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高天宇纯属偶然。那天安怡在报纸上看到河阳秋季博览会即将开幕,承办单位是德美展览公司。她就按照上面的电话号码,拨了个电话过去,是一位小姐接的电话:“您好,请问您是哪里?”
“我是通远电视台驻河阳办事处的安怡,我找你们总经理,关于这次秋季博览会的事情。”
“请您稍等,我马上给您转到高总的办公室。”
其实,每次说到我是通远电视台的时候,安怡不但没有自豪,相反,觉得言语中充满了欺骗。有时她真是感到惊讶,那些身上还带着泥巴的毛孩怎么有胆量说自己是省台的,会有人信吗?在电话里也许还能蒙蔽过关,可见面之后呢?也难怪会被派出所当作骗子抓进去。
但出了这件事情后,钟莉依然要求办事处的人这么做。并且她也真的从通远省台弄来了几本记者证。安怡曾表示不愿这么介绍自己,可钟莉说:“以你的气质,比我都更像是省台的。你放心,没有人会怀疑你。何况,我们并无恶意,只是工作需要而已。如果你不这么介绍自己,我们连一分钟的广告也拉不到。”这点钟莉倒是说对了一半,只要安怡报上我是省台的,电话那边的声音总会客气很多。
这时,电话那端传来了一个低沉的男中音:“喂,您好!”
安怡镇定了一下情绪后说道:“高总您好,我是通远电视台的安怡,我知道由你们公司承办的河阳机械博览会即将开幕,我想为你们做一期节目。”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轻柔圆润的声音,高天宇突然萌发出无限的想象,这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似乎有一股魔力促使他回答道:“那实在太好了,真的非常感谢电视台对我们这次活动给予的关注和支持。”
听到这里,安怡就变得更有信心起来:“高总,不用谢。如果您下午能抽出时间,我想来拜访您一趟。”
“您太客气了。那这样吧,下午四点我在办公室等您。”
下午四时,安怡准时出现在德美展览公司,前台小姐把她引领到了总经理办公室。
在高天宇抬起头看到安怡的一刹那,他有些晕眩,犹如一股电流,真实地通过他的头脑传达到他的心脏,似乎有千万个触角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心。
那一连串的反应在瞬间形成,随即他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并与安怡握手。示意安怡坐下后,他自己也坐回到椅子上。
安怡从名片夹里取出一张名片:“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高天宇接过安怡的名片,看得很仔细。看完后就把名片放到了自己的记事本里,同时从名片盒里取出一张他自己的名片:“我叫高天宇,很高兴认识你。”
安怡这才开始仔细地打量高天宇,小麦色的肌肤,挺直的鼻梁,深陷的眼窝,有着洞穿一切的觉察力。更有一种能立刻进入人内心、使女人无法抗拒的男性力量。
彼此都感受到莫名的心动,但是理智让俩人很快恢复到平静。谈话进行得很顺利,高天宇几乎没有犹豫,就跟安怡签了在博览会开幕之前一个星期的广告播出合同。
尽管只有三万元的广告合同,但这是安怡到河阳后,签的一笔最快的合同。谈话结束,高天宇邀请安怡共进晚餐。出于礼貌,安怡没有拒绝。
高天宇的公司设在河阳最高档的中信写字楼。楼下是河阳最豪华的大酒店。高天宇就在那里请安怡吃了晚饭。
饭后,高天宇一定要开车送安怡回住处,但安怡没有答应。为了节省开支同时方便工作,安怡把自己的卧室安排在办公室一间多余的小房间里。从心底里,她不愿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更何况是初次见面的高天宇。
回到公司,刚打开门,一个影子从走廊的另一侧闪了过来:“安怡。”
安怡吓了一跳,用手惊恐地捂着胸口转过身子然后惊讶地问道:“怎么是你?”
郑明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对不起,吓着你了吧!”
安怡看了郑明飞一眼,没有吱声。她不明白郑明飞怎么会突然找到这里来,难道因为电话费的问题?
但事情已经这样了,安怡也不能回避,即使是郭步顺留下的问题,安怡也觉得自己有这个责任。何况,这件事也跟钟莉有关。
把郑明飞让进办公室,安怡就等着郑明飞开口说这件事情。但出乎意料的是,郑明飞在办公室转了一圈后说:“安怡,你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女性,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有这种感觉。现在,我到了这里,这种感觉更强烈了。你的办公室不豪华,但布置得很雅致,处处都体现着你丰富的内涵和不俗的品位。”他边说边看着安怡自己亲手制作的那些壁画、标语和墙报。
安怡站在一旁谦虚地说:“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怎么会呢,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有时候,让一个男人动心的真的只是点滴之间。”
“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没有没有,就是不知怎么的,想要来看看你。现在看到你了,那我就回去了,你也好早点休息。”
安怡总觉得郑明飞怪怪的,可又说不上哪里怪。她如何也想不通,他为何要特意跑来,难道真是为看她一眼吗?忽然的到来,看一眼,又忽然的离去。自己身上有什么可值得这样看的呢?
郑明飞走后,安怡虽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洗完澡后,依然还是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安怡接到钟莉打来电话,说她下午三点多到河阳。
安怡没有问为什么,她知道钟莉到河阳如同回她的故乡。甚至相比于她一年才回去一次的故乡,这河阳更是她每周必回的第二个家。
下午两点多,办公室的走廊上传来高跟鞋敲击大理石的夸张的脆响声。钟莉来了,这是她特有的脚步声。安怡走了出去。
眼前的钟莉戴着一副墨镜,上身穿了件透明的花衬衫,扣子最下端的两个衣角在肚脐眼的上方打了个结,正好露出肚脐眼,下面配了条牛仔短裤。如果不是脚上那双高跟鞋和手里拉着安怡留在她家里的那个箱子,钟莉的那身打扮看起来像要去海边。
安怡有些控制不住地想笑,这就是钟莉的时尚,就像钟莉说安怡老土一样,谁都无法接受对方的造型。安怡依然穿着裁剪合体、精致优雅的套装。随着季节不同而变换不同的颜色,但以白色、米色的浅色系为主。这使得安怡无论在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对于美,她有自己的理解,她始终认为哗众取宠的服饰不一定能给人带来一种高尚的美。知性女人的美,应该更多的来自于内在,那才是无须修饰的美,也是无法掩盖的美。
但钟莉不这样认为。她认为美必须夸张,必须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钟莉所欣赏的美是安怡所欣赏不了的,正如安怡所欣赏的美,也是钟莉所欣赏不了的。但就是这样两个人,居然阴错阳差的成了朋友。
钟莉把安怡的箱子放倒在地上说:“你里面装的是什么鬼东西,这么重,打开来给我看看。”
安怡笑了笑说:“里面装了不少书。”
钟莉一边用手当着扇子,一边说:“你这个疯子,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原来是一箱子破书,把我累了个半死。你说你准备怎么补偿我?”
“你先到房间休息一会吧,晚上我请你吃饭。”
“好,让我先参观参观你的房间。”
安怡推开门,把箱子拉了进去,钟莉也随后跟了进去。接着就听到她的叫声:“哇,你把房间布置得这么漂亮,比我的公寓还温馨。”
房间里很热,安怡随手打开了空调,然后对钟莉说:“你在床上坐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说完安怡就走出了卧室。
等安怡端着一杯水走进房间,感觉气氛明显的不对,床单已经被钟莉掀了起来,安怡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钟莉双手插在腰间:“你倒真会享受,把我的空调装在你自己的房间里,把沙发也当成了你的床,这些可都是我的东西,你怎么不征得我的同意就用了?”
安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无法想象这样的话怎么可能从口口声声称自己为朋友的钟莉的嘴里发出来。要知道这台空调原来就是被钟莉废弃在那里,自己花了近千元才把它修好了,也算是废物利用。她无意要把这里的任何东西占为己有,也从未想过要占钟莉一毛钱的便宜。只是想着能将就用的,就不要浪费。她甚至也没有去想过,你的,我的。都只是暂时使用而已。重要的是把事情做起来。至于那张沙发,实在是因为没有更加合适的位置来置放它,安怡才把它挪到小房间,并暂时用来作为自己的床。
安怡突然打了个寒战,不是因为空调的寒冷,而是感到寒心。她可以忽视物质的匮乏,甚至牺牲自己所有的时间与精力,来成就钟莉的事业。只是她做梦都难以想到,钟莉居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但安怡没有作任何解释,也不想与她有任何计较。只是静静地问:“你说吧,我需要给你多少钱?”
钟莉却得理不让人地说:“你以为我要的是钱,我要的是忠诚,你怎么可以随便动用我的东西?”
忠诚,她居然又谈到忠诚。安怡很想问,你连一个破空调和一张破沙发都舍不得让一个为你两肋插刀的朋友使用,你有什么资格跟她说忠诚两个字?
但是如果此刻安怡这样去质问钟莉,那么自己不就变得跟钟莉一样狭隘吗?于是安怡看着钟莉平静地说道:“那你要我怎么办,现在我已经把空调装上了,我向你买你又不卖,难道要我把它拆下来,然后把我活活地闷死在这个小房间里,你就高兴了,就是对你忠诚了?”
沉默片刻之后,钟莉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过分,就换了种语气对安怡说:“我也知道,你在这里很不容易。说实话,我心里是想着你的。对了,今天河阳公安局的周局长请我吃饭,他还跟我说了,让你也一起过去。而且河阳市市长今晚也会过来,你也应该跟这些人认识一下,以后也好让他们罩着一点。”
安怡摇了摇头说:“你去吧,我不想去,没意思。”
因为上次郭步顺的事情,钟莉带着安怡去过周局长那里一趟,但没有多聊。对于郭步顺的事情,她更愿意保持沉默。
没想周局长倒是记住了安怡,于是特意让钟莉代为转达邀请。但刚刚钟莉的一席话,使安怡对“朋友”两个字丧失了信心,何况是官场上认识的那些朋友。
周局长的电话很快又再次响起,钟莉告诉他安怡不愿去参加他们的宴会。他就在电话那端下达指令,要让钟莉无论如何把安怡请去。
终于抵挡不过钟莉的再三请求和道歉,安怡随同钟莉抵达周局长设宴的酒店。酒桌上坐着的有河阳市市长、公安局局长、安全局副局长。最令安怡吃惊的是,贵宾的位子上坐着省委宣传部部长刘永翔。钟莉很自然的跟刘永翔打招呼:“刘部长您好,这么巧,又碰到您了。这是我的同学安怡。”
安怡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出于礼貌,她只能装作从未见过刘永翔的样子,微微地朝他点了点头。
周局长又站起身来为大家作了相互的介绍,彼此间交换了名片后晚宴正式开始了。
安怡坐在那里,可她的心始终没有在那里。看着钟莉谈笑风生的样子,她就像在看戏,官场的游戏和男人与女人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