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并未参与那件事,请母妃安心。”李明晗语气没了之前的明快,有些低沉。
“快扶娘娘回房!”眼明手快的常嬷嬷见荣妃又欲开口,连忙唤了宫女将荣妃拉走,一群人簇拥着,荣妃无奈的被扶到内室去了,待荣妃一走,常嬷嬷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殿下,老奴求殿下不要将此事声张出去,娘娘只是一时糊涂,娘娘毕竟是殿下的生母……”
“起来吧!”李明晗截住常嬷嬷的话。“是我的错,我不该惹母妃动怒。”
“谢殿下。”常嬷嬷仍跪着。“何曾是殿下的错,这真真是……唉……老奴还请耽误殿下片刻,冶了伤再走。”李明晗点头坐下,常嬷嬷立时在柜子里找金创药,却听得卧房荣妃的声音,隐约听得“逆子”“讨债”之类的字眼,常嬷嬷立时就急红了眼。
“你们去照看娘娘。”内堂传来顾玉的声音,李明晗微微抬眉,他只当内堂是母妃召见的哪家闺秀,未曾想到会是她,想到方才一幕皆入了她的眼,微微侧过了染了血的脸。此时卧房清晰传来摔打器物的声音,常嬷嬷顿时焦急万分。
“不如这儿让我来。”顾玉走出来。“嬷嬷放心去,我这儿有我父亲命人特制的金创药,只寻了我的两个丫环,打些温水过来便是。”常嬷嬷见李明晗并没反对,应了一声,忙擦了眼角泪光,急匆匆的赶往卧房去了。片刻卧房安静了,蒹葭与伊人也递了水和上好的药来,顾玉心里五味杂除,小心的走过去行了一礼。
“臣女给殿下疗伤。”顾玉甫一靠近,便有微微香气袭来,李明晗知道顾玉向来熏香熏得淡,也不去猜是什么香,闭目任凭顾玉摆弄。伤在发间,顾玉打算拆了发细细清理凝在发上的血,绕到后边,双手将金制的亲王发冠取下来,隐约瞧见衣服下缠着纱布,想到他战场上的伤来,眼睛有些酸,儿时他学骑射,摔下马来擦伤了背也不喊疼,始终是幼时情谊,顾玉自认不是铁石做的心肠,心里还是不忍的。
拆了发冠,如墨青丝散落下来,顾玉轻轻拔开头发仔细看,荣妃虽怒极但气力始终小了点,伤口不深口子也不大,于是拿了软绵布清理了血迹,确认没有碎瓷片,又洒上上好的金创药,将发拢好隐藏好伤处,便算完工了。
“殿下回府还是找位大夫瞧瞧,免得落了毛病。”顾玉边说边帮李明晗戴好发冠。
“小伤罢了。”李明晗毫不在乎,只开口讲道:“母妃近日受了不少委屈,今日更是气极了,顾小姐陪伴在侧,还请多费些心神,让母妃莫气坏了身子。”顾玉听了手紧抓了衣袖又松开。
“嗯……娘娘最是和善,今日……怕也是心里着急殿下罢了。”
“你真心这般想?”李明晗看她,随即又摇头笑道:“我走了,宫中不比外面,你多多留意。”说罢转身轻快着步子离开了。
卧房里荣妃的手,被赶来的常嬷嬷紧紧的握在手里,她气极的瞪了眼常嬷嬷,地上除了被摔坏的一应摆设,还跪了数名宫女。
“罢了!罢了!”荣妃拗不过常嬷嬷,闭了美目疲惫的坐在华美的锦凳上。“我又能把他如何?他想做的事情我怎么能拦得住?”常嬷嬷站起唤了一众宫女将房内收拾一番,而蒹葭与伊人得了令端水上大堂去了。
“娘娘头又疼了,不如先在榻上躺躺?”荣妃扶了头,娇弱无力的躺在榻上,常嬷嬷劝道:“这许多事儿还没得个准信儿,娘娘何必这般劳神?”荣妃听了心烦不已:“昨儿个的事儿你没听说?不管是不是他做下的,恐怕陛下十分有九分是信了的。”
“前朝的事儿老奴不敢讲,可殿下昨日也是带了伤在殿前跪了许久,今日便巴巴的来见您,殿下有这份心,娘娘何苦闹成这般模样,殿下又未曾养在娘娘膝下,万一母子离了心,娘娘将来可怎么办?”说到此处,荣妃竟落下泪来,摇头道:“我还有什么将来!若不是陛下垂怜,我只怕早就……人都说母凭子贵,宫里头谁不是如此,就说前头去了多年的二皇子,他生母不过是个伶人,如今还不是封了妃同我平起平坐?更不必说平民出身的皇后了。”
“娘娘……”常嬷嬷也抹起泪来,荣妃目光直直的盯着屋顶,继续讲道:“别的皇子都变着法儿讨陛下欢心,偏他做事专横惹陛下不喜,如今才得了个空头的亲王,若是干脆不理世事也罢,偏要与太子掺和一起,如今连累得我也……”荣妃哽咽着:“这日子也是熬着,这阵子心里乱腾腾的,竟然梦见了与父亲母亲……”
“娘娘莫要哭了,还有陛下呢。”常嬷嬷只心里叹着她家娘娘着实命苦,娘家得了那般下场,辛苦保下的亲儿又不听劝,失势的时候还不是冷嘲热讽听了个够?陛下也是个多情的,眼里不知能装下多少个人儿来,她却知道这是不能讲出来的,徒惹得娘娘伤心,见荣妃似乎睡下了,拿了锦被盖好,挥手让一众宫女下去,她得守着她的主子,她一直看着长大的小姐。
待荣妃召见顾玉,已是傍晚时分了,冬日夜得早,光线有些暗,荣妃房里已点了蜡烛,顾玉请了安被请到了荣妃床边坐好,见荣妃脸色有些疲倦,眼眶泛红,却还是得体的笑着。
“今日是本宫不对,吓坏你了吧!”
“臣女胆子大着呢,倒是医者常说‘怒气伤肝’,娘娘还是多保重身体。”望着眼前病歪歪的美妇人,顾玉也是心疼。
“好,我听你的。”荣妃欣慰的笑了笑。握住顾玉的手道:“都说女儿疼娘,今日终是见识到了。”
“可不是,老奴瞧着娘娘与小姐倒似一对儿母女呢。”常嬷嬷一出口立时哄住了两位主子。这就是有娘亲的感觉吗?顾玉两世都没有娘,这下子正晕乎乎的。
“就你会说道!”荣妃笑盈盈的,脸上的愁容下去不少,又看了看顾玉的穿戴,兴致盎然的讲:“嬷嬷,去带玲珑挑一套上好的头面,年轻的女孩子就该好好打扮。”若是平时顾玉早就找借口拒绝带上一头笨重的首饰了,只是今日一时被“母女”二字迷了心窍,于是被领着挑了一套上好的金镶玉头面,做工精致,一看就值很多钱!这是顾玉回府后卸钗环时的第一个想法。
头面既然带上了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顾玉苦笑的拜别了荣妃,赴宴去了。荣妃告了病不用去,顾玉领着一众宫人往宴厅走,想起今日发生的种种事情,自古帝王之家从来不得平静,又见得谁人悲?谁人喜?谁人哭?谁人笑?
望着眼前即将到达的地方,顾玉惘然,随即又释然一笑,一步一步稳稳的向前走去。
现下并不是该感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