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去了三天,终于收到消息的广平王,亲自带着自己的大小世子,先跑去领了圣上的旨意,再在坤宁宫待了一个上午,才终于把广平王妃劝回了广平王府。
就在颜盼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突然收到消息,圣上不喜这个有些娇蛮的“王嫂”如此作为,广平王一家四口前脚刚踏进王府大门,传旨的显公公后脚就到了王府门口,传下了圣上的口谕,罚广平王妃半年不准出府,并要在府里好好抄写《女贞》《女戒》。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颜盼愣了两秒,在寝宫外早已等候好“铺地”的宫女们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就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然后演变成了非常熟悉的砸东西一幕。
“都出去,谁敢再进来跪着,别怪本宫不留情面。”
盈姑知道这次皇后娘娘可能是真的气狠了,便拉了四大内侍,把所有侍婢都轰出了屋子。
结果这次颜盼砸了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皇帝就驾临了坤宁宫。皇帝进来的时候,看到所有宫女站在寝宫外,寝宫的门闭得死死的,从里面传出来的器物砸地的声音一直不断,还时不时夹杂着皇后的咒骂声,只是声音实在太小,皇帝听不清楚。
“娘娘,皇上来了。”盈姑通报了一声,就被皇帝制止了,皇帝摆了摆手,让所有人都退开,然后就打开了寝宫的门。门一开,皇帝就看见一只紫金镯子朝自己的脸飞过来,他堪堪躲过,还未动作,眼角的余光就瞥见屋里的人跪伏在毯子上,大声的说:“妾身不晓得皇上来了,但终归是冒犯了皇上,求皇上赐罪。”
“起来回话。皇后这是在做什么?怎么有如此大的火气?”
“妾身不该行为不端,冒犯了天颜,求皇上赐罪。”颜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朕说,起,来,回,话。”
“妾身不敢,妾身有罪,哪里还有脸起身,妾身求皇上赐罪。”
皇帝就站在颜盼身前一尺,两个人一个跪伏在地,头也不抬,一个肃立站定,双目喷火的盯着跪在地上的人,整个寝宫安静的没有一点声息,凝固的气氛就像到达了临界点的火药,眼看就要爆炸
“哼,不要以为朕不舍得罚你,来人啊,传朕的旨意,皇后近期品行简奉,恃宠而骄,屡违朕意,特令其禁于坤宁宫足月,以示小惩。”
“是,皇上。”门外,被殿内的紧张气氛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显公公,瞬间就答应下来,他一定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整个惠朝地位最高的两个人的无声对峙,这种压力太大,他还没从义父身上学到怎么应付这种情况,他不禁抬头看了站在侧前方的栾公公一眼,看看,这才是真正的皇帝近侍该有的风范,寝宫外站着的下人,唯有栾公公镇定自如。
“既然你爱跪着,就跪着吧,跪不满一个时辰不准起来。高原,传朕的旨意,今夜摆驾涵玉殿,朕要跟德妃一起用膳,晚上就宿在涵玉殿了。”
“是,皇上。”栾公公面无表情的答了一声,这种时候,是个人都知道皇帝和皇后都在气头上,作为下人,听命令就好,想要说些什么劝劝,那是找死。德妃,栾公公想了想,皇帝这么生气也不愿去祁云殿,看来伊贵妃这一生怕是没有扳回局势的机会了。
他迅速转身往殿外跑,德妃舞姿不错,他需要让涵玉殿做足准备,这个时候看场舞,不仅德妃要记他的情,皇帝的心情也许会好一点,还有,既然要和德妃一起用膳,那他得叫御膳房做些两位主子都爱吃的菜,对了,酥肉千万不能做,皇后娘娘也最喜欢这道菜。
皇帝看着脚下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动都不动,一股怒意从心底冒起,但他不舍得踢她,只好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就出了坤宁宫。
“娘娘。”看着皇帝带着人走出坤宁殿,盈姑才带着一众宫女进了寝宫。
“都出去,本宫受着罚呢,没有本宫的命令,一个都不准进来。”
“是。”众人都听令退下,颜盼听见有关门的声音,才抬起头来道:“别关门,省的皇上以为本宫偷懒,还有你们,这一个时辰之内不要在寝宫里出现,都回自己的房间老实呆着。”
“可是娘娘,奴婢怕......”
“让夏荷和冬萍守在殿外就行,其他人找个本宫看不见的地方待着,本宫心烦,眼前不想看见一个人。”
等到眼前一片清静了,颜盼才抬起头来,跪坐在毯子上,眼神带着些悲伤,无神的看着前面。
这件事该怎么算呢?从头开始算吧,广平王回帝都,摆明了就是皇帝对他不信任,怕他在外面拥兵自重,接着是皇帝亲自迎广平王回朝,帝都所有民众夹道跪迎,她原本还以为真的是“惠朝英雄”这个名头响亮,现在想想,这是捧杀啊!之后也是皇上告诉她皇太妃挺喜欢自己的儿媳妇,如果想要把皇太妃劝进宫里居住,她说不得就要找紫璃帮忙了,这里面伊贵妃还贡献了些许的功劳,毕竟,是伊贵妃亲手把紫璃推到了皇后的身前。之后就是那些宫女们,在不知道谁的授意下,成功挑起了自家主子们对紫璃的嫉妒和愤怒,让她们跟朝堂上的亲人们传话,弹劾广平王,至于坊间流传的什么下人仗势欺人,随便找几个人就做出来了,甚至都不需要皇帝出手,早就看广平王不爽的大臣们就可以做。这样一来,半年时间不到,广平王功高盖主恃功傲君的流言就传遍了整个帝都,相比于半年前的荣耀加身,如今广平王在惠朝民众中的威望,可以说掉的渣都不剩。
看看她在这当中都干了些什么吧,她先是听信了皇帝的话,相信广平王妃可以帮她说动皇太妃,然后她就“勾搭”上了紫璃,成功让紫璃成为了整个后宫的靶子。其实从后宫和朝堂上射出来的箭,本来就不是冲着紫璃去的,所有人只是想通过紫璃这个靶子,定位到她后面的广平王,颜盼的作用,就是把这个靶子立起来,立在所有人的面前。之后,颜盼更是因为心存不想伤害紫璃的自私想法,没有告诉她事情的原委,没有告诉她,紫璃才是捅向自己夫君的那把刀的刀柄,又由于不想失去紫璃这个朋友,颜盼更没有告诉她,她颜盼,才是握住那把刀的手。只是这只手,没有力气,掌控在别人那里,说怎么捅,就怎么捅。
越到后面,颜盼越不敢向紫璃开口,两人同床而卧的那个晚上,颜盼真的已经鼓起全部的勇气,就要告诉紫璃,然而,她开不了口。她怎么说?因为自己懒,所以找上了她劝皇太妃,阴谋从此开始?因为她不喜欢伊贵妃,所以那一个月没让伊贵妃见到紫璃,所以才会有后面众妃的家人弹劾广平王,皇帝以此借势削了广平王的权,辱了他的声誉?因为她自私,她着实喜欢紫璃,所以不希望紫璃因此对她产生隔阂?
直到皇帝传令让紫璃不得出广平王府那一刻,她突然明白过来,皇帝和广平王府的明争暗斗还有可能继续,可是她跟紫璃之间,算是已经开始步入结局。广平王妃在寿安宫待了五天都没有事,结果只在她的坤宁宫睡了一个晚上,就接了皇帝的惩罚,这不就是在告诫她,以后不要与广平王妃再有来往的意思么?以后......颜盼眼里的悲伤更盛,原来皇帝还想杀广平王,就算他如今的名声已经大不如前,就算皇后和广平王心有灵犀的一起任凭皇帝玩弄于鼓掌,皇帝的杀心依然不死。
颜盼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对于那个魔鬼,她不该忤逆他的意思,她错了,从今以后,她会听话,她可以保证不主动去找紫璃,紫璃来求见她也可以避而不见,她只希望,能靠自己做的这些,稍微减轻一点皇帝心中的杀意。
夏荷和冬萍,听着寝殿里传来的幽幽掖掖的哭声,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皇后看不见的地方跪下来,祈求上天赐予她一点怜悯。
这一天晚上,坤宁宫的所有宫女,都跪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皇后娘娘撕心裂肺的哭声,一边默默地流泪,一边虔诚的祈祷。
伊贵妃接到了家里传来的口信,夸她这次做的好,这件小事一了,广平王更加不受皇帝信任,为求自保只能选择与他们合作,广平王妃被禁足半年,算是断了和皇后那边的联系,皇后也禁足一个月,说明皇帝对皇后的依恋已经渐渐消失,那一天,伊贵妃心情大好,特地跑去坤宁宫耀武扬威了一番,看到皇后根本就不搭理她,感觉自己这一拳达到了棉花上,才不甘心的离开。
十一月下旬,颜盼结束了禁足,可她表现的就像禁足没有结束一样,如果没有必须她出席的场合,她连坤宁宫的宫门都不会出。皇太妃唤她去寿安宫,她告病,太医来看了以后,告诉皇太妃和皇帝,皇后确实身体有恙,不宜下床走动。之后御花园的梅花开了,皇帝邀请她去赏梅,她也是推脱肚子不适,皇帝派了太医院首席,回来后告诉皇帝,皇后娘娘体内寒气加重,不适宜在这种大冷天外出活动。
皇帝晚上再去坤宁宫,看到躺在床上虚弱的脸色青白的皇后,心疼的恨不得替她受罪。他罚了皇后的第二天,就知道自己输了,他从坤宁宫的人那里听说,皇后娘娘在他赌气说要宿在涵玉殿的那天,哭的几乎要闭过气去,他当然知道她还没有为自己吃醋到这种程度,但他吃醋了,原来在皇后的心里,成亲十多年的他,竟然还不如短短相处了几个月的广平王妃,但是他必须这么做,广平王妃一定会离开她,与其那个时候再肝肠寸断,不如现在就做个了结。
“盼儿,你到底要如何?告诉朕,不要这样,好不好?”
“皇上,不是妾身自己想要这样,妾身是这几日在宫里待得习惯了,前日出去散步的时候疏忽了,忘了现在已经入了腊月,妾身如今正难受着呢,皇上再如此说,妾身的心当真要伤个细碎的。”
皇帝忍不住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看到皇后有些抗拒的微微扭了一下头,他就知道,皇后依然没有原谅自己,但她又没有完全避开,他可不信皇后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他宁愿相信皇后的心防已经有了少许松动,他不管了,他可是快要两个月没有吃过肉了,这几天就让她好好养养身子,皇上离开坤宁宫的时候,边走边想。
“高原。”
“皇上,奴婢在这呢。”
“传朕的口谕,限太医院三日内把皇后的身体养好,要是三日后不能还朕一个活蹦乱跳的皇后,朕就要整治一下太医院了。”
“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