人讲的,那老爷爷还挺有意思的,一边讲一边生气,白胡子气得一翘一翘的。”
顾玉讲道:“可不是吗?这张生先是始乱终弃,后又停妻再娶,如此反复无常,薄情寡义之人,不仅害得余三娘母子孤苦无依数十年,又令新娶之母子地位尴尬,无颜见人,最后却是夫妻双双把家还的戏码,可不是天道无常,善恶无分吗?”话音才落,木门却突然被人一把推开,门口一袭白衣的女子出现在了门口。
“你倒好意思在这里听这些!”女子开口有些倨傲,瞪了阻拦她的伙计数眼,才抬脚进门,先是不着痕迹的扫视了周围一番,然后才看向顾玉。“刘小姐?”顾玉疑惑的问道:“天寒地冻的,怎么有空来这儿?”
“门口瞧见了顾小姐的马车,便来了。”刘蓁抬手示意身后的丫头关门,顾玉于是示意蒹葭倒茶,二人相对而坐,唯有对面茶楼传来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说话声。“‘锦绣官城张生抛身后,浪子回头三娘侍堂前’,张生与三娘携子登车,巍巍宫殿高楼起,终化为车后烟云,从此……”
“今日我也就不绕弯子了,袁侍郎一家如今正在京兆尹受审,芷烟妹妹进去这一趟,只怕即使能回来,也无颜再出来面见她人了!”刘蓁也不客气,端起茶优雅的品茗起来。
“哦?”顾玉抚额思量道:“袁妹妹家出了这般祸事实在可怜,顾玉倒不是见风使舵之人,以后自然不会看轻于她……”刘蓁听了轻蔑一笑,茶杯放在桌上发出脆响,令伊人紧张的站到了顾玉身边。“哼,你别当我不懂,若不是你在齐王府讲那头面的事情,芷烟能气得去同那外室之女争辨?”
“刘小姐言重了,满京城都没几个人知道袁大人有外室,顾玉初来乍到,怎会知道这许多?”顾玉的话令刘蓁哑口无言,微微泯唇,她坚持道:“我知道你与成王青梅竹马,关系匪浅,可他帮的是太子,自己又声名狼籍,你图什么啊!”
顾玉手指轻敲桌案,作出思考的模样,半晌才开口答道:“刘小姐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我虽是官家女,可也轮不到咱们来妄议宗室!”想了半天就是给我扣这么大一顶帽子?刘蓁气结,这顾玉装糊涂倒是有两把刷子。“好,不提这些。”刘蓁平定心神,继续讲道:“芷烟妹妹家中只她一女,从小娇养长大,本来一家齐乐融融,生活无忧无虑,眼下锒铛入狱,你可知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心中可有半分愧疚?”
“这大晋律法写着如何,就该如何,若说愧疚?顾玉与袁小姐尚有一面之缘,倒是应该去安慰她一番,看看可否为她打点一二……”顾玉说得头头是道,刘蓁咬牙站起,十分气愤的讲道:“不必说了,我看你根本没有半分良心,口口声声说可怜她,她家今日之祸是拜谁所赐,暗中挑拔她人是非,为一已之私牵连无辜,此等小人之所为,小女羞于同行!”
“那也好啊!”顾玉点头起身,得体一笑道:“小女本非君子,既然遭小姐如此厌恶,那么从此以后,小女耍小女的肮脏坏心眼,您做您的圣洁白莲花,背道而驰,自不会污了您的眼睛。”不待刘蓁回话,顾玉已经踏出了房门,刘蓁的手渐渐握紧,不甘心的皱起了眉头。这时门外两双黑色锦靴停了下来。
“问不出来便罢了,你辛苦了,回去歇着吧。”来人一袭长衫,腰佩良玉,身份不提也知是富贵人家子弟,刘蓁点了点头,对他讲道:“表哥,看来她真的不是来会成王的。”原来说话的人是睿王李明瑜,他不语,看向站在他旁边的人。
“哼,青梅竹马?连脾气都长一样么?让我去会会她吧,意下如何啊?睿王殿下!”说话之人红唇轻启,如丝绸般的肌肤吹弹可破,眉眼如画,一袭白衣,腰间一支通透碧箫份外吸晴,唯有那高挺的身形昭示他的男儿身份,若是再娇小一些,旁人怕是都要感叹是何方仙子下了凡尘。
一早离开的顾玉自然不知道这许多,结帐出门,却遇上了府里去探消息回来的婆子,在马车上理了理遮风雪的斗篷,伊人才进来回话。“小姐,是韩小姐回的消息。”伊人见马车开始走了,就开始讲起刚才婆子带回的消息来。
“韩小姐说今儿一大早就得了消息,韩老太君疼爱韩三郎,所以带了韩小姐进宫去保韩三郎,这会儿已经回韩府了,至于袁侍郎一家因牵涉了……那位的案子,现收押京兆尹监牢,陛下打算亲自过问。”
“嗯。”顾玉点点头,做到此处她便已经成功了大半,想到之前刘蓁所言,顾玉却笑了,她摸出怀中一封书信看了看,是不是无辜之人,可不是你说了算,也该安排一下,去会一会写这封信的人了,毕竟此信下文所述,才是她最想知道的,关于凌王案隐藏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