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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附庸风雅有名声(2)

当时的中国,直系军阀在形式上完成了对中原地区的控制,但山东这个地方并不是直系的地盘,而是直系、皖系混合的地区。洋人们明白,全指望中国政府估计也不行,所以他们自己也在想辙,其中就包括说动上海的帮会势力。帮会虽有黑道之嫌,有时却比白道的面子更大,沟通起来很容易。没有土匪傻到要跟帮会为敌,否则,他们贩毒走私的买卖就没法做了,这可是土匪最大宗的收入。

被困在山上的外国人质之中,有法国公使馆的参赞茹安、法国人贝路比以及上海素孚众望的首席律师穆安素,因此,法国驻沪总领事便敦请巡捕房华人总探长黄金荣北上抱犊崮,参与调解“临城劫车案”。黄老板临行前,杜月笙再次通过吴昆山,拜见青帮“大”字辈张镜湖老太爷,送两万大洋贽敬,虽然没进香堂没递名帖,但也算入了青帮,于是,黄老板能够打着张老太爷的招牌与劫匪接头。

与此同时,政府当局也请当地有名望的帮会人物出面与土匪交涉,共请出两人,一位是滕县人,青帮“大”字辈党金元;另一位是峄县人,青帮“大”字辈李炳章。

党、李、黄三人的任务是上山接洽,为政府建立与匪方谈判的渠道。黄金荣上山之后,谈判渐入佳境,孙美瑶不再漫天要价,政府的围剿部队也暂时撤退至峨山口,这样一来对立双方就有话可谈了。这件事被当时的人们说成是“黄天霸拜山”。5月15日,山东督军田中玉和山东省省长熊炳琦亲自出马,代表北京政府,在枣庄的中兴煤矿公司,和绑匪方面进行了第一次正式谈判。

5月16日至25日,官方与匪方的谈判处于相持阶段,其间又出现许多曲折反复。5月26日,田中玉命令政府军加强合围,国务院下令直鲁豫皖各省抽调兵力前往临城增援,航空署派飞机到抱犊崮上空散发传单,加以威慑,匪方惶惶不安。

直到6月12日,官方与匪方才正式签约,最后一批外国人质随即得到释放,黄金荣也起程返回上海。黄金荣此行可谓功德圆满,上海的法租界当局对他自有一番嘉奖。

“临城劫车案”的尾声也值得一提:6月27日,孙美瑶部正式改编为山东新编旅,孙美瑶为旅长,开赴指定驻防地郭里集,华籍人质也一律释放。何锋钰被革职,张培荣接替何锋钰出任兖州镇守使。12月22日,张培荣引诱孙美瑶到中兴公司招待所赴宴,当场将孙美瑶诛杀,孙部尉官以上军官全部被枪毙,其余遣散。

露兰春抗争勇私奔

1923年6月中旬,黄金荣从山东回到上海,真可谓踌躇满志。前一年,他为了露兰春与卢筱嘉发生冲突,折面子“跌霸”,出现走下坡路的趋势,如今,他参与调解“临城劫车案”有功,威名重振,又一次提高了青帮老大的声望。他交代完公事之后,兴冲冲地往家赶,想给心上人露兰春大讲自己的英雄故事,顺便享受小别一月胜新婚的乐趣。可他哪里知道,露兰春注定是他命中的克星。

黄金荣一进家门,立刻感到黄公馆的气氛有些怪怪的,家里的杂役、男用女仆一个个愁眉苦脸,都用特殊的眼光看着他。

“妹妹,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吗?”黄金荣见儿媳李志清上前迎接他,就迎面问了一句。在上海的方言中,“妹妹”是父母对女儿的称呼,所以黄金荣这样叫李志清。

“两天前出了一桩事体,大家都等你回来拿主意呢。你先上楼看看吧。”李志清回答说。

莫不是露兰春生病了?黄金荣心里一急,快步走进楼上的卧室,里面的场景让他惊呆了:卧室内根本不见露兰春的人影,却完整保留着一个入室抢劫案的现场,衣物器具散乱,满地狼藉,保险柜的门也微微敞开着。

山匪劫火车已被称为“民国第一大案”,难道还有强贼敢到我黄探长的内室中打家劫舍?黄老板一个箭步跨到保险柜前,这里藏着他大半辈子积累的家当。他拉开保险柜的门,看到里面也很乱,但绝大多数贵重物品并没有丢失,除了几样首饰和少量银元不翼而飞之外,金条、宝石、美钞、庄票、银行存单等还在其中。

黄老板松了一口气,定了定神,一种不祥的念头涌进这位探长的职业头脑:这是自家人干的,是女人干的,难道是露兰春?他又仔细检查一遍,果然,那个装有许多文件的皮包不见了。黄老板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原来,露兰春所掌管的保险柜里有一个皮包,里面藏着黄家在官场上行贿受贿的名单,多年来抢劫、走私、贩卖烟土的私账,还有一个专门记录江湖秘密的本子。两天前,露兰春趁黄金荣不在家将皮包取走,寄存在某一地点,并故意将室内搞乱,打开保险柜的门,造成一种被抢劫的假象,随后就离家出走了。

黄金荣已经大概估计出是怎么一回事,他找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钥匙,重新锁好保险柜和卧室房门,下楼来找李志清,只问她一句话:“这件事外人知道吗?”

“事情发生后,我已经严令家人谨慎看守家门,不许对外声张。”李志清回答说:“不过,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只对杜先生悄悄说过,请他暗中查访。”

黄金荣赶快找来杜月笙,杜月笙说:“我已经查到露兰春的下落,她也把自己与别人相好的事说给我了,还让我转告你,只要求你和她离婚,不干涉她改嫁他人。她把你的那个皮包藏在一个地点,你答应她的条件她就把地点告诉你。”接着,杜月生就把露兰春和薛公子有私情的事对黄老板讲了出来。

其实早在黄金荣去山东公干之前,露兰春已经与一位薛公子发生恋情,杜月生、张小林都知道此事,只是大家都瞒着黄老板。

被迫嫁给凶狠丑陋、年过半百的黄公公,年轻美貌的露兰春心中痛苦万状,这种苦恼不是明媒正娶、用龙凤花轿抬进门就能缓解的。黄公馆保险箱钥匙一概交由露兰春保管,但她内心深处压抑着的不满却越来越强烈。况且,黄金荣的儿媳李志清多年守寡,看到比自己还年轻的露兰春成了黄公馆的女主人,心里很别扭,与露兰春的关系也不是很好。

露兰春不愿意在家闲居,就缠着黄金荣,要去老共舞台继续唱戏。黄金荣心想,老共舞台是我的地盘,就连卢筱嘉也没能把露兰春夺走,还有哪个敢来打黄老板正宫娘娘的主意?于是就顺从了露兰春的心愿。起初几天,他还是亲自接送露兰春,后来由于事务繁忙,就将接送、保护、侍奉等事情交给了司机、保镖和女仆。

露兰春嫁给黄老板将近一年也不曾有孕,为了让她收心,黄老板让养子黄源焘归于她的名下。露兰春身边有了牵绊,黄老板就更放心了,去共舞台看戏的次数也少了。

出乎黄老板意料的是,色胆超过卢筱嘉的公子哥还大有人在,此人就是薛恒,人称薛二公子。薛二公子的父亲薛宝润是一名颜料商,趁欧洲爆发世界大战之机囤积货物发了大财。薛二和他的弟弟薛四都是上海滩有名的“荷花大少”,兄弟俩风度翩翩,手面阔绰,精通音律,都能票几出戏。

自从1922年露兰春在上海滩走红,薛恒就经常到老共舞台包订座位,渐渐对露兰春产生爱慕之心,曾经找机会避开黄老板的耳目给露兰春送花。露兰春心领神会,也对言谈举止儒雅风流的薛恒暗中有意,这正是她对卢筱嘉不感兴趣、对黄金荣特别反感的原因之一。

露兰春被迫嫁到黄家,薛恒对她的爱慕并没有减少,反而细心地发现了露兰春埋藏于内心的幽怨与压抑,生出了怜香惜玉的炽热情怀。等露兰春重新登台演出之后,他又成为老共舞台的常客。黄金荣虽不在场,但手下的人对露兰春看得很紧,薛恒没有办法接近她,只能在场内为她喊好喝彩。两人台上台下眉目传情,表现越来越明显,就连偶尔前来听戏的张小林都看了出来。

“妈特个!”张小林心中暗暗骂娘。一年前露兰春招来卢筱嘉,惹出天大的麻烦,张小林至今记忆犹新,如今又出现此类场面,他不由得恼怒起来。张小林立刻想到动用暴力对付薛恒,好在他多了个心眼,在动手之前先把此事告诉杜月笙。

杜月笙一听心里也是一惊,但他比张小林冷静得多,问道:“你打算怎样整治薛二?”

“还能怎么整治?把这小瘪三送到黄浦江种荷花!”张小林说出了黑道上的老规矩。

“小林哥先别急。”杜月笙连忙劝阻,“目前此事还没有实在证据,不宜下死手。一旦弄死薛二,露兰春也有可能不肯罢休,事情就闹大了。再说,此事张扬出去,不仅黄老板面子上不好看,还要连累侍候露兰春的司机、保镖、女仆等下人,伤及无辜。”

张小林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就问道:“依你应该怎么办?”

杜月生说:“你可以在外面找个地方,让手下人设埋伏,给薛二吃一顿生活,不必打成重伤,只给他一个警告和教训。”张小林果然如此而行,瞒着黄金荣,将薛恒痛打一顿丢在野外,吓得薛恒将近两个月不敢到共舞台听戏。

黄金荣去山东公干一个月,露兰春就能很方便地以女主人的身份支开身边之人,终于可以在外面找个幽静的地方与薛恒私自相会,两人情投意合,如鱼得水,海誓山盟。临近6月中旬,薛恒阅读报纸上的新闻报道,知道“临城劫车案”中的外国人质将要得到释放,黄金荣马上就要回家,露兰春情急之下铤而走险,就想出一条盗皮包逼黄金荣离婚的计策。

听杜月笙讲出露兰春与薛恒私通的经过,黄金荣的心里好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起涌了上来,他想要拿薛恒出气,又怕露兰春公开他皮包中的隐私。这位黄老板满面颓丧,仿佛在一瞬间就衰老了,年轻时心狠手辣的劲头再也提不起来了,愣了半晌才对杜月笙说道:“心去难留,由她去吧。还要有劳你和她谈谈,让她把包还给我。我只提一个条件,此后永远不许她登台演戏!”

经过杜月笙从中周旋,露兰春接受了为爱情舍弃艺术的苛刻条件,与黄金荣正式解除婚姻关系,把皮包还给黄金荣,和爱人薛恒幸福地结合。养子黄源焘继续留在黄金荣身边。

露兰春与薛恒正式举行结婚仪式大约是在1925年。两人先后生了六个孩子,后来闲得无聊,夫妻俩一起吸食鸦片,躺在烟榻上度过余生。在反共白色恐怖笼罩上海的时期,张小林曾经找人逮捕薛恒,给他扣了一个“共党嫌疑”的帽子,要替黄金荣报旧仇,杜月笙知道后阻止这种“翻出旧粪缸”的做法,黄金荣也不领张小林这个情,薛恒才得以交赎金释放。抗战胜利后露兰春患病,临死前托人带信给李志清,说有要事相告。李志清担心黄老板怪罪,同时也对露兰春耿耿于怀,就未予理睬。露兰春只好带着她的秘密魂归天国了。

露兰春出走的风波,让五十五岁的黄金荣卸足了“台型”。经这次打击,黄金荣心灰意冷,一蹶不振,虽然到花甲之年从巡捕房退休之后,还曾经在外面租房子与一个女子同居一段时间,但至死不再正式娶妻。家中的财权交给寡媳李志清掌管,外间事务多数都交给杜月笙经办。此后,杜月笙进一步获得了独当一面、一显身手的机会。

饶汉祥赠联喻春申

正当黄金荣因后院起火心烦意乱的时候,一位重要人物要来上海到他家里做客,此人就是民国大总统黎元洪。黎公有这般闲情雅兴,是因为他已经被迫下野了。

说起黎元洪下野,就要提到他在政治上的三起三落。

辛亥革命武昌首义,黎元洪被革命党人强迫推举为湖北都督。1912年1月,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在南京成立,他被选为副总统,兼湖北都督。同年2月,南北和议告成,他支持袁世凯定都北京,随后又与袁世凯南北合谋,在军事上排除异己。

1913年,袁世凯扑灭“二次革命”,自任中华民国正式大总统,黎元洪为正式副总统,兼湖北都督。袁世凯对黎元洪存有戒心,派段祺瑞到湖北,强迫黎元洪来北京。袁世凯对黎元洪大加笼络,与他结为儿女姻亲,但实际上黎元洪在北京的处境形同软禁。

1915年袁世凯称帝,册封黎元洪为“武义亲王”,黎元洪反对帝制,坚辞不就。1916年6月袁世凯死后,黎元洪出任大总统,但国务总理段祺瑞独断专行,双方演变成“府院之争”。

1917年7月张勋拥立清朝末代皇帝溥仪闹复辟,黎元洪被迫弃职。1918年10月,徐世昌在皖系军阀操纵下当选为总统。

1922年第一次直奉战争后,曹锟、吴佩孚打败了奉系张作霖,控制了北京政府,赶走了总统徐世昌,又把黎元洪捧出来充任傀儡总统,以对抗身在广东的非常大总统孙中山。

1923年,曹锟自觉统治已稳,便策划踢开黎元洪,欲谋自己上台,导演了一幕幕闹剧:

6月7日,几百名军警官到总统府索饷;8日,北京“万人国民大会”要求黎元洪下野;9日,北京警察罢岗、黎宅断水断电;10日,千人包围黎宅,高呼“总统退位”,11日,军警千余人入黎宅闹事;12日,直系大将冯玉祥向黎元洪递辞呈。王怀庆甚至带兵“请”黎元洪上车。

黎元洪迫于情势,只好于6月13日下午携带家眷离北京赴天津,中途又被军人王承斌武装扣押,强行取走总统印信。黎元洪在天津几番努力复位,终因得不到军队的支持而作罢。

堂堂大总统落魄成为老百姓,黯然南下上海,要到黄金荣家里去作客,其实也有某些政治目的。黎元洪很想借助皖系实力派卢永祥的力量,在上海组织政府。

黎元洪动身之前,先派自己的秘书长饶汉祥到上海与各界联络、商议,明确此行进驻法租界,迎接、护卫、居住等都由黄金荣、杜月笙、张小林来安排。

黄老板刚被露兰春私奔之事搞得焦头烂额,只好喊来杜月笙、张小林一道商议。

“能迎接黎总统,这是天大的荣耀,事关重大,可我被家事闹得没了心情,你们看应该怎么办?”黄金荣说话时一副强打精神的样子。

“主要是选个好住处,还要把他保护好。”张小林说道。

“这些都不难办,全包在我身上。”杜月笙蛮有把握地说,“就让大总统一行住在杜美路26号,我提前派人收拾一下。保护他们的事也由我和顾嘉棠等人负责。”

“好,月笙你就多费心吧,我和小林也帮衬着。”黄金荣说,“饮食起居都要注意,要让大总统既舒适又安全。”

“没问题,我还要与饶秘书长商量细节。”杜月笙立刻行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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