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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乐中有烦情尴尬(3)

杜月笙一生结交的名伶多如过江之鲫,其中最受他关照的要数梅兰芳。梅兰芳在1913年首次来上海时,到同孚里黄公馆去拜望黄金荣,杜月笙那时就和他见过一面。后来梅兰芳又多次来沪,已经成为海上闻人的杜月笙和他结为莫逆之交。梅兰芳无论唱戏、应酬多么繁忙,也要特地抽出时间,常到杜公馆去走走。

沈氏夫人苦遭幽禁

进入华格臬新宅,三房妻子住进同一府第,杜月笙还是极少到沈月英的房中过夜,一年到头也难得有一两次。三十四五岁的沈月英受的是旧式教育,尽管内心空虚寂寞,苦闷抑郁,但她恪守妇道,仍然尽相夫教子之责。她虽然不愿意管理家财,但在家里还受到大家的尊重,二太太陈帼英和三太太孙佩豪都要敬重她,这是当时的风俗和规矩。

杜月笙也很关心沈月英,不允许她多吸鸦片,平时让贴身丫鬟小翠陪着她多到外面去散散心,看看赛马、听听戏。家里的多辆汽车之中,有一辆就是专供太太们用的,司机阿贵是沈月英的一门远亲,她呼唤起来十分方便。沈月英嫌家里太喧闹,乐得到外面躲清静,出门时一般不带男保镖,如果感到不太安全就让阿贵负责保护。躺在床上吸鸦片的次数大大减少,她的脸色也有些红润了。

有一天上午,下人来报,大太太的表哥来访。此时杜月笙不在家,沈月英就把表哥迎到自己的房中叙话。说起这位表哥,从小读过私塾,当年在苏州老家时与表妹沈月英还算是青梅竹马,到了沈月英十五六岁的时候,两个人甚至朦朦胧胧有了点相恋的苗头。后来,沈老太太在桂生姐的帮助下,带着女儿搬到上海定居,表兄表妹也就断了联系。

“阿哥,我们有多少年没见面了?”沈月英不禁回想起两个人小时候的幕幕往事。

“大概有17年了。”表哥说,“月英的样子可变多了。”

“老了。如果是在大街上见面,你都不会认出我了。”沈月英伤感地说。

“不老不老。”表哥连忙解释,“我是说你比当年更大方了。”

“你也早就成家立业了吧?”沈英问道,“现在还在老家住?”

“我还在苏州,娶了你表嫂,家里还有个女儿。我现在做了点小生意,这次是到上海来办事,已经在一家旅店里住下了。”表哥也谈起家常,“听老姑妈说妹夫是大名鼎鼎的杜先生,所以我特意前来认亲。”

“我娘就知道喜欢有钱有势的人。”沈月英说,“我当年嫁给月笙时,他还没发达呢。其实我到现在还羡慕那些小户人家,一夫一妻相伴,日子过得多舒心。”说到这里,沈月英的眼圈有点发红,泪光闪闪。

表哥一见,也勾起心中丝丝怜惜之意,但他连忙岔开话题:“表妹现在何等风光,大上海不知有多少女人羡慕你呢。既然妹夫不在家,我先到外面办点事,改日再来拜访。”

“都怪我,好不容易见了面,应该说点开心的话。”沈月英说,“快要吃午饭了,家里人太杂,我带你到外面吃一顿吧。”沈月英这次没有让小翠跟着,叫司机阿贵开车,自已一个人陪表哥去餐馆。

沈月英与表哥久别重逢,心情特别高兴,好像自己又回到少女的岁月。吃饭期间,她说表哥应该在上海到处看看。饭后分手时,沈月英又与表哥约好,晚上请他看一场京戏。

此时,湖北路的天蟾舞台被拆掉已经将近一年,丹桂戏园的生意又红火起来,晚戏于7点钟准时开场。沈月英在家里早早吃过晚饭,上了阿贵开的汽车,先到旅店接出表哥,然后直奔丹桂戏园。到了戏园门口,她让阿贵先开车回家,等9点钟戏散场之前再来接她。

沈月英与表哥在戏台下并肩而坐,又浪漫又惬意,这种感觉是杜月笙从来也没有让他体验过的。表哥刚开始倒有些拘谨,后来也慢慢适应了表妹的热情。戏散场时,沈月英先坐阿贵开的车送表哥回旅馆,然后才乘车回府。沈月英万万没想到的是,有一双女人的眼睛,曾经在戏园里盯了她将近一个小时。

这个女人就是王月花。老相好顾竹轩为天蟾舞台被拆的事与洋人打官司,还要经营车行,整天忙得不可开交,王月花闲来无事就成了丹桂戏园的常客。这天晚上王月花恰巧坐在沈月英的后面,中间只隔了两排座。华格臬路新杜公馆正式启用时,王月花陪着顾竹轩前去祝贺,见过杜家大太太沈月英,印象很深。沈月英因家里来客太多,对王月花倒没什么印象。

演出前半场,王月花并没留意前面坐着杜家大太太。中场休息时,灯光大亮,王月花一下子就认出了沈月英,她站起身来刚想上前打招呼,忽然发现与沈月英坐在一起亲亲热热谈话的男人并不是杜月笙,于是赶快坐下,在后面偷偷观察。

回到家里后,王月花对顾竹轩说:“杜月生的大太太好像是红杏出墙了。”

“什么叫红杏出墙?”顾竹轩是个粗人,一时没有听懂。

“就是和别的男人好上了。”王月花咯咯笑了起来。

“快闭上你这乌鸦嘴!”顾竹轩一听头都大了,“杜月生是何等人物,对咱家是何等恩义,编出这种婆娘闲话,你是不想要舌头了?”

“哟,看你急的。”王月花不笑了,“人家是亲眼见到的嘛。”她把自己看到场景说了一遍。

“有这等事?”顾竹轩也有点弄不清了,“哪个瘪三敢勾引杜太太,我先废了他!”

“你又来了,还不如我妇道人家沉稳。”王月花说,“万一是她的娘家亲属呢?”

“对啊,杜家大太太贤惠、本分是有名的,你莫要疑神疑鬼乱讲。”顾竹轩说罢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偏偏这王月花闲得无聊,一心想把这事弄个明白,也不知轻重,就向杜月笙捅出这事。

沈月英看完戏回到家之后,过了一会儿,杜月笙也回家了,自然又是到楼上过夜。第二天上午9点多钟,杜月笙起床不久,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杜先生,我是王月花。”

“是王贤妹啊,竹轩找我?”

“不是。是我想问问杜先生,最近可有雅兴到戏园中看戏?”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事体?”杜月笙有点莫名其妙。

“是这样,昨天晚上我看见府上大太太在丹桂戏园看戏,身边还坐着一个男子,是她的娘家哥哥吧?”

杜月笙问:“你说的是沈月英?”

“是啊。”王月花说,“你别对大嫂说我看见她了,昨晚我没过去和她打招呼,很失礼的。”

“我不会说的。”杜月笙说,“是听说她有个娘家亲戚来了,我昨天没在家,还没见过面呢。”

“噢。”一听说确实是娘家亲戚,王月花反倒不好意思了,“我也是闲着无事。等哪天丹桂戏园有了好剧目,我让竹轩请你们来看一场。”

“好吧,谢谢王贤妹。再见。”

杜月笙放下电话,立刻来到一楼沈月英的居室,只见屋里只有丫鬟小翠一个人,就问道:“大太太呢?”

“到江湾跑马场去看赛马了。”小翠答道。

“你怎么没跟着?”

“大太太没让我跟着。”

“听说昨天上午她表哥来过?”

“是来过。”

“昨晚她出去做什么了?你跟没跟着?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太太昨晚出去看戏,也没让我跟着,是在10点钟以前回来的。”

“滚出去吧!”杜月笙突然一声怒喝,小翠吓得身上一哆嗦,赶忙走了出去。

杜月笙在屋里走来走去,心里想道:“好你个沈月英,表哥来了,不让他和我见面,你们两个人到外面白相,成何体统!王月花平时很少给我打电话,刚才好像话中有话,莫不是看到这两个人在一起亲密了?”

杜月笙到外面找到一辆车,也不用司机,自己开着,一溜烟来到江湾跑马场。找个僻静的地方停下,他下了车就在场外转悠。杜月笙很快就找到沈月英乘坐的车。他又回到自己那辆车里,远远地观察。

足足等到11点钟,上午场才结束,沈月英春风满面,竟然挽着表哥的胳膊走了出来。杜月笙醋意往上冒:“这婆娘向来老套,什么时候学得这样开通了?”再看那位表哥,也确实长得有几分人才,像个文明人。等那辆车开走后,他在后面开车远远地跟着。

沈月英和表哥来到一家餐馆,害得杜月笙在车里又等了一个小时。吃过午饭,沈月英乘车把表哥送回旅馆,而且这次她也跟着下了车,让司机阿贵在车里等着,她与表哥进了旅馆的房间,又叙谈起来。沈月英很兴奋,一说起当年的情景就没完没了。表哥似乎感到有些不妥,但一想到表妹这些年来孤独苦闷,也不忍心扫兴催她回去。

这对表兄表妹在房间里确实没有做出什么不轨之事,只是沈月英不觉时光长,竟然与表哥叙谈了两个多小时才出来。司机阿贵焦急万分,而杜月笙早就开车回家了。

杜月笙满脑子旧时代的封建观念,虽然他自己取了三房太太,在外面玩弄无数女性,却绝不容忍自己的老婆有丝毫不检点之处。在旅馆外面等到一个小时以后,杜月笙心乱如麻,把自己在妓院里见过的情景想象在沈月英与表哥的身上。他血往上涌,太阳穴突突直跳,牙齿咬得吱吱响,几次想跳下车冲进去亲手杀了这对“奸夫淫妇”。

后来,毕竟是理智占了上风,他想到沈月英给自己生的儿子,想到她是桂生姐的亲戚,想到自己的地位和名声,想到自己当年没发达时保证让沈月英一辈子过得好,内心五味俱全,他心一横,掉转车头就开走了。

沈月英上车之后,阿贵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待了这么久?”沈月英脸一红说道:“多谈了一会儿,不要告诉咱家老爷。”阿贵接受了她的嘱咐,当杜月笙问起时他替沈月英撒了谎,结果受连累遭到毒手。

沈月英回到自己的房内一看,杜月笙正躺在床上吸大烟。他以前并没有这口嗜好,只是从这天起,每到烦闷、紧张或者极度疲劳时就“香两口”提提神,搞得面色发青,直到30年代初,他在朋友的劝说下才下决心戒掉了烟瘾。

没有审问,没有暴怒,没有殴打,也没有争吵,杜月笙的话冷得像铁:“沈月英,从今以后,我杜家立下三条铁律:第一,我永远也不再和你同床共眠;第二,你在这个家没有任何发号施令的权力;第三,你只能在公馆内活动,绝对不允许迈出院门半步!我每月定量供你‘福寿膏’,这回你就安心当神仙吧。”说完摔门而去。

“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沈月英喊了一声,眼泪哗啦一下流了下来。她在杜公馆内被幽禁10年,直到儿子杜维藩十九岁结婚时,她苦苦哀求才被释放出来参加婚礼,以婆婆的身份接受儿媳的礼拜。1938年,杜月笙正带着另外几房太太在香港居住,被鸦片耗干生命的沈月英在上海杜公馆默默离开了人世,年仅四十八岁,身边只有儿子杜维藩。

杜月笙命人用白灰弄瞎司机阿贵的眼睛,然后把阿贵送回家,每月给他一份俸禄,一直养到老。在那天夜里,一伙人闯进旅馆,把沈月英的表哥带到江边,活活打断他的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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