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衣人走到少年面前,苦笑抱拳道:“敢问阁下在此处等候杨某,是有何见教?”
少年淡淡一笑,眼中的嘲讽之色更甚:“杨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的事情当真做得机密?”
杨磊听他一口便叫破了自己的名字,不禁一惊,却勉强笑道:“杨某不知阁下在说什么?”
少年也不恼怒,只静静的瞧着杨磊,明澈的目光让杨磊有种无所遁形的错觉,额上忍不住便有冷汗涔涔而出。
“为情杀人,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何况你所做的,本就是大快人心之事。”少年静静开口,杨磊心头却是一跳,他果然知道。
“你……”
少年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道:“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做下的事,却要一个不相干的女子去承担,这样也未免太没担当了些。”
“我,我……”杨磊面色一惭,嗫嚅着却说不出话来。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回去与她告别。一天后,你若是没有出现在京兆府衙,后果自负。”少年淡淡道,平静的脸色看不出一丝厉色。然而,杨磊却深深的相信,自己若是不按照他的话去做,那后果,绝不是自己可以承担的。
少年说完,转身而去。那青衣小厮却抬头看了杨磊一眼,低声道:“按我家世子的话做,也许会有你意料不到的结果。”
杨磊满脸讶异的望向他,后者却大步走开了。
少年登上了停在巷子另一处出口的车架,将要上车时,却突然回身淡淡瞥了一眼,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意。
身后的青衣小厮忙上前躬身道:“世子,冥河方才多了句嘴。只是奴才想着世子既然让他去自首,就必然不会撒手不理。况且,这人做事虽鲁莽了些,一身武艺倒是不错的。”
“若他去自首,说明他还有些血性。否则……”少年低声道,眸中陡然掠过一丝凌厉之色。
杨磊孤身站在巷中,背上已被冷汗**。少年既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出自己的身份底细,那么,他手中必然掌握着一股极为可怕的力量。更何况,今日公堂之上,几位大官分明是想将霍展眉做了替罪羊。虽说霍展眉身份不一般,然而落在那些官场老油子的手里,难免最后会被定罪。
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便要敢当!
杨磊握了握拳,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肖府后院有一处莲塘,面积颇大。只是此时已是深秋,塘中只剩了些败茎残叶,看上去萧瑟之极。
淑芸坐在莲塘旁的曲廊里,倚着廊柱,静静的看着莲塘。
“小姐,那赵华死了,你应该开心才是啊。这样就不必嫁过去受他欺负了。”说话之人是淑芸的贴身丫鬟荷香,尖尖的下巴,一笑两个酒窝,倒也颇为俊俏。
淑芸闻言,轻轻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赵华毕竟是他未婚夫婿。且两人以前也是相识,也有着一份情谊在内。虽说他如今变了,在访玉阁内更是不顾她的颜面。然而,人死怨消,淑芸心中,还是有些恻然的。
再者,自己最为要好的姐妹居然被指证为凶手。她虽然相信不是展眉杀的。可如今,展眉却被羁押在京兆府衙内,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家。
她左思右想,心下烦乱之极。突然听得荷香一声怒叱:“杨磊,你好大的胆子。这内宅也是你能进来的?当心老爷知道了,打断你的狗腿。还不退下!”
淑芸回头,见曲廊外的花木下站着一个人,正痴痴的瞧着她。这人年约二十,身材劲拔,眉宇间的英气令得他平凡的面目也变得生动起来。
“杨磊,你怎么会在这里?”淑芸微微皱眉。这杨磊是家中的护院,据说一身武艺很是不错。只是此刻,他突然出现在这里,目光温柔的瞧着自己,那其中蕴含的情意,就算是呆子也能感受得到。淑芸不禁有些不安。
杨磊笑了一笑,柔声道:“小姐莫怕,杨磊此来,只是有几句话想告诉小姐。能不能请这位大姐站远一些?”
“你……”荷香忍不住便要开口呵斥
“荷香,你去那边看着些。”淑芸却道。
“小姐……”荷香有些不愿,谁知这杨磊安了什么心啊。
“去吧。”淑芸道,语气中却满是坚持。
荷香只得不情不愿的站远了些,心中只希望不要有人看到才好。否则,小姐的名声便被毁了。所幸这莲塘位置偏僻,少有人行。而且这处曲廊前有花木遮掩,杨磊又是站在花木中,从外面也看不见他。
只是荷香依旧紧紧的盯着杨磊,好在那杨磊只是老实的站在原地,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杨磊也并没有耽搁太久,不过一刻的时间,他便一纵身,足尖在花木上一点,自曲廊旁的高墙上翻了过去。高墙外便是后巷,想来他方才也是这般进来的。
荷香走了过来,却见淑芸脸色苍白,目光痴痴的瞧着杨磊离去的地方,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小姐,那杨磊真是好大的胆子。我定会禀告老爷,让老爷将他撵出去了才好。”荷香恨恨道。
淑芸收回目光,目光有些陌生的看着荷香,突然觉得荷香那俊俏的面目有些可憎起来。她低声却不容置疑的道:“今日之事,你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
“是,小姐。”荷香本欲还说什么,然而看到突然变得冷漠起来的小姐,心中却有些惊骇,忙恭声应道。小姐性子柔顺,极少动怒,却并不表示她没有脾气。
“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荷香福了福身,乖乖的走了。
淑芸瞧着荷香走得远了,用双手紧紧按住胸口,心脏跳得几乎蹦出胸膛,苍白的脸上也蓦然涌上一阵潮红。杨磊的话,字字句句清清楚楚的刻在她的脑中,此生,怕是难以抹去了。
他说:“我知道这样跑来见小姐太唐突了。可是,这些话,我若不说,也许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说了。”
他说:“小姐,在我眼中,你便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
他说:“小姐,我听人说了那日的情形,那赵华他真的不配娶你。”
他还说:“小姐,我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对小姐有丝毫冒渎之意。但是,我曾经发誓,会一直守护着小姐,让你幸福快乐一世。”
“……”
那般真诚的话语,被他那样温柔的说出,字字句句都饱含着最滚烫的深情。这是淑芸从未经历过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却没有被冒犯了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他微笑着道别的时候,眼中的神情却是那样的悲伤?
第二天,淑芸便是知晓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