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完电话,我颇为舒爽的回到病房,“现在客户真是耍人,又不……”
我进门就将理由脱口而出,但我发现程先生没空听我真假,此时他正捂着肚子,微微弯腰,眉头皱紧,偏着头看我。
“怎么?”我没好气的碰他的手,“这回改肚子疼了?”
果真是恬不知耻,他居然点头,“嗯。”
“每个月都有不舒服的几天。”我说,“今儿是你大姨妈高潮吧?没事,冲两包益母草就好了。”
他眼神无辜,表情痛苦,“……”
大爷的,你怎么不去拍偶像剧?还敢在这拼演技!我刚压下去的火,蹭的一下又上来了。
“要不然再带你去妇科做个B超,看看是不是有了?”我哗的一下掀开他的被子,“还有,你前列腺睾丸膀胱尿道等这一系列是不是也有问题,是不是还有子宫肌瘤不孕不育的症状,来来来,千万别客气!”我气的口不择言,上去就拉他胳膊,“咱干脆都一起查了!”
我“力大无比”,而他两手拉着床头的栏杆,死死不放。
“你说,是不是就想赖我,就想赖着我住高级医院呢!”
他抿着唇,只是看着我。
“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装病!装的!是啊,没准儿你以前是个苦劳力,累死累活听老板召唤。现在在这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多高兴啊。以前我还对你很愧疚,现在更要这样了。责任对半!”我冲着他叫唤,“所有的费用,你一半,我一半!”
他仍皱着眉头,垂死抵抗。
“下决心耍赖是不是?咱今天必须得把事情给说清楚了,”我伸手去拉他的胳膊,“起来!你给我起来!”
话落,只听“砰”的一声,仿佛是胳膊与铁床碰击发出的声响。他还真的起来了——
动作太突然,吓得我赫然一退。
他直直的看着我,墨色眸子深沉的犹如积淀了千年的水,“你刚才说的什么?”
“我……我说的是……一半,你要觉得一半不成……”他这样的眼神让我莫名心虚,“四六也成。”
“我四你六?”
他这样反问,我靠。我突然想起来了,凭什么啊。是我质问他才对,怎么现在我败了下风。
我昂着头,“你想什么呢?我四你六!”
谁知他居然稍一点头,“你说的也有些道理,那……修车钱怎么算?”
“车?”
“是啊,”他点头,“你的车不是被撞了吗?一共多少钱,看在你这么照顾我的份儿上,你给我写个账号,我交给你。”
“六百九……”他果真从钱夹里数出七张人民币,我正要去接,但是他又缩回去了——
“不对,你的车撞了,我的车应该也顶了一块儿吧。那是不是应该把咱们的修理费加在一块儿,得出的总数共同除以2,这才比较妥当?”
“不用了。”我一把拽过他的钱,“这样吧,为了证明诚意。你负责我的修理费,我负责你的。”
“你负责我的?”他重复了一遍,还没等我回答,又轻轻一笑,“很好,那咱们就这样定了。”
“真的这样定了?”我心里一喜,“那这样好了,你让4S店开好车辆修理单据的那天,我这边交给你修理费,你那边也得把住院费和交通罚款的六成给我了。”
“我没意见,”他看着我,“只要你觉得没问题。”
我连连点头,低头边数钱边乐儿。如果我没记错,他的车才刮了一点皮。就以我纵横车海这么多年的经验,去4S店也就300块钱就能拿下来。如果不去更好,我拿彩笔都能给涂好喽——
完全不足为患,不足为患。
事情商量妥当,钱一共七张,我整整齐齐的放到钱包里,又抽出了一张十块的准备还给程远信。一码帐是一码帐,我向来是主张亲兄弟明算账的人。
他目睹着我整个动作,微微皱眉,但只要我稍一抬头看他,就露出那种深意不明的笑容——最后眼看着我找出了十块钱,终于说,“用不用算这么清楚?”
“想笑就笑,这儿没医生护士围观你装病的演技。”我瞥他,振振有词道,“我人生最大的好处你知道是什么吗?一码帐归一码帐。我不想花别人的钱,但别人也别想花我的钱!呐,七百找十块,给你……不对!不能给。”
他本来伸手想要接钱,“怎么了?”
“咱们得写一个协议,”我反过身又从包里去找纸,“假以时日,你又反悔说我赖账怎么办?”
“要赖账也是我怕你赖账。我钱都给你了嘛,”他看见我瞪过来的眼光,“好,我写,我写。要写什么呢?”
“程远信与常思春经友好协商,一致同意责任四六分成,程远信占大部分责任,为六。常思春过失为四。秉承这个原则,违章费用与住院费用两人决定四六分。现总为常思春垫付,程远信已交付常思春修车费用。待常思春交付完毕程远信修车费用时,程远信须交付那六成的违章与住院费用……总和。”
“好了,写完了。”他扬脸,“就这些?”
“是不是不太顺?”
“稍微好像……有点。”
“唉,不管了不管了。反正咱们知道意思,我保证自己不会赖账,但是你!”我指着他,“最好也别给我耍什么鬼点子。”
“好。”
“后面加上身份证号!”
“好……”
“还有手机号!”
“手机……好。”他又抬头,“还有什么?”
“字儿还挺好看,”我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好了,目前我也只想出这么多,签字!在这签字!”
他又是笑,鼻尖刚触到纸张的瞬间,手机突然响了。
他看了眼屏幕,不由皱眉,愣了愣才接起来,“怎么是你?”
怎么是他?怎么能不是他?我暗暗在心底里偷着乐,因为我刚才看到了他的手机屏幕。呼叫人正是刚才我打过电话的程池。
程同学语气又沉了几分,“你怎么知道的?”
我怕程池怀疑上我,赶紧抓过程远信的手,“唉,别老打电话啊。赶紧签字。在这儿签字!”
他龙飞凤舞的签下自己的名字,又听了大概十秒,拳头攥紧眉头更皱,总之样子俨然越来越不耐烦,“我自己的事情我清楚,不用你们回来,知不知道?”
从未有过的严厉口气。
我正将协议叠的齐齐整整放入钱包,一时间被吓得回头。
“常小姐,”他捂着话筒,冲我扯了扯唇,“你先回去休息下吧。我这儿没事了。”
我得令,赶紧走,差点快飞起来了。
谁说我常思春二百五的?这账算的简直是聪慧到极点!本来想与他一半一半的,谁想到这家伙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四六分,再加上另一半是常思夏同学给。我……我还能赚上一成收入!
早知道早偷号码得了。这简直就是立竿见影。我一路哼着小曲回家,正碰到常思夏,我刚要和她说两句话,人家一头扎到洗手间里没影了。
也就俩分钟,狗崽子又冲出来砸洗手间的门,“大姐你快点,”他捂着肚子声音痛苦,“我快不行了,快拉出来了。你快点快点……”
“狗崽子,你去外面的公共厕所上去。我这刚开始……”
“常思夏,再给你三十秒!”常革命也加入到催屎战斗中,同样是弯着肚子,“给我速战速决!”
我扯过常思冬,“你们都怎么了?”
“思春儿,思春儿你可回来了,”常思冬哀怨的看着我,“你那肉到底是什么时候买的啊,买时候多少钱一斤?”
“五块六一斤吧。说是前天的肉,但我闻了闻没味儿,看着便宜就买回来了。用辣椒一炒一样吃。”
“大姐!我说就是她吧,现在猪肉都十五了,她给咱吃五块六的肉,还是前天的!”常思冬哀嚎,“咱能不出事儿吗?咱没死到她手里不错了!”
“别说你二姐,都吃了,那你二姐怎么没事?”
“我没吃。”
“什么?”
“你们一个个狼吞虎咽的,肉都快不够了。就还剩下那么一小块儿我给病号装了一份儿,”我放下包,“我舍己为人,就没吃。怎么?是肉的问题?”
“你!”
常思冬怒目向我,只是还没来得及控诉,看思夏出来,自己赶紧钻到厕所里去了。
常革命没挨上,捂着肚子情急之下向邻居家求助。
我一摊手,“至于嘛。”
“冰箱这不是又坏了吗,我承认,我拿出来的时候是有些变味儿了,但我连炖再煎的,就算是有细菌也给折腾没了。再说不吃,这十五块钱的肉难不成扔掉?”我边脱外套边嘟囔,“你们一个个吃的时候生龙活虎的,现在又装……”
我突然住了嘴。
常思夏说,“怎么?意识到自己错误了?”
“完了,我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想起今天下午他那样子,我恍然大悟,“原来他也不是装的,他真的是肚子疼。”
因为这句话,常思夏恨不得杀了我。
“你祸害我们就行了,怎么可以祸害他?我的小箴,”她酸腻的哀叹,“本来就身子虚弱,这样被你一加害,万一有生命危险怎么办?”
“常思夏,提醒你注意一下,别太过了。”我说,“咱妈走了你都没这表情。”
“你……赶紧打个电话问他怎样了。”
“吃死活该。我没他电话。”
“常思春,你个……”
以上省略三百字,都是常思夏骂我的新词儿。
我扭头走进卧室,喀嚓,把门内锁。然后,躲在被子里,立即拿起手机。
但是,无人接听。
又拨了医院的电话,护士小姐声音悦耳动听,“您好,程先生下午已经出院了。”
胜利原来真的可以冲坏头脑。
我满脑子都是他已经出院的话,老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常思春!”常思夏在外面如临刑的鸭子一般叫唤,“我现在去医院,如果他再出个三长两短,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