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入耳便觉一清,仿若清风吹过箫管,好似素手轻拂琴弦。有着三分优雅、三分温润、三分慵懒和一分恰到好处的不羁。顿时,酒楼内仿佛被施了魔法般,齐齐顿住正在做的动作。说话的打住了话头,夹菜的筷箸也停在半空,正在斟酒的忘了移开酒壶,任酒水溢出杯沿,淋漓了一桌。众人齐齐抬头,望向一处。
这声音却有些耳熟。展眉微微皱了眉,侧身望去。
一行人正沿着三楼的楼梯拾级而下,然而,每个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望向同一个人。
深秋的阳光漫过素纱裱糊的窗格,在楼梯上洒下道道光影。光影明灭间,少年缓步而来,仿佛自云端冉冉而降的谪仙人。
只是待他走近,众人却忍不住齐齐叹了一口气。少年约十八九岁,身形颀长,着一袭天青水云色轻袍。因未及弱冠之年,满头黑发只是用一枚玉环随意束了。只是他的气度虽雍容温雅之极,然五官却极为平凡。众人忍不住有些憾然,若是他长的能再英俊些,那就完美了。
“是李家四郎。”有人忍不住低呼出声,众人随即恍然。
这般的高华卓绝的气度,京都仅有两人。一个是宸国世子李煦,一个便是李家四郎了。只是听说那李煦容貌韶秀俊美无双,甩了这李家四郎不知多少条街。只是两人身份不同,因此从未有过交集,倒也无从比较谁的风仪更完美。不过,听闻那李煦诗词歌赋无一不通,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吃喝玩乐更是在行。再加上无双的容貌风仪,因此,稳坐了京都第一公子的头衔。
李四郎并不理会众人各异的眼神,只是径直走到展眉跟前,微笑道:“霍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他又出来装神弄鬼,是嫌给我惹的麻烦还不够多么?
展眉没好气的瞪了李四郎一眼,道:“不敢劳烦李公子,我自己解决便好!”
“区区小事,姑娘不必推辞。”李清玄微笑道。
见二人如此,元康忍不住冷笑道:“子都兄,你看,传言果然不虚!好一对不知廉耻的……”
“狗男女”三字尚未出口,却见李清玄双眸冷如玄冰,望了过来。元康一惊,剩下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李清玄越过展眉,迈着优雅的步伐一步步朝元康走去,元康忍不住变了脸色:“你,你,你想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想让你住嘴而已。”李清玄淡淡道。
“尔敢!我,我,我父亲可是工部员外郎,我也是岚县候补知县。你若敢动手辱我,我定让我父亲将你抓进大牢里去,问你个以民犯官,大不敬之罪!”元康脸色发白,话却越说越顺溜,气势也越来越足。
“这么说,我是不能动手了。”李清玄状似憾然的一叹。
元康见自己三言两语便吓退了李清玄,不由得挺直了腰,得意唰的一下打开手中的描金折扇:“不错,你不过是个卑贱的商人,就算你富可敌国又怎样?爷可是官身!大玥律规定:民不能犯官,犯官则杖五十,刑三年。你只消敢动爷一根指头,爷便能让你挨板子,坐大牢去!”
在李清玄清雅如月的风仪前,元康的那副小人嘴脸,望之令人厌憎之极。一时间,人人侧目。
李清玄却微微一笑。那般温润的笑容,令得他平凡的脸也生动了起来。
只听得李清玄轻轻道:“说话果然是很惹人讨厌的呢。嗯,就罚你自己掌嘴二十吧。”
“你算个什么东西!罚我自己掌嘴,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元康脸上得意的神情一僵,随即冷笑喝道。
李清玄嘴角微抿,静静望着元康,眸光陡然一璨,仿佛诸天星辰齐齐绽放万千华彩,灿烂惊艳无比。
“跪下,道歉!”李清玄轻轻吐出两个词。
然后下一刻,众人就惊骇的看到,元康膝盖一弯,重重跪在地上。接着,右手便扬了起来,“啪”的一声,重重的扇在自己的脸上。紧接着,他的左手也扬了起来,重重的扇在自己的左脸上,嘴中大声喊道:“对不起!对不起!”
这一刻,酒楼内寂静若死。众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元康一脸诚惶诚恐的模样,一边道歉,一边左右开弓毫不留情的重重扇着自己的耳光,情景诡异之极。
足足过了一刻钟,元康才停住了手。此刻,他冷汗满额,双颊指痕高高坟起,肿得像个馒头。嘴角也破了,一痕血渍蜿蜒而下,发髻也散了。
元康仿佛大梦初醒,不可置信的怔怔望着自己同样红肿的手掌,又看了看淡淡含笑温和优雅之极的李清玄。仿佛见了鬼一样,突然大叫一声,挤开人群,跌跌撞撞的跑了。
众人讶异之极的望向李清玄,少数心思灵透的人倒是可以猜到李清玄必然是用了什么法子控制了元康方才的心神。
李清玄却只是转身望向展眉,笑吟吟道:“这地方的酒虽不错,只是这里某些人酸腐之气太重,让人气闷。”他淡淡的扫了一旁呆立的王子都等人一眼,又道,“我知道有一处地方风景极好,酒也极醇,不知姑娘有没有兴趣去尝尝?”
小蛮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这李清玄不动声色的便将王子都等人都暗损了一通。“酸气太重”四字说的不正是大谈诗文的王子都等人么?书生可不是又酸又腐的么?
展眉望了望脸色青白不定的王子都等人一眼,微微一笑道:“既蒙公子相邀,展眉敢不从命?李公子请!”
“请!”李清玄一笑,当先举步而行,展眉携小蛮紧随其后。
王子都看着他们前呼后拥的离去,脸色很是难看。一旁的小四小心的上前唤道:“公子……”
王子都回手便是一个耳光,低喝:“方才谁许你多嘴的?”说完,甩袖走了。
小四没头没脑的挨了这巴掌,也只得苦着脸,赶忙跟上。走了几步,方醒起他家公子说的或许是在怪他不该透露霍、王二家解除婚约一事。
却没有发现王子都双目几欲喷火。如果说退婚那天,他只是负气,才那般指责展眉。可如今看情形,二人之间的关系果然非同一般。这让他那颗骄傲的心深深的受伤了。
霍展眉啊霍展眉,你果真是这般水性杨花之人!我王子都论家世、论才干、论样貌,样样都强过那李清玄。你却居然与他鬼混在一起。
嫉妒之火几乎要烧毁了王子都最后的一丝理智。他完全忘了,当初,是他提出的退婚。这世上便有这等人,无论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也只会在他人身上寻找令自己犯错的原因。最后,便会觉得是天下都负了自己。而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