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以周行达的精明，立马推断出卫曲所指之人是谁。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恭声说道，“此次随军之人，自然以将军马首是瞻，不敢有任何异议。”
“那好，还请各位稍等片刻，等所有人聚在一起，我们共同商议。”卫曲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竟会如此畅快。
不多时，九位超然者共聚在城楼之上，其中几人面带疲惫之色，不过浑身上下还是带着昂扬的斗志，如同一把染血的宝剑。
卫曲对几人依次点头示意后便不做客套，开门见山，“如今暗裔兵临城下，这场战斗不知还要持续多久。我们必须消除最大的威胁，不能让关城受损。”
他回身指去，两头渊牙象庞大的身躯映入众人眼帘。他们顿时神色一凛，深知这两头牲畜的厉害，一旦任其破坏掉关城，哪怕暗裔最终被击退，北原三州都呈无险可守的尴尬境遇。
“周行散、周行伍、周至期三人听令！”卫曲高声喝道，“命你们施展秘术拦截围堵玄固结界的暗裔大军，不要让它们耽误我们的突进行动！”
“遵命！”三人领命，眼中是跃跃欲试的神色。
卫曲转过头来，“黑天、黑地、黑玄三人听令！城门无法开启，需要你们各自施展轻功带着三位秘术大师下城。此外，你们三人需要施展剑阵困住巴赫，只需拦住即可，万不可行勉强之举！”
“保证完成使命！”三人高声回答，笃定的回音响亮。
“周行达、沈简、苏墨白听令！”卫曲终于看向他身前最近的三人，“你三人需要深入暗裔军中，周行达与沈简负责掩护，务必控制渊牙象的活动轨迹。斩杀之事，就交给监军大人，事成之后，立刻脱身！”
三人共同上前，“是！”
只是简单一个字，却寒意逼人。
卫曲这时才把目光转向身后，“麻烦陈先生与严大师绘制可以出入结界的符印，这是雷霆之举，多留一刻便有葬身的风险。”
严正闻言点头，手中符印亮起，绘制的速度极慢，生怕有人看不清。几人看过一遍后已经完整的记住了，经由这位来自北月关的秘术大师几经检查过后，才满意地点头。
“请各位把符印烙在掌心上，分出一道力量维持，完成后撤离只需心念一动就可无阻碍的撤回结界内。”略显沉闷的声音响起，“不然在危急时刻，极有可能因为绘制符印的瞬间丢掉性命。”
这是善意的提醒，虽然维持符印在掌心不散需要耗费不必要的力量，可能换来一线生机也是值得的。
“列位，此举可谓关乎北月关乃至北原的安危，虽然万险，还望务必成功！”卫曲低头表示郑重，“在下愿在关内摆好酒菜，静候几位功成归来！”
“我等必不负众望！”九人声音交织，分不清彼此。
吕正蒙就在最后面，他早有预料此次不关自己的事情，可到了终末心里仍是有一丝怅然感。好几次欲言又止地想要开口，最后都憋了回去。
于是他只能用眼神示意他的朋友注意安全。苏墨白轻轻一笑，表示知道。他的笑容带着自信，似乎是能够手到擒来。
于是在众目睽睽下，九人连成一线，翩然从北月关城墙上一跃而下，身姿轻盈仿佛花间起舞的彩蝶。
这无疑是惊人之举。秘术大师很难从近十丈的高空安然落地，就是精通轻功的武者都很难做到，不过出战的几位黑天、黑地、黑玄皆是各带一人，搭着肩膀护送同伴们从高空下落，其中佼佼者苏墨白更是左右各挽一人，是平日里根本看不到的光景。
他们安然落地后城楼上就有欢呼声，将士们由衷地为这些超然者喝彩。
周行散、周行伍、周治期三人率先走到玄固结界的边缘，与蜂拥的暗裔相距不过三尺，即使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铺天盖地所带来的紧迫感。他们深深吸了一口气，无视那些爪牙与武器，三道巨大的符印被他们绘制而出。
三人左右对视一眼，同时将双手猛地伸向地面，银色的符印瞬间沿着结界底层蔓延，隆隆声作响。大地震动起来，不同于千万人的脚步声，而是来自更深层次的悸动。此刻脚下所处的土地仿佛拥有人的意志，那无疑是在发怒。
秘术·土涛。
平坦的泥土瞬间如洋流般翻卷，黄色的土浪打下淹没了数不清的暗裔，这些来自黔州的侵略者挣扎着想要冲破束缚，不过最终只能无济于事的哀嚎。几乎是眨眼间，本就乱成一团的暗裔更加慌乱。
土流与暗裔混在一起，经由地动之力的洗礼，这些入侵者已经无法站稳，甚至发动的攻击也因为无法控制而不分敌我，溃散的败局姿态沿着土涛蔓延开。
素以人数众多与不畏死为优点的进攻势头此消彼长，原先是多么不可抵挡，现在就是怎样的溃不成军。在三人的协力下，秘术的范围越来越大，转眼就要波及到巴赫的所在。
“就是现在！”周行达下令，率先冲破结界。
余下的五人紧随其后。
自顾不暇的暗裔们注意到了人族有五位超然者走出了结界，先锋们咆哮着想要把这几人撕成碎片，不过他们却无法做到，只能看见这些人踩着他们的躯体如同蜻蜓点水般，冲向关键的阵中。
城楼之上。
“从东土来的这三位秘术大师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竟然全部精通土之秘术，几乎囊括了关城的范围。”墨尊感叹着。
“这才是成功了第一步，没有这个本事，与送死有什么两样？”燕封眯着眼睛，“的确是好本事，可他们三人能够支撑多久呢？一旦这秘术停止，进攻的那五位超然者恐怕会被暗裔瞬间淹没。”
两人轻声交谈者，陈巩就在一旁静静聆听，脸上无不是担忧。即使现在看来计划的开端是完美的，六人几乎是不费力气来到巴赫身前。可这环环相扣的布局但凡哪个环节出现一点差错，都会令几人丧命。
一旦损失九位超然者，恐怕战局立刻会倒向暗裔一方。
“将军，他们……会没事吧？”城楼上，吕正蒙忧心忡忡地问。
卫曲淡然一笑，“不用太过紧张，现在这个开端是完美的，我们只需等待他们得胜归来就好。你现在闲来无事，去城下我军驻地巡视一番，免得出了乱子。”
得到卫曲的肯定答复后，吕正蒙才松了一口气，领命下城巡视队伍，匆匆离去。只不过他没有注意，卫曲转身过后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他把目光转向战场，突然看见三道剑光冲天而起。
那来是自东土的黑天、黑地、黑玄三位武者。当暗裔被秘术束缚住身形之后，如同潮水般围聚的数量大减，六人即刻分为两支队伍。黑天、黑地、黑玄三人武器撩起，剑芒从天而降，落地成域，巴赫一人一马被封困在其中，巨大的压力令他动弹不得。
这是著名的“三才剑阵”，三人分别充当“天”、“地”、“人”，源源不断的元气从三人体内涌出，以各自手中的武器为媒介。
周围偶有看见主将被困住的暗裔纷纷来源，可不等触摸到如实质般的剑气结界，就被三人散发出的杀气崩成碎片。任何靠近者都被弥漫在空气中的杀伐之力粉碎，巨大的剑域令一切无法动弹。
其中包括被整座北月关超然者视为头等大敌的巴赫，这位第三圣灵静静地立在剑阵正中央，承受压迫之力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看起来是默然等待。
不过只有施展“三才剑阵”的人才能知晓正中央是何等凶险，被封困之人实力是如何深不可测——虽然不曾流露，但每一寸空间内都是足以粉碎一切的剑气，无形的向内压迫。可怎样也无法逼近巴赫近身，他的周围同样有看不见的‘域’在支撑，双方在肉眼无法企及的层次僵持。
“竟然是这种失传已久的剑阵，传闻东土吸纳了大量听命衍朝的超然者，果不其然。”燕封眯着眼睛。
“这就能够解释东土强盛的原因了。”远在城楼上的墨尊同样凝视下方的局面，“多数人视东土为衍朝的延续，昔日听命者无需姜云烈号召纷纷来投，这样的势力不容小觑。”
“你怎么看？”燕封问。
“恐怕卫曲的大胆之举还真有奏效的可能，现在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并无差错。”墨尊沉声说，“这些曾经效力皇室的超然者确实要比我们这些诸侯国培养来的厉害，不然就是人数多上一倍，没有这样的配合也是徒劳无功。”
燕封指着如雷霆般迅捷的三人，“现在下定论为之尚早，如果这三人不能尽快斩杀渊牙象，局面是维持不住的。事成与否，就看这被寄予厚望的三人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之后两人无言，俯瞰正面战场，那三人果真勇猛，两位秘术大师与武者的配合精妙远超想象。
三人呈“品”字型孤军深入，两翼的秘术大师以大开大阖的范围性秘术清除了一切来阻之地。而正面那位年轻的武者更是勇猛，手中看起来就不是凡物的古剑吞吐出丈许的剑芒，没有任何可以拦截在他的身前超过一息，只是一个照面，剑光之下再也没有站立之人。
明明是千军万马令人生畏，可在他三人面前人数繁多的战线没有任何意义，脆弱到令人产生幻觉——这些暗裔是否本来就是如此孱弱。可当身高丈许的暗猿拦在那位年轻武者面前时，所有人都屏着一口气为他担忧，这种怪物的厉害之处，众人已经知晓。
这只暗猿是两头渊牙象最后的防线。
它比那些零散的暗裔更有智慧，似乎是判断出了三人来意，它猛地高举双臂，蓄力后猛地砸向地面。漆黑的缝隙顺着它拳风的方向蔓延，蛰伏的气浪不分敌我，三道巨大的冲击沿途不知让多少暗裔葬身。
这下城楼上的众人才明白为何这种野兽需要被锁链束缚，它们固然强大，可出手没有理智不分敌我，一旦放任对暗裔本阵造成的伤亡也是极大。
不过这不足以令苏墨白减慢速度，面对从地下而来的冲击，他轻轻一跃跳至半空，似乎打算闪躲过去。
可暗猿的攻击哪有这样容易破解，看起来只是波及地面，可起跳之后才发现并不能躲闪，脚下攻击的威势同样能威胁半空。潜在地面不过是假象，如果这样上当恐怕就失去了对敌的先机。
呛人遮眼的浓烟滚了起来。
关注城下局面的几位将军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对这突如其来的模糊感到恼火。不过这种情绪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很快他们就在烟雾中看到了水蓝色的光泽一闪。
破开烟雾的是弧形的元气。苏墨白正在从高空坠落，他双指按在剑身横于胸前，用庞大的元气撑开一个‘域’将冲击尽数挡在外面。他本人也趁着机会来到暗猿上方，探出长剑转攻为守。
“这是何等的武道修为？”墨尊惊呼着，能够对元气收放自如到达随心所欲这种境界的武者并不多见，何况出现在一个年轻人身上。
燕封的神色并不宁静，他望着那个身影，久久没有开口。
暗猿面对从天而降的锋芒察觉到了威胁，它双拳捶胸发出了怒涛般的吼声，音波的威力极大，砂石被震得粉碎，有的暗裔都在一吼之下身亡。
苏墨白受到音波的冲击脸色白了两分，他的护体元气早在转守为攻的那一瞬间化作剑气，几乎是凭借盔甲的防御硬撼了过去。在某个高度，他的剑气下斩，携带必杀之意。
暗猿正想又一次锤动胸口发动音波冲击，可它的双手怎么也无法移动了，浓浓的烟雾中一左一右射出两道锁链绑紧了它，正是来自后方的周行达与沈简。
于是它只能眼睁睁看着剑芒从天而落。
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苏墨白挥剑甩去血迹，只是停留一瞬后变快速向渊牙象近前赶去，奔袭中他听到了后方的声音，“殿下，您没事吧？”
他没有回头，“大叔叔，我没什么事，你和沈姨不用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