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眉一行人转出山林,策马上了官道,一路急急往城门而去。只因到了黄昏,城门便会关闭,禁止出入。
紧赶慢赶,终于在日落前赶到了城门口。城门开着,来往之人络绎不绝,俱都行色匆匆。三人松了一口气,放缓马速,欲随着人流慢慢入内。展眉又看了一眼小蛮身前的佩玉,见她兀自昏迷不醒,不禁暗自心急。
忽听得后面马蹄声响,一个青衣童子骑着一匹马匆匆赶来,到了城门口,一跃而下,矫健利落的身姿,引得众人暗自喝彩。
他朝着城门口的士卒微微一揖,笑道:“诸位大哥,我家公子有急事要进城。可否让其余人等先行避让,好使我家公子的马车先行?”说着,他掏出一块腰牌递到士卒手上。
那童子年约十四五岁,眉目秀雅,唇红齿白,微微一笑间,令人如沐春风。只是他的话语虽是恳求,言语间却自信无比,似是笃定士卒会答应他的要求。
果然,那士卒见了腰牌,微微一愣,又仔细看了两眼,方笑道:“原来是李家四郎,失敬失敬。”说着,将腰牌还给童子,又忙着驱散城门口的人。忙乱半响,城门口的人终于走得干干净净。方朝着童子,谄笑:“请公子进城吧。”
“好。”童子一笑,将一张银票塞到他手中,“大哥们辛苦了,这点小意思,且拿去喝茶。”
“李公子太客气了,太客气了。”士卒半推半就的将银票拿到手中,一眼瞥见上面的金额,不禁又是一喜,神态间更恭谨了几分。心中暗道:果然不愧是“活财神”,随便赏出的银子便足以抵得过他一年的俸禄了。
展眉几人尚未进城,被士卒拦在了一旁。见士卒如此势利,霍惊羽犹可,小蛮却忍不住开口:“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多几个臭钱罢了,摆谱居然摆到天子脚下了,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个。”
霍惊羽不禁笑道:“你只知道一个李煦,却不知道人称活财神的李家四郎,真是好笑。”
李四郎据说是玥国数一数二的大豪商,富可敌国,且为人豪爽,故人送外号“活财神”。
小蛮白了他一眼,道:“那他是一个商人啰,那就更没有什么好显摆的了。”商人重利轻离别,就算平民对他们都存了几分鄙视,更何况小蛮这等高官权贵府中出来的人。
展眉平日里倒不大理会这些事,只是此刻听霍惊羽说是他时一个商人,又姓李,心头不由便是一怔。李清玄,不也是一个商人,也是姓李么?莫名的,心中隐隐存了一丝好奇。
说话间,一辆马车自官道上由远及近而来。朱轮翠幄,嵌玉为饰,明珠为络,奢华之极。驾车的两匹马通体纯白,唯有眉心处一点赤红,体格高大,神骏无比。
展眉双眉不禁微蹙。她喜爱骏马,也善于相马,自然看得出这两匹马均是价值万金的千里马,寻常人家想一见都不能够。这人却用来驾车,真是暴殄天物。
李清玄那般清雅的人,应该不会做这等无聊之事吧。
展眉心中暗自做了比较,撇了撇嘴,又望向马车。马车车窗的轻纱不知何时已被掀开一角,展眉猝不及防间,便正正对上一双眸子。那眸子纯黑深幽,仿若极品的黑曜石,摄尽世间一切光芒。
展眉不禁一惊,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是看到了自己的二哥。二哥便有着这样一双明亮冷漠的眼睛。只是,二哥的双眸冷则冷矣,却仿佛冰冻的急流,依旧可以窥见深处的暗流涌动。然而,这双眸子美丽如两颗最完美的宝石,却冰冷仿佛沉寂千年的雪原,没有丝毫的情感。
展眉正寻思间,却见那双眸子微微一转,正正对上展眉的视线。一丝笑意自眼底浮起,仿佛是暖阳化开了寒池冰棱,霎时严冬化作春日,煦光融融。却只是一闪间,帘子垂下,那双眼复又隐入帘后,不复见了。
“小姐,小姐?”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呼唤。展眉回过神来,便看见小蛮正奇怪的望着她:“小姐,可以进城了。”
“哦。”展眉应了声,漫不经心的策马前行,眸光却依旧不自觉的看向那辆马车。
这样一双美丽的眸子,前一刻还让人仿佛置身荒芜死寂的原野,满目苍冷。转眸轻笑间,却又让人仿佛置身春日湖畔,花丽风暖,温煦之极。
展眉陡然一震,勒住了马匹,不可置信的望向正在进城的马车。她,已经想起这双眸子属于谁了!
原来,他居然便是李四郎!富可敌国的李四郎!
城门洞内,那辆马车已停了下来。那个唇红齿白的青衣童子跑了回来,对着展眉行了一礼,灿然一笑道:“霍姑娘,我家公子邀姑娘上车一叙。”
“不去!”展眉想也不想,干脆利落的拒绝了。心头却陡然升起一丝烦躁,因为狩猎好起来的心情在这一刻,全被破坏殆尽。
那童子却站在展眉马前,也不着恼,依旧笑道:“公子说了,若是姑娘不肯去,他便在这里等着。”
“他爱便等着吧!”展眉道。
“可是,小姐,他堵在这里,我们都过不去呀。”小蛮拉了拉展眉的衣袖,小声道。
展眉一看,可不是如此。城门洞本就不宽,李清玄的马车又大,加上旁边骑马随从,将门洞堵了个严严实实。
旁人皆敢怒而不敢言。更有甚者反而对展眉恳求道:“姑娘,你行行好,去吧。人家公子这般诚心,可别让人久等了。”
展眉双眉一挑,这样便想迫她就范么?她微微冷笑,刚欲说话,那青衣童子又指了指小蛮身前昏迷的佩玉,道:“我家公子还说了,他那里有回逆丹,善治各种昏厥之症,且药到病除。”
展眉狠狠的瞪着那辆马车,终究还是策马走了过去,一跃便上了马车。又有人接了佩玉去救治不提。马车复又向前辚辚而去。
展眉进了车厢,不由便是一怔。与奢侈富丽的车外完全相反,车内的装饰很是素雅。脚下铺着素洁如雪的锦毯,窗上悬着流云纱。李清玄身着青衣,斜倚着一个烟霞纱云纹引枕,正含笑望着展眉。
那般素雅的车厢,被他一笑,生生笑出了几分繁丽盛华之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