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巫飞和侯三元,贾丕仁感觉自己的计划终于有了着落,心情便轻松了许多。他躺在沙发上养了一会儿神,忽然记起应该打电话给市政府办主任石松。史大山搞的那个企业财务审计,已搅得他心神不宁,他必须尽快了解情况,寻找对策。他已同石松约定,待史大山主持的市长办公会开完,就让他立即赶到他家里汇报。他决定今晚回家,便开始收拾东西。
这时潘婷婷推门进来,见贾丕仁要走,很不高兴:“这么晚了,你还要回家?”
贾丕仁赔笑道:“我还有要事处理,今晚就不陪你了。”
潘婷婷立刻抱住他后腰,嗲声嗲气地说:“再歇一夜嘛!”
贾丕仁回身搂住她,拍着她后背说:“这几天你也忙坏了,好好休息一下。”
潘婷婷醋意上来:“许是怕你那位尊夫人吧?”
贾丕仁却说:“你看我像是怕老婆的人吗?”
“别看你们这些当官的在外面威风八面,可一回到家里就成了‘妻管严’。我又没跟着你,谁知道你怕不怕?”
“我可是个例外,你信不信?”
“如果你今晚不走,我就信!”
贾丕仁无可奈何地摇头:“我真有事,你要相信我。”
潘婷婷见他执意要走,只好说:“那就洗个澡再回去,免得你老婆嫌你臭哄哄的!”
贾丕仁说:“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老婆半老徐娘一个,我已好久没同她那个了!”
潘婷婷摇头:“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我几时对你撒过谎?自从有了你,我什么样的女人也不想了!”
“你在我面前撒没撒过谎,我不知道。但我不信,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见了漂亮女人,能不像见了鱼腥的猫?你不馋才叫怪呢!”
“你这是冤枉我嘛。好,不说这些没油盐的话了。听你的,洗个澡回去,省得再烧热水器。”
贾丕仁洗完澡出来,闭目躺了一会儿,忽然坐起来,边穿衣服边说:“你就好好休息吧。”潘婷婷仍不高兴:“这么晚了,你还是要走?”贾丕仁说:“这事不能过夜,你就原谅我吧!”潘婷婷撅起小嘴,赌气往沙发上一躺,再也不理他。他只好凑上去吻了吻她后颈脖,这才带着歉意离开。
潘婷婷是五年前被贾丕仁弄到手的。那时他刚任市长,借整顿宾馆为由,有意挑选一批年轻美貌的女服务员。像昔日皇帝选妃一样,他亲自担任主选。挑选在宾馆一间大厅里举行。实行三轮淘汰制。第一轮是初选,即目测。前来应聘的姑娘络绎不绝,有城镇待业女青年,也有农村的打工妹。她们排着长队,手里拿着号码牌,在厅外停车场等候,脸上充满兴奋和期待的神情。陪同姑娘们前来的有家人或亲朋,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他们叽叽喳喳,指指点点,挤满了一院子。
初选开始,高音喇叭停放音乐,开始喊号。喊一个号码,便进去一人。进去的姑娘先是在红地毯上走步,颇像时装模特儿在T形台上走猫步。考官们坐在前台上,一字儿排开,居高临下,交头接耳,品头论足。走过一个来回,接受初选的姑娘便要站在台前,朗读一段报纸。这样做,据说是要考察姑娘口齿是否清楚、伶俐。然后接受考官的提问,无非是学历和家庭情况之类。回答完后,考官们便交头接耳,议论一番。最后,由主考官出示一张牌子:初选合格,便出示一张绿牌,准许进入第二轮;不合格,则亮出一张红牌,表示已被淘汰。釆用这种方式,据说是借用了电视比赛的作法。初选上的姑娘便喜形于色,家人亲朋一脸的高兴,甚至欢呼雀跃。被淘汰的姑娘就臊出一脸红来,低头苦脸离开,家人亲朋也跟着一脸沉重。有人说,这些被淘汰的姑娘,是比球场上吃了红牌罚下的球员心里还要难受。
第二轮是笔试。不过是借故再淘汰一批罢了。
第三轮面试,则是最后看被招聘者是否有特殊关系,以及是否向主考官塞了红包而定。如此一番铺派折腾,最后挑选了三十名宾馆女服务员。
贾丕仁参加了头一轮目测和最后一轮定案。他在第一轮目测中,便看中了鹤立鸡群的潘婷婷。从潘婷婷进场的那一刻起,他就眼前一亮,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潘婷婷的美貌让他怦然心动!窈窕身材,细腰圆臀,面容姣好,鸟髻悬顶,上着浅红色蕾丝短衫,下着淡绿色超短裙,脚上蹬一双红色长统靴,唯一在红地毯上迈着猫步的人,这便是潘婷婷!全场观众和评委都为之一惊!她神态自若地走完猫步,来到评委跟前,从容而流利地念完一段报纸,略带羞涩地望着评委,静等着提问。贾丕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垂涎欲滴,直看得潘婷婷脸色绯红,双目低垂!他这才提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潘婷婷。”
“是潘金莲之潘,袅袅婷婷之婷?”
潘婷婷顿时脸红。她是知道那个与西门庆调情的女子的。仍答道:“是。”
“这‘潘婷’二字好像很耳熟。”贾丕仁自言自语地说。
旁边人忙说:“‘潘婷’是个洗发水品牌。”
“啊,婷字后面再加一个婷字,喊起来好听,更有亲切感,这名字取得好!”贾丕仁赞美一番,说得潘婷婷羞赧难当,禁不住飞了他一眼。
贾丕仁接着问:“你当过模特儿?”
潘婷婷摇头。
“那你为何猫步走得那么好?”贾丕仁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潘婷婷答:“这两天,我看着录像练的。”
贾丕仁赞叹道:“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居然练得这么好!”又问,“你家住哪里?”
“陕西米脂。”潘婷婷答。
贾丕仁更是惊奇:“那可是个出美人胚子的地方!听说貂婵就是你们米脂人,难怪有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又问,“哪个学校毕业?”
“米脂一中。”
“参加过高考吗?”
“没考上。”
“为什么不复读重考?”
潘婷婷迟疑一下,还是说:“要供弟弟上学,我就出来打工了。”
贾丕仁不无同情地点了点头,又问:“出来干过哪些工作?”
潘婷婷答:“饭店酒楼都呆过。”
贾丕仁又点了点头。他不想再往下问,同主考官耳语几句,便当场宣布说:“你很优秀,各方面条件都很好。现在我宣布,你已被破格正式录取,明天就可以到宾馆上班。”他又同宾馆经理打招呼说,“将她安排到客房部,招聘手续马上就办!”
这一宣布,立刻引起全场轰动,议论声不绝于耳!
为了将潘婷婷弄到手,贾丕仁颇费了一番功夫。他每次去宾馆接待客人,都要点名潘婷婷参加接待,这既是为了培养她的工作能力,更是为了增加同她接触的机会,让她对自己产生好的印象。潘婷婷聪慧好学,善解人意,每次接待都极为出色,这令他十分满意。不久,他便同宾馆经理打招呼,将她提为客房部经理,并且办了正式招工手续,转了城市户口。如此一来,潘婷婷便把贾丕仁当成大恩人,对他心存感激,也多了几分亲近。
一天晚上,贾丕仁送走了客人,回C3楼休息,要潘婷婷陪他聊天。潘婷婷安排好客房部的工作,大大方方地来到客厅,两人坐在沙发上闲聊。此时,外面下起瓢泼大雨,除了哗哗的雨声和雨打梧桐叶的声音之外,宾馆里一片寂静。他俩聊得很投机,就像情人之间说着悄悄话,不时发出会心的微笑。聊到快要转钟,潘婷婷便要起身告辞。此时贾丕仁提出要求说:“你就不能再陪陪我吗?”潘婷婷立即预感到,会有某种事情发生,便说:“我明天再陪你聊好吗?”贾丕仁不高兴,恬不知耻地说:“你不觉得,应该好好感谢我?”此刻,潘婷婷已完全明白,贾丕仁要她做什么了!她站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是走?还是留下?她心里很清楚,眼前的这道坎难迈!就像这道客厅的门,一只脚在门内,一只脚在门外,只要她再向外跨出一步,她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就将化为乌有!而如果选择留下,那将意味着她会失去什么!以前,为了生计,她在酒店站过吧台,小心翼翼地同那些非礼的男人周旋。现在,她面对的是乌市最有权势、且有恩于她的男人,她该如何做出选择?她矛盾着,斗争着,作着极其艰难而又痛苦的抉择!她倚在门框上,低着头,咬紧嘴唇,不停地绞弄手指,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足足过了几分钟,她终于咬紧牙关,最后选择了留下!就这样,一个聪慧能干的弱女子,终究敌不过权势的威逼和利诱,而屈服了!
此后,潘婷婷便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只要他来了兴致,便要在C3楼住上一两夜。而潘婷婷却幻想着,有朝一日,她会同他成为夫妻。
贾丕仁回到家里,已是深夜十一点。老婆陈思思早已入睡,听见客厅里有响动,知道是丈夫回来了,忙撇下同榻而眠的狮子狗,披衣下床,给丈夫冲来一杯热牛奶,轻声问:“洗过澡吗?”
“洗过了。”他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作答。
陈思思呆站片刻,见没她要做的事,只好回房休息。
贾丕仁接连打了石松几次手机不通,又打到他家里,他老婆说他没回家。“这家伙怕又是钻到哪个舞厅去了!”他自言自语地说。他知道石松爱跳舞,只好耐心等着。
石松是贾丕仁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几年前,他刚从地教委调来时,石松只是市委办一名副科长,负责安排他的食宿。他个子矮小,人却精明,服务热情周到,深得贾丕仁的赏识。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石松除了陪他跑乡镇、跑企业之外,还经常同他一起下棋聊天,甚至邀人陪他打麻将,有时打上一个通宵。生活上更是照顾得细致入微:每天早晚用餐,石松都要服务员把早点和饭菜送到房间;还同宾馆经理打招呼,为他安排茶烟水果;甚至连换下的衣服,也要服务员替他洗净熨好送去。为了讨好贾丕仁,石松还特地向他介绍市内有关情况,乃至敏感的人际关系,这为贾丕仁后来培植自己的势力打下了基础。如此一来,贾丕仁便对石松信任有加,于是同市委组织部打招呼,将石松由副科长提为科长。后来他任组织副书记,又将石松提为市委办副主任。到他任了市长,他便将石松调升市政府办主任。在他即将调任市委书记时,他本要把石松提为副市长,无奈考核未能通过,他只好改变主意,将石松仍留任市政府办主任。为此,他做石松的工作,许诺在他离开乌市之前,一定将他提为副市级。贾丕仁之所以要石松留任,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他严密监视新来的代市长史大山。史大山上任半年多来,石松一直跟在身边,几乎形影不离,随时将史大山的一举一动报告于他,这令他十分满意。
然而,石松最近的报告却令他不安:常务副市长马林已同史大山打得火热,这两人会不会掺合在一起来对付自己?目前,虽暂未看到有此迹象,却让他忧心忡忡!而史大山搞的那个所谓财务整顿,已查出不少问题,有些问题已与自己有牵连,如果史大山抓住不放,他将十分被动!为此,他必须尽快掌握情况,以便寻找对策。
他又拨了几次石松手机,仍不见回音,很是焦灼不安,便起身踱起步来。许是夜深寒冷的缘故,他一连打了几个喷嚏,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正想着心事,哈巴狗却在他跟前摇来晃去,想表示亲昵,又不敢上前。它早已揣透男主人的脾气:高兴时,将它搂进怀里,拿手抚弄它的脊背,梳理它蜷曲的长毛,甚至用脸去亲它,它便偎进他怀里,闭上眼睛,享受他的宠爱;烦躁时,它用舌头舔他脚背,他会一脚将它踢开,它便翻个个儿,怏怏不乐地爬起,朝他翻翻白眼,夹着尾巴悻悻离开。此刻,它揣不透男主人的心情是好是坏,想表示亲近,却不见男主人搭理它,这使它很是失望,感到委屈和难过!于是,它只好继续绕来绕去,打晃转圈,企图得到男主人的青睐。不料,男主人一串响亮的喷嚏让它吃了一惊,它立刻夹了尾巴逃蹿!此时,男主人才发现了它,便唤了一声:“狮狮!”狮狮像个得令的将军,得意非凡地摇着尾巴拢来,等待男主人的宠爱。但此时,男主人既没亲它,也没踢它,而是拿脚尖勾起它的肚腹挠了几下,又缓缓放下。显然,男主人已无逗它的兴致,它只得失望地离开。
贾丕仁由此想起了石松。他看了看表,已到深夜十二点多,还不见石松到来,便焦急地走来走去。正拿起电话再拨号,石松突然敲门进来。
“怎么这晚?打电话也找不到你!”贾丕仁板脸责备说。
“我发现一个新情况,才来晚了!”石松赔笑说。
贾丕仁忙问:“什么新情况?”
石松说:“晚上十点,市长会刚开完,史大山就和马林一起上了3号车,从大门开出去了。我想,这么晚了,他俩出去干什么?我不便跟踪,就绕到院门外等候,把手机也关了。等了两个多小时,他们的车才开回大院。我问了司机小王,他支支吾吾,只说他们沿环城路兜了一圈。但他俩究竟商量了什么,他不肯透露。”
贾丕仁听了,半天才说:“他们一定是商量了什么大事,你务必尽快打听清楚,及时向我汇报。关于市长会的情况,你简单汇报一下。”石松便把情况作了简要汇报,随后说:“史大山布置工作时,强调要把企业的财务审计和整顿一抓到底。”
贾丕仁问:“他讲了具体问题没有?”
石松回答说:“他点了钢管厂资不抵债的问题、盐化厂财务管理混乱的问题,以及建筑业无序竞争滋生腐败的问题。他还特别点了蝎市工程、市驻省办大楼工程等,说这些工程招标过程中,甲乙双方互相勾结,虚打预算,冒领工程款,合伙私分,问题十分严重,要一查到底,决不姑息!”
贾丕仁听了发觉事态严重,背心开始冒汗!他没有料到,史大山竟掌握了这么多情况,难道是沈德松向他提供的?如是这样,他事先向沈德松打的招呼就完全没起作用!他站起来走了两圈,回头问:“别的市长是什么意见?”
石松说:“别的市长都没发言,只有马林讲了不同意见。”
“他怎么讲的?”
“马林说,对企业的审计面不宜太大,这样会分散精力。他建议,应把审计重点放在问题突出的企业上。同时,他还对建筑工程的审计,提出了不同意见。”
“他怎么说?”
“他说建筑工程都是严格按合同执行的,即使有个别工程突破预算,也是经有关部门审核和领导同意的。但马林的意见没有被史大山采纳。”
“他为什么不采纳?”
“史大山说,这次确定的行业和企业都是重点,如果不进行系统审计,怎么知道这些行业和企业有多大问题?他还说,只要是500万以上的工程,这次都要审计。至于合同是否造假,只有审计后才能知道。他要求,对这些企业和项目分批进行审计,年底前一定要审完。”
贾丕仁听完,好久才说:“看来马林还没有被史大山完全拉拢过去,他还在为我们说话。他明白,许多工程都是我在市政府那边时同他一起商量定的,如果查出问题,他同样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打算找马林谈谈,他不能事事迁就史大山,不能让他这么胡搞下去!”
石松担心地说:“我看史大山是故意和我们过不去!他明明知道,市房产开发公司原先是挂靠市政府办的,可他仍坚持对该公司的所有工程进行审计。这对我们的威胁太大了!我们不得不防!”
贾丕仁问:“你认为哪些项目会出问题?”
石松想了想说:“据我所知,漏洞最大的有市驻省大楼、蝎市工程、宾馆会议厅工程和正在建设中的市政府中心广场。”
贾丕仁接连踱了几圈,想了好久才说:“这事我自有办法。现在最为要紧的是,在审计这些工程之前,我们必须事先做好防范工作。从明天起,你去找这些工程的甲乙方负责人谈话,让他们做好准备,把能处理的问题尽快处理掉!暂时处理不了的问题,再带回来向我汇报。”
石松点头说:“我一定抓紧去办,随时向你汇报!”
贾丕仁回到沙发上坐下,这才吁了一口气。又问:“你最近还在跟史大山跑吗?”
石松回答说:“史大山要我留在办公室处理日常事务。我已安排调研科的小余跟他跑,他已跑一星期了。”
“小余这人怎么样?”贾丕仁不放心地问。
“他是我从轻工局物色过来的。我向他交待,随时将史市长的活动情况向我汇报。我说,这是为了掌握领导意图,以便当好参谋,搞好服务。他按我的要求做得很好。”
贾丕仁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又叮嘱说:“如果有什么重要活动,你还是要争取跟他一起参加,这样便于掌握第一手材料,以免对问题判断不准,造成应对失误。”
石松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