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1949年10月,新中国成立,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这一时期,在河南诗坛上,苏金伞、李季、青勃等老诗人不断推出新作品,李清联、王绶青、李洪程李洪程,从20世纪50年代发表处女作《放歌太行山水间》后,在全国的报刊上发表了许多优秀的诗作,还出版长篇叙事诗集《斗天图》(与王绶青合著)、诗集《人生乐天图》。等年轻诗人也涌现出来。就诗歌内容而言,与当时的文学思潮密切相关,这些诗歌几乎都是“颂歌”:歌颂新中国,歌颂新生活,但因诗人各自经历、性情之不同,这些诗歌也是五彩斑斓、丰富多彩的。
第一节 苏金伞
苏金伞(1906—1997年),河南睢县人。1926年在《洪水》上发表了第一篇作品。20世纪30年代在《大公报》等刊物上发表过大量诗作。新中国成立后诗人长期担任河南省文联副主席职务,出版的诗集有《无弦琴》、《地层下》、《窗外》、《入伍》、《鹁鸪鸟》、《苏金伞诗选》、《苏金伞诗文集》等。
其实,早在1948年诗人进入解放区时,诗风就已经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很多诗篇都充盈着革命乐观主义的气息,带有较为浓厚的政治色彩。其间,诗人写出了他的名作《三黑与土地》。这首描写农民与土地深厚感情的诗作,曾因入选中学教材而广为传颂。随着新中国的建立,苏金伞的诗歌转向以歌颂新中国、新生活为主,表达诗人的喜悦兴奋之情,如《庆祝南京解放》、《鲁迅先生还活着——朗诵在鲁迅先生逝世十三周年纪念会上》、《灯光》,等等。在《鲁迅先生还活着》一诗中,诗人的快乐和兴奋洋溢在字里行间,颇富感染力:
我们,
向毛主席欢呼,
向中华人民共和国欢呼!
我看见,
在那辉煌灿烂的国门上,
在毛主席身边,
也坐着我们的导师,
——鲁迅先生,
受我们的敬礼,
受我们的欢呼。
诗人把新中国、毛泽东和鲁迅两位伟人放在一起来赞颂,体现了诗人对新中国诞生的喜悦之情及对两位伟人的敬佩之情。诗人总是充满了激情、热情,但鲁迅思想与共和国文化形态的差异,大概是诗人不愿想也不去想的问题,兴奋喜悦的感情淹没了诗人的理性思考。《灯光》中诗人看到新中国的人们正在各条战线上辛勤地工作,诗情油然而生:“在灯光下/更多的是我所不认识的人/正在生产钢铁和布匹/或者正在演出新排的戏。”这种气氛鼓舞了诗人,他愿意融入这种集体生活中去:“是的/我就是从这里下车/我就要到灯光里面去/我也是他们中间的一个/和它们共同劳动/共同呼吸。”由此可见一个时代的政治文化对诗人的冲击力,几乎每个人都要被它裹挟。
新中国成立之后,毛泽东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在全国得到认可、推广,文学主要写“工农兵”成为一个重要的文学规范。在这样的状况下,诗人也写了歌颂工农的诗作。诗作延续着诗人一贯的诗风,将人物写得生动传神,如《棉花老人》这首短诗就塑造了一个既种棉花又放羊的普通劳动者的形象。棉花老人“小时候放过羊/扭着羊角摔跤/抱着羊羔过河/他是绵羊的好伙伴”,他一到地里,“满地的棉花/就像绵羊一样在他身边打滚”。在老人的世界里,棉花和绵羊就是他的全部。劳动者和他赖以生存的两样东西就是如此亲昵、不分你我地融合在一起。《红灯》写的是一位检修水道的工人。在这首诗中,诗人既抓住了人物的特点,又选择了典型场景来表现人物。夜晚戏院散场,人们一群群高声谈笑着走过他身边,公交车急促地按着喇叭从他身边飞驰而过,这些都没有惊动他。他全神贯注于自己的工作,仿佛忘了周围世界的存在!一位敬业的劳动者的形象跃然纸上!
诗人还写了工厂、农村人们的劳动场景,如《矿山偶得》(组诗)、《扯秧》(组诗)等。由于诗人对工业、工人生活的陌生,《矿山偶得》不能算是成功之作。“一块块的矿石/在手臂里跳动/像妇产科的医师/接下一个一个新婴”,这样的比喻显得有些生硬,但在《扯秧》等描写农村劳动场景的诗歌中,诗人原来的乡土生活经验、乡土诗歌的艺术积累发挥了作用,使得这些诗显出一种别致的韵味,同样是写劳动场景,切入的角度却和一般诗人不甚相同,如《扯秧》这组诗中的第一首,全篇都是一个母亲焦急的内心独白——想让孩子赶快睡着以便自己赶快去参加劳动,“娘要去扯秧哩”这句口语的不断重复使诗歌有种强烈的泥土味;第二首选取的是两组对话——一个女儿和母亲的对话、一个年轻的妻子和丈夫的对话:母亲对女儿说“从前姑娘手巧看扎花/如今姑娘手巧看插秧”,这具有浓厚的乡土文化特色;妻子对丈夫说“我来了三年,全村的声音还辨认不清”,这里面包含着女性的娇嗔、羞涩和对丈夫浓浓的爱意。《等待》中,无论多晚,婆婆都在夜色中等待晚归的儿媳。《碾米》中的一家人妈妈、妹妹在推碾,嫂嫂在簸谷糠,这时邮递员送来了远在西藏工作的哥哥的来信,于是三人喜悦地读着来信。诗人就是如此善于捕捉这些温暖的、人性化的日常生活场景。《歇畔》是一首精致的短诗。诗人撷取的是一对姐妹在插秧间歇玩耍时一段颇有情趣的对话。草长莺飞,绿色的山野,蜻蜓在田间飞舞,村子里的人们都在插秧的田头间歇,坐在田埂上一棵大梧桐树下休息,一对充满童真的小姐妹蹦跳玩耍,好一幅天人合一、情趣盎然的图画!诗人写道:“稻穗像松鼠尾巴/不住地扫着他们的耳朵/风推着稻秆压在脊梁上/像墙头一样几乎把她们压倒!”稻子的长势喜人,一派乡间丰收的景象!整首诗的诗眼是最后两小节这对小姐妹颇富童趣的话语,“妹妹站起来对着稻禾/‘怎么也不让坐一坐/也许再过几天,推开房门不让我们睡觉’”/“姐姐在一阵笑声里接着说/‘你不见咱家屋后的竹竿/隔墙把竹笋戳进屋子里/要顶起我们的床板’”在小姐妹的眼里,稻禾、竹笋都有了生命。诗人将之拟人化,形象地让读者感觉到她们和庄稼的亲昵关系、农村大丰收的景象以及农民喜悦兴奋的心情,情趣盎然。
这一时期诗人的诗作在语言上很口语化,生动且颇有诗之韵味,如《猎豹》一诗中,诗人如此来写火光:“炙热的火光,啃着他们的脸和胸脯。”一个“啃”字,应该说并不雅,比较口语化,但将火势之强劲、天寒地冻探测队员对火之依赖全都传达了出来。在《鹿群》这首诗中,有这样一句:“稻穗伸着头,在我们的手边咀嚼着阳光,扑向我们的胸脯。”“咀嚼”一词颇得诗味,将稻穗吸纳阳光的状态描摹得细致生动。诗人对自然风景的描写也非常成功,普通景物经诗人点染后就有了神采,如《场边夜话》中,诗人如此来写露水:“从北斗星的边沿/溢出点点轻露/滴在我们的唇/像蜜——又像酒。”诗人的想象力的确丰富,把露水写得如此美妙!同一首诗中,诗人这样来写夜晚的河水:“近边一条小河/里面落满了星星/分不清是河水在咋舌/还是星星在互相击碰。”河水的流动仿佛是星星的碰撞,仿佛又是河水在啧啧惊奇,想象奇特。
第二节 李季
李季(1922—1980年),原名李振鹏,河南唐河人,1938年奔赴延安。在延安他写下了长篇叙事诗《王贵与李香香》,后又改编为剧本,影响颇大。新中国成立后,李季仍是叙事诗的代表诗人,创作了《菊花石》、《杨高传》等长篇叙事诗。1952年诗人到甘肃玉门油矿深入生活,写下了很多石油诗歌,如《玉门诗抄》、《致以石油工人的敬礼》等,也就是在这期间,他被誉为“石油诗人”。诗人的创作取材主要是“三边”(陕北的定边、靖边和安边)和玉门油矿,有学者就注意到“‘三边——玉门’、‘战争——建设’这种联结和转换的视角,几乎是他永远不变的体验和构思的支点”在艺术上,诗人汲取的是陕北民歌和民间说唱文学资源。
新中国成立后,李季诗歌的最高成就仍是叙事诗。《只因为我是一个青年团员》、《报信姑娘》两首诗语言流畅,富有革命激情,在当时影响很大。它们都是抓住典型事件来表现人物的精神风貌。《只因为我是一个青年团员》歌颂了一个坚定勇敢的通讯员虎子。他在送信途中被敌人俘虏,受尽酷刑,也没有交出情报。他完成任务后人们问他:为什么这么勇敢?他从牙缝里回答:“只因我是一个青年团员!”《报信姑娘》采用了四行一节且押韵的新诗体,诗歌中的报信姑娘为了掩护侦察员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她天真活泼、英勇无畏的形象如在眼前。不过,李季的叙事诗亦有缺陷,有学者指出,这些诗歌“重视生活事实和细节,因而较少空泛和浮华;但对事实和细节的‘屈服’,又削弱了必要的发现和超越”。
《菊花石》是一首长篇叙事诗,讲述了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芙蓉河畔一个刻石头的老工匠和他的女儿、徒弟一起,雕刻了一棵石菊,以及为了保护这棵石菊同国民党反动派斗争的故事。在诗歌艺术形式的探索上,诗人运用了湖南盘歌的形式和艺术表现手法。这首诗写得并不成功,有研究者指出:“尽管作者把雕刻盆菊与献身革命紧紧联系在一块写,甚至把艺术品盆菊当做革命的象征,但仍使人感到盆菊无法担当革命象征体的重任,显然作者将刻石工匠雕刻盆菊的意义过分夸大了,将忠诚于艺术与忠诚于革命简单地等同了”。
《杨高传》三部曲(《五月端阳》、《当红军的哥哥回来了》、《玉门女儿出征记》)是在1959年至1960年间写成的,是新中国成立后新诗的代表作之一。茅盾曾经说过:“《杨高传》三部曲从土地革命、解放战争写到社会主义的工业(石油建设),规模宏伟,故事复杂,有各式各样的人物,这些都比《王贵与李香香》前进了一大步。”长诗以杨高的经历为中心,描绘了从土地革命、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新中国成立初期社会主义建设的广阔历史画卷,涉及刘志丹“三边”闹革命、红军长征到陕北、太行山抗日、延安保卫战以及新中国成立后的玉门油矿建设、柴达木盆地油田的开发等重大事件。杨高是一个孤儿——“不知名不知姓没有家乡”、“天不留地不留四处讨饭”,一个红军宣传员收养了他。他在送信途中受伤被俘,敌人用尽酷刑,叫他交出机密情报,并在叛徒胡安(女主人公端阳的舅舅)的唆使下,抓来端阳威胁他,杨高仍坚决不说。端阳被杀害,杨高被救出。后来他在石油战线上兢兢业业地工作,并同桂叶结合在一起。女主人公崔端阳纯真、善良、勇敢,对杨高爱得忠诚、热烈。舅舅胡安要把她卖到白区有钱人家,她坚决不从。杨高被俘,她这样激励杨高:“三边的英雄男子汉/三边的女儿铁一般/哥哥你永远不低头/让我们用鲜血迎接明天”这部长诗在艺术上采用了民歌中的七字句和说唱文学中的十字句。在语言方面诗人善用比兴,故诗风清新朴实,如写端阳一边纺线,一边思念杨高:“又细又白千万丈/从三边直拉到前方/一头拴在妹心里/那一头紧拴在你的心上”如诗歌中对三边风光的描写:“平展展的黄沙似海浪/绿油油的草滩雪白的羊/蓝蓝的天上飘白云”,都颇有艺术感染力,但《杨高传》三部曲质量不平衡,第一、二部写得比较成功,第三部比较逊色,有些地方甚至是败笔,如“什么是科学”一节中,大队长提醒党委书记杨高要讲科学,可杨高认为这是资产阶级思想的表现。
此外,李季还创作了大量歌颂石油战线建设的诗歌,如长篇叙事诗《生活之歌》、短诗集《玉门诗抄》(一、二集)和《心爱的柴达木》等。这些诗歌生动地展现了我国石油工业的蓬勃发展,塑造了石油工人忘我地投身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形象,抒发了诗人对祖国石油工业的热爱。李季临终时,曾嘱咐他的爱人:死后一定要给他穿一套石油工人的工作服,由此可见诗人对石油工业、石油工人的深厚感情!诗歌中的石油工人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当年解放油矿、现在参加抗美援朝上了前线的将军(《将军》),有当年的老战士现在又指挥石油生产的厂长(《厂长》),有当年受过伤的侦察员现又带伤开动钻机的师傅(《师傅夜话》),最有意味的是《厂长》这首诗——“刀痕是长征时留下的/抗日战争的纪念在肩膀上/解放战争丢了一个手指头/这一脑袋白头发是转业后的奖赏。”诗人用四句诗写了人物的四个时期,高度概括了厂长几十年的战斗经历。
第三节 青勃
青勃(1921—1991年),原名赵铎,河北省隆尧县人。1940年代青勃就在诗坛崭露头角,诗作受到朱自清、臧克家、艾青等人的好评。文学史家司马长风甚至认为青勃“名不如田间,诗胜过田间”。1949年后,青勃曾任河南省文联《河南文艺》、《奔流》月刊编辑部副主任、中国作家协会河南分会副主席、河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诗人出版的诗集有《巨人的脚下》(1949年)、《乐园集》(1957年)、《绿色的梦》(1989年)等。其作品曾入选谢冕主编、北京十月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当代文学作品精选》诗歌卷。
诗人在建国之初准确地把握住了时代的脉搏,创作了大量歌颂新中国、新生活的诗歌,展现了50年代中国的蓬勃朝气。有研究者认为这是青勃诗歌创作的“颂歌期”。诗人自己也说过,“新中国成立前,暴露是我的缪斯”,“新中国成立后,我换了笔墨,换了色彩,换了声音”。1957年出版的《乐园集》就是这些“颂歌”的结集。这些诗歌的题目很多都带有“歌”或“颂”字,如《酒歌》(组诗)、《村歌》(二首)、《茶歌》(组诗)、《红燕颂》、《红峰颂》、《北京颂》(组诗)等。这些诗作几乎都呈现出一片欢乐、欢腾的景象:原来穷苦的劳动人民现在翻身做了主人,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一个普通人的歌》可以说就是诗人为自己所唱的歌:过去,“我是一个普通的人/生下来挨饿/长大了受苦/剥削阶级的一千条鞭痕/布满我黄铜色的皮肤/劳动时没有歌/吃饭时没有盐/我像蚂蚁一样/被踩在脚下”。如今,“歌声和奖章伴着我劳动,生活里有了盐也有了蜜”,“我像山岳一样站起,我身上闪着人的光辉。”民族受难时,诗人颠沛流离,四海为家,新中国成立,诗人成为一个受人尊重的诗人。正是由于诗人自己有这样深切的感受,故他常常以今昔对比的方式来表现新中国的优越,如《茶歌》(组诗)中的《放牛娃》、《香姑》、《村歌》(二首)中的《在她眼睛里什么最珍贵》都是以这样的形式来结构:《在她眼睛里什么最珍贵》中的“她”是一位战士的母亲,“在过去的愁苦的日子里/每块土坷垃上都有她的泪/她们给地主耕种收割/她们在锅台旁边咽菜水……”,“她熬着熬着熬到了新中国成立/她盼着盼着盼来毛主席/她有了一片油汪汪的土地/她有了满仓的小麦和玉米”。诗人沉浸在巨大的幸福感中,甚至将这种感情倾注到小动物身上,觉得它们的生活也是今非昔比。《灰色的小毛驴你在哪里》以拟人的口吻来猜想小毛驴现在的生活:“你是不是回到新的农庄/和你的小主人一样改变了命运/劳动回来,你快乐地摆着耳朵/在合作社的槽里喷着响鼻……”
诗人非常善于抓住一些富于中国特色的意象来进行歌颂,如《中国腰鼓》、《灯笼记》、《北京颂》(组诗)等。“从山沟敲到城市/从北京敲到布达佩斯/中国的腰鼓/震撼整个世界”,“这是劈碎严冬的春雷/这是惊醒世界的声音/这是昨天的愤怒的爆炸/今天的胜利的欢呼”。诗人的民族自豪感跃然纸上!《北京颂》(组诗)是一组很好的颂诗,由《我在这座城市不停地走着》、《站在天安门面前》、《这条街道是多么宽广》、《知春亭》、《北京的夜》五首诗组成。北京是新中国的心脏,诗人通过歌颂北京来歌颂新中国,面对天安门、长安街、北京的夜晚,诗人的诗情喷薄而出:“站在天安门前/像春风里的一棵小草/我的心不能平静/像浪潮上的一滴水珠/我的心在激烈地跳动”;“这条街道是多么宽广/它容得下千万人的横队/它容得下祖国的所有的民族/它容得下地球上所有的海洋/它容得下我们全世界的友人……”;“在高空架起焰火的花房/听一声声巨雷的爆炸/礼花从地上抽枝/在星空怒放”。从这些滚烫的诗句中,我们强烈地感受到诗人的欢愉之情和民族自豪感。新中国的成立,让诗人由衷地感到幸福,这种幸福表现在诗句中能将我们每个人感染。
此外,《乐园集》所收的《情歌》(组诗)应当是青勃脍炙人口的佳作。在“十七年”的文学思潮中,工农兵文学是主流,甚至是唯一合法的文学样式。“爱情”这样敏感的题材,鲜有文学家艺术家涉及。诗人青勃是大胆的,也是有先见之明的。这四首诗——《写给我的玫瑰》、《我是一只鸟》、《初恋是雾》、《折磨》——都广为传抄。其中,《我是一只鸟》尤为知名:
我是一只鸟,
问你的心:
愿意不愿意,
给它作巢?
我是一滴露,
问你的心:
愿意不愿意,
把它托住?
如果你对我,
把头儿摇,
鸟飞了还会回来,
露珠哦就要碎了。
这首小诗纯净、自然,将爱情的美好传达得异常动人。前面两小节都以设问的形式构成。最后一节是点睛之笔:如果你不接受我的爱情,鸟儿还可以飞回来,但露珠就要碎了,颇富情趣。
总体而言,与40年代那些富有激情和韵味的诗歌相比,青勃这一时期的诗歌显得有些逊色,很多篇章都过分依赖于生活场景的描画和日常生活的叙述,淡化了诗情的浓度。另外,由于半自由体的限制,不少诗句显得有些呆板,不够活泼自然。
第四节 王绶青
王绶青(1936—),河南卫辉人,20世纪60年代毕业于内蒙古大学中文系。1955年开始发表诗作,曾任河南省作协副主席、《莽原》杂志社主编。1955年诗人在《河南文艺》发表了他的第一首诗《汗衫》。1959年在《上海文学》发表了成名作《手摸着中南海的红墙》。1964年在《收获》上发表了具有轰动效应的叙事诗《野狼沟》。
诗人倡导“以生命写诗,诗才有生命”。他的诗歌继承了中国传统诗歌的精髓,散发着浓郁的民族气息。他坚持民族化的诗风,将民歌和古典诗词的艺术经验创造性地运用到自己的诗歌创作中去,在语言上注重炼词、炼句、炼意。诗人的成名作《手摸着中南海的红墙》写于1959年国庆节前夕,是一首别致的颂诗。诗人选择了“中南海的红墙”这一内涵丰富的意象来展开对新中国的歌颂和表现诗人自己的喜悦之情。中南海是国家领导人的办公场所,可以说是新中国的心脏。王绶青以诗人的敏感和细腻将“中南海的红墙”纳入了自己的视野,作为抒情的基点。诗歌分三节:第一节是写诗人走过天安门广场,手摸着中南海的红墙:“傍晚,我走过火树银花的天安门/径直走进中南海。轻轻地,轻轻地/手摸着中南海的红墙”,诗句连用两个“轻轻地”很好地表现了诗人的兴奋和敬畏之情;第二节紧接着第一节的结尾重复“手摸着中南海的红墙”的诗句,赞美了新中国的领导人毛泽东,“我知道一颗伟大的心灵正在工作/怕打扰他老人家庄严的思想……”,诗人的感情又递进了一个层次,双手把心碰到中南海的墙上;第三节,诗歌仍以“手摸着中南海的红墙”开始,诗人的感情已经升华到最高的境界,“闭起眼来,双脚立定/将最大的幸福尽情储藏……”,天上人间,将北极星和中南海联系在一起,“好一个众星捧月的秋夜哟,看北极星正跳在中南海的当央!”全诗感情真挚,音韵和谐,浑然一体。
《野狼沟》是一首记述名叫野狼沟的小山村今昔变化的叙事诗。这首诗共有291行,全面地描述了野狼沟这个村子几个不同历史时期的面貌和变化。全诗共分4段,每一段都有一个中心,段段相扣,结构严谨。过去的野狼沟,“有春有夏没有秋,十种九不收”,是一个常年缺水,穷人生活朝不保夕,地主恶霸飞扬跋扈的穷山沟。新中国成立后则是“江山绣出新图画”,“绿荫深处起红楼,长渠引来天河水,清清流过家门口”。村子里人们的生活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人人能文又能武,兵强马壮歌声稠”。通过对比,诗人赞颂了社会主义的新农村、新的农民生活。全诗主旨在于歌颂中国共产党,是党领导野狼沟的穷人们向地主作斗争,最终取得了胜利:“斗争传统永不忘/一代传过一代手/海枯石烂色不变/生生死死跟党走!”。这首诗带有明显的时代印迹,当时的评论说它“以一根阶级斗争的红线贯穿全篇”。全诗句式整齐,韵律和谐,读来朗朗上口。
此外,这一时期诗人还有书写日常生活的诗作(收录在诗集《天涯采英》中)。诗人讴歌现实生活中美好的人和事,黄泛区、太行山、土默川、呼伦贝尔草原等都进入了诗人的视野。诗人在这些地方生活、学习和工作,亲眼看到昔日苦难深重的土地在新中国的照耀下,劳动人民翻身过上了幸福生活,如《墨绿墨绿的黄泛区啊……》:
歌声悠悠,
笑声吃吃,
把我的心抖落在墨绿墨绿的海底——
蝈蝈儿从豆叶上捡起它来,
唧唧唧唧,
弹响了秋收的序曲!
诗人从古典诗词中汲取了资源,其意境、意象都轻灵优美!
第五节 李清联
李清联(1934—),曾在洛阳拖拉机厂做过勤杂工、修炉工、电工、团委干事、党委干部。
1960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曾任洛阳市作协副主席、三门峡市文联副主席、河南省作家书社社长、大河诗刊社社长、河南省文联第二届委员、中国作家协会河南分会理事,河南诗词学会理事,曾主编《洛神》。1953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诗集《我们沸腾的工厂》、《拖拉机开出厂房》、《新犁催开浪花》、《绿云彩》。
诗集《新犁催开浪花》基本囊括了诗人当时的主要诗作。在20世纪50、60年代,李清联以写洛阳拖拉机厂的工人和建设闻名。他的诗歌多采用民歌的形式,语言活泼生动,比较口语化。《浇铸者》是诗人的成名作,这首诗赞颂的是铸钢工人为新中国的工业建设艰苦奋斗的精神。诗人以感情浓烈的语言将铸钢工人建设祖国的自豪感抒发出来:“长江大桥/有咱浇的梁/人民大会堂/有咱浇的柱/淮河大坝/有咱浇的闸/宝成铁路列车/有咱浇的轴。”诗人受时代影响,还表现了工人们的无产阶级政治觉悟:他们放眼世界,发现还有更多的工人弟兄没有被解放——“还有多少愁啊/还有多少苦/还有多少奴隶争自由,——在浴血战斗”,因此他们甘愿为全世界无产阶级的解放事业奋斗。与有些“口号化”的《浇铸者》相比,诗人在拖拉机厂工作时所写的诗作《轴承》、《欢呼“拖拉机城”诞生》、《刘主席来到拖拉机厂》、《支援农业的洪流》、《拖拉机碾过》、《山中遇拖拉机》,等等,则更为真实、流畅,没有丝毫隔膜与做作,这得益于诗人对题材的熟悉,如写洛阳拖拉机厂,“几十座红色大厂房/像并立着的排排山峰/几万架新安装的机器/奏起时代的歌声”;写车间生产的场面:“在巨型的车间里/厂房洁如水晶/庞大的机器/日夜轰轰隆隆/输送带腾空/钢球磕碰/金声玉振/铿锵有声”;写炼钢的场面:“炉火那么旺/钢水沸腾浪花滚/钢钎那么忙/簇簇火花不停飞”。在这些诗作中,诗人还善于使用拟人这一修辞方法来表达工人对拖拉机的亲昵感情,如“拖拉机开出装配线/昂起头来嘟嘟响/主席面前受检阅/它心里激动有话讲”,“下了汽车进厂房/机器笑来马达唱”等,为诗歌增色不少。
此外,有些诗歌是以拖拉机厂工人的日常生活为主题的,如《师傅早起去上班》、《桂嫂》、《师傅的梦》、《为啥老站着》,等等。这些诗作语言活泼生动,颇富生活气息。《师傅早起去上班》一诗尤为生动:
师傅早起去上班,
穿衣镜前换白衫。
师娘说他老来俏,
上班不是把亲串,
谁个不知翻砂脏,
莫非想把白衣染成炭?
师傅听了抿嘴笑,
说师娘是个近视眼。
不出二门看阴晴,
关门闭户胡乱言,
翻砂车间出喜事,
大锤送进博物馆。
老汉从今把行改,
穿着白衣按开关。
指头一动红灯亮,
嘟,制出产品一大片。
师娘听得着了迷,
两眼扑闪几扑闪,
哟,最近没把厂门进,
出的奇事恁新鲜,
榆木疙瘩你开了窍,
乐得老来成“神仙”。
师娘说完扭转身,
动手就把箱盖掀,
拿出一条新毛巾:
“给,拿去用它擦开关!”
诗人并没有正面写工厂的现代技术革新,而是通过师傅、师娘的生活场景来表现这一点,因此全诗灵动活泼,不刻板、不机械,充分表现了诗人善于如此“举重若轻”。再如《桂嫂》一首,是从侧面来描写拖拉机厂工人的工作业绩的。“桂嫂”的丈夫是工厂的炼炉工人,开头一节即是一个温馨的生活场景:“槐树叉,架喇叭/对着窗子叫哇哇/桂嫂屋里正衲袜/脸上笑开两朵花。”当桂嫂在广播里听到丈夫超计划完成工作的消息时心里异常喜悦,正在衲袜子的她“一寸钢针拿不稳”,“忽听窗外响沙沙/桂嫂急忙放下袜/打上半盆洗脸水/沏上喷香一壶茶”,这一小节将桂嫂对丈夫的浓情蜜意写得十分传神。诗歌的最后一节笔锋一转,饶有趣味:“‘哎,快进屋来呗’/咦!怎么不见他答话/桂嫂踮脚隔窗瞧/嗨!原是一阵清风刮。”这首小诗写得颇为生动、有趣,充满了柔和的生活气息,给人以轻松、愉快之感。另外,诗人还特意写了工厂里干练的女工,如《女闯将》、《钢花不烧她衣裳》、《“好阿姨”》等。“女闯将”是个刚进厂的小姑娘,她“提前上班擦设备/机器洁净如银亮”、“轻重脏活全包揽/干活总爱和人抢”,因此获得“女闯将”的美誉。《钢花不烧她衣裳》里面的“油姑娘”是一位润滑工。她不怕脏不怕累,“钻进机器遍身油/不管汗珠湿衣裳/机器旁边睡过觉/天作被子地作床”,姑娘的辛勤劳动换来的是工作上的得心应手、游刃有余——“车床看见油姑娘/放开嗓子高声唱/电炉看见油姑娘/钢花不烧她衣裳”。诗中勤劳干练的女工给人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为“十七年”诗歌的人物长廊增添了风采。
与同时期的其他诗人相比,李清联的独特之处在于:他是产生于工厂的诗人。他的诗歌题材是与他的生活环境重合在一起的,这些诗作仿佛浑然天成。当时很多诗人也试图驾驭同样题材,但他们抱着“体验生活”的态度来写新中国的工业建设,不免使人产生隔膜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