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这个卡。”我将卡放到陈先生对面,抱着胳膊微笑,“十二万都在里面,不多不少。”
却见他紧紧盯着我。真奇怪,自从见面就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了,目光像是X光一般,像是要将人看透。
要是常思夏,肯定又会说这人是看上她了。但我有自知之明,我对着旁边的玻璃看了看脸,“我脸上有东西?”
“啊,没有没有。”
“那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取钱?”
“这里面只有十二万对吗?”看我点头,陈先生说,“如果常女士不介意,这卡的密码告诉我,我去取就可以了。”
“当然不介意,密码是830427。”
“那我给你写个收据。”他拿出钢笔,抽出张纸来,“兹收到常女士盛世花园……常女士,”写着写着他突然问我,“你最近身体怎样?”
“身体?啊?”我拍了拍自己的脸,“我脸色看起来不好吗?”
又来了又来了,又是那种非常有穿透力的目光。好像我是个妖精,再这样看下去就要无所遁形。
“没有。常女士脸色非常好。”看了半天,他得出这样一句结论,最后又把收据给推过来,“这个给你。”
“收据就这样给我了?你不用去取款机验下款额?”
“不用,我完全信任常女士,这是房间钥匙,”他从包里掏出钥匙,迷人的微笑,“常女士,现在这房子就属于您了。”
这房子属于我了!属!于!我!!
我满脑子都是这句话,这简直是我活三十年以来听到的最、最、最动听的一句话。
没有之一。
拿到钥匙,我颠颠的便跑去“验房”,推开房子完全吃了一惊——这房子竟然是装修好的。厨房洗手间一切设施一应俱全,整个房间呈蓝白色的主色调,温馨却又泛着朝气。我飞速的在各个房子里窜了一圈,所有房间竟全部已装修到位,除了家具家电没有布置进去,完全就是简约而时尚的新房格调。
影视墙有着淡粉的玫瑰形花纹,我花痴似的细细摸着上面的玫瑰。手机响了——
“看到房子了吗?”电话来自于陈先生,“对了,我忘记告诉你。房子已经装修好了,都是用的环保材料,你可以直接搬进去住。”
O、M、G!
我像是突然踩到了云层中,连舌头都失去了地球重力的影响,变得结巴起来,“这……这房子这样……不会要加钱吧?”
“君子一诺千金。”那边似是浮出了笑意,“仍是原款成交。”
“啊喔!”
我实在没忍住,当场就跳起来了。
古人诚不欺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接连不断的祸事之后,我常思春居然也迎来了春天!
我围着房子转了个好几圈,这才恋恋不舍的锁上房间门。然后第一个任务就是——换锁。
如此千年不遇的大便宜让我给占着了。万一买家后悔怎么办?虽然陈先生从头到脚没有一点反悔的气质,但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一向奉行勤俭致富的我破天荒的花了五百块钱买了个巨锁。卖锁的大哥说了,除了配备的钥匙,这世界上还没有神偷能破解此锁。
而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呢?毫无疑问,添置家具!
N市有一个很大的二手市场,里面各类二手家电家具一应俱全。我大体粗算了一下,看着这房子立即就能搬进去,但是要添加的东西也不少,比如床和出轨,还有电视这类东西。这要是去家电商场买,少两万五甭想拿下来。眼下我这手里只有一万多的富余,所以,二手市场才是我等穷货的最佳选择。
别小看二手市场,便宜中要选出精品也很有门道。如果说识别各类大牌是常思夏的优点,那么挑选又便宜又实惠的东西便是我的特长,而且就此事而言,我还效率特高。眼前是一餐桌,卖主非得说是实木的,开口要七百块钱。
开玩笑啊!就我这眼一瞄,当场就看出这是合成板刷了层漆,“就这合成板也不是新的,”我趴下去贴上耳朵,伸手敲了敲,声音闷而迟钝,“至少已经三年。”
刚才还滔滔不绝的老板瞠目结舌。
“贰佰。”
“不行,三百。”
“就老成这个样子,我回去还得再加工上俩钉子呢,要不然不到两年就得散了。”我伸出指头比划,“一百八,爱卖不卖。”
果真没走出两步,老板就把我给叫回来了。
以此类推,我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将整个家布置妥当。一切就绪,只差入住。当然,这一切都是在背着常家三口妖孽的情况下进行。常思夏只知道我忙着赚钱,在她的眼里,我估计是又有了什么赚钱的新门路。常革命常思冬就不要说了,巴不得我不在他们眼皮底子晃。这俩没心没肺的,就只有吃饭的时候能想到我。
就比如,这眼下——
狗崽子啪的一下将筷子扔掉,“常思春你这几天怎么了?菜不仔细洗洗就下锅炒,这是第三颗石头!”他“呸”的往旁边啐了一口口水,“铬坏我的牙你负责啊?”
“据科学验证,牙齿比沙子要硬许多倍。”
“不是,我就不明白了。你最近是当选总理了还是被推举成全国人大主席?白天不见人晚上又八九点才回来?你就算想找男人也得慢慢找,你以为一下突击一个星期就能找到啊?”
我转身,慢吞吞的从后面的包里掏啊掏。
“爸,不是我挑吧?您说常思春这两天是人吃的吗?三天了,连个荤腥都没见着!常思春我可告诉你,再这样下去,你那做饭的三十块钱我可就不给你了。你别……嘿,你给我这信封干什么?”
一人一个信封分发下去。忙完,我夹起个花生,慢条斯理的咀嚼。
“请柬?你找到男人了?不是……这不像。”常思冬像是个乌鸦似的呱呱呱呱,往常我真是烦死他这样了,但是今天,却完全爱上了他这副调调。
很快,常思夏也抬起头来了,“西海大酒店……常思春,你要请我们吃饭啊?”
“对,我明天请你们吃饭,再顺便旅个市内游。”我说,“最近因为刘大刚的事,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这两天又比较忙,所以明天补偿你们一下。”
“西海大酒店……那儿的餐可是自助的,二百八一位。常思春,你捡钱了?”
“金钱有价亲情无价,”我推碗起身,故作镇定,“还请大家捧场。”
天知道,天知道。我憋住笑要费多大的工夫!
我一边刷碗一边还要咬着嘴唇,因为只要稍一松懈,那笑容就会从齿缝里偷偷溜出来。常革命在卧室一边转圈一边低骂,成天干没用的事。要是把一半的心都用在男人上,还能到现在都嫁不出去?
我冲着门口狠狠啐了次口水。第一次啐的这样有底气。这样一啐,居然啐出个人来。“常思春你癫痫啊,”常思夏恰好进来,那口水正好落到她拖鞋上。她甩给我报纸后低头擦鞋,“咱爸说了,让你用报纸垫着把明天要吃的鱼给择一下,明天我们直接下锅煎炸就行。你倒是好了,一出去一整天饭也不做。害的我们连口熟饭几乎都吃不上。”
“你以后要适应并习惯这样的生活……”我摊开报纸,“万一以后我不在家了呢?”
“你不在家能去哪儿啊?切,”她一声嗤笑,“你倒是想找男人搬出去啊,可是男人是那么容易有的吗?”
嘿!这一群狗眼看人低的。看老娘明天惊不死你们。
“你别说……”她忽然又眯起眼,“还真有那么一个合适你的。人长的挺好,比不上程远信也差不了几分吧,这谈吐也不错……”
“又一个卢大磊诞生了?常思夏你说的话谁信啊,人长的好谈吐又好你自己不圈养起来,还能顾得上我?”
“怎么顾不着你?他其他都不错,就是工作一般,一做蛋糕的。你想一个大男人还是做蛋糕的,以后能出息到哪儿去?不过配你倒是绰绰有余。你们以后一个会做饭一个做蛋糕,连餐厅都可以开起来了。这要是在哪里租个小门头,这小日子也是过的津津有味的……思春,”常思夏突然摇我脑袋,“你没听啊常思春?”
我茫然的应了一句,再次低头。
常思夏“哗”一下把报纸抽过去,“因凯瑞集团十年最大规模权利更迭,程氏少东低调当家。”
“就你,难不成还对这程氏少东感兴趣?”
不不不。我当然对这种豪门大户毫不感兴趣。
我感兴趣的是它下面的一行小字:
6月1日,为庆祝因凯瑞商场槐南路旗舰店开业,届时将举办真爱回馈客户活动。出租车司机可凭行车证,领取任一爱心大礼包。
按照常思夏的说法,你关注的东西不同,你今后的世界就不同。她研究的有没有可能与富豪牵手,而我顶多就值个大礼包钱。
我关注的当然不是我值不值钱,我想的是,请他们吃饭的时候,他们该是怎样的表情。所幸,他们倒是不辜负我的希望。绝对是纯心讹诈我一次,狗崽子连新任女朋友都带来了,恬不知耻的说,思春儿千年不遇请次吃饭稀罕,我得多带人捧场啊。
大爷的!我心里一句国骂,表面却愈发笑逐颜开。也好,多一个人捧场,多一分效果。
吃完饭之后,我拉着他们美其名曰“市内一日游,”然而车头一拐,直接去了盛景花园小区,“思春儿,这么长时间过去,你还没断对这房子的念想啊?”
狗崽子和常革命则露出鄙视情绪,直接扭头就走。
但是就在此时,我掏出钥匙,打开了眼前的门——
很好,我要的就是这幅表情!
这时候如果有时光定格仪就好了!定格!一定要定格住!
常革命脚步猝然停住,常思夏看着我,嘴巴张得像是吞进了颗鸡蛋。而狗崽子一把推开门窜进房间,“你租了这么个房子?”
惊讶之下常思夏就冷静多了。她面无表情看着我,“常思春,这房子你买了?”
我无比凑近的贴上她的脸,笑容满面,“怎么,吓了你一跳吧?是不是特别突然,有种心跳滴感觉?”
“是很心跳,”她皮笑肉不笑的说,“瞒的滴水不漏,你果真是我的好妹妹。”
说完,常思夏转头就走。
我只是想围观他们瞠目结舌再加一点点崇拜羡慕的表情,类似于翻身农奴得解放的气概,但千思万想,谁能想到是这个结果?
常革命说“好,你好的很。”狗崽子说,“活该,觉得突然买房子就了不起了是吧?让你得瑟!”更让我难受的是常思夏,除了说那句话之外,她面若冰霜,不管我多笑脸相迎解释过程,她都铁面无私视若无物。
四面楚歌,我成了他们“群起而攻之”的对象。最让我难受的是常思夏的态度,在常家这么个变态家庭,虽然她拜金刻薄,但却是对我最好的一个。我相亲,她跑在最前面帮我打扮,多贵的东西都舍得给我戴;我当时要买出租车,一家人都不同意,也是她头一个给我凑的钱,那是她离婚所得财产的一大半。要不是为了我,常思夏说,她一分姓段的钱也不想要,宁愿净身出户。
想到这里,我越发难以心安,拉着狗崽子,“咱姐怎样了?你帮我……”
“你买房子的那劲儿呢,自己连好几十万的房子都买了,还用得着我帮你说?有房子多好啊,”他啧啧的咂唇,“你这样出息了,哪儿用的着要我们啊,对吧?”
我就不该指望他帮我,狗崽子就是常革命的年轻荒诞版,最爱说这些无聊的话。
我火速去点心店,再去买了一堆常思夏爱吃的点心,又去买了她心心念念想吃的小笼包,顺便还体贴的带了减肥茶。常思夏经常说自己面对小笼包就刹不住嘴,若不是怕胖,恐怕一日三餐都要被这东西占据。
我提着东西,蹑手蹑脚的走向她的房间门口。刚要敲门,里面有声音传入我耳朵:“你也行了哈,真的对思春甩那么大脸色?”
“我是气她这样大的事都不告诉我,”常思夏说,“她不告诉你和爸爸就得了,怎么能不和我说实话?你不知道,就在这房子的前两天,她还信誓旦旦的和我说,没钱买房子。我现在知道了,在和刘大刚相亲那天,她就已经把房子给定下了。”
“姐不是我说你,姿态做做就行了,她心里也不好受。再说了,你老说她对你不说实话,你对常思春就说实话了?”
我本来要破门而入,抱着狗崽子感激他罕有的姐弟情谊。但是听着听着就不对了,难道还有事情瞒我?
果然狗崽子说,“你也就骗她可以。上次她代你相亲差点被拐卖的那事儿你敢说不是有意的?是走在路上才在网上查了那什么男人的资料吧,觉得十分有风险可能是个犯罪分子,但又被之前的聊天迷惑,怕这么多疑再丢掉了这个男人。这才让常思春一个人过去。要我说大姐,平时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可是不得不说,你这事比常思春买房子这事办的不地道多了。人家只是个房子隐瞒了你,你那可绝,她要不是会点花拳绣腿,真会回不来了你知不知道?”
我心里一凉,猛抽一口气。
“你以为我不担心她?我这不后来觉得愧疚,加倍好的对她吗?还有——我叫思春就是觉得她去会没事,她是谁啊?你和她打过这么多次架了,要不是爸爸帮忙,赢得过她一次?”
可假设会有事呢——
“啪嗒”一声,点心和小笼包都掉在地上。常思夏一把扯开门,“谁?”
看着我的瞬间,她愣在当场。
而我看向地板,真是可惜这小笼包,掉下去便如氢气球泄了气,鲜嫩的汤汁流了一地。上好的桃酥便粘在了这汤汁上,荤甜相搭,混合成一种极其难闻的气味。
我转身,拿来抹布又端起盆水,蹲在地上清洁地面。常思夏中间企图给我帮忙,可我甩开了她的手。一切清理完毕,收拾起行李箱,我昂首挺胸的离开了家门。
因为从家里可以带出来的东西很少,这年头搬家其实是最好张罗的事,买的东西店主们都会给送到家门口,至于其他必备用品,二手市场也很贵的,淘宝便是最好的去处。我拿着抹布,将电脑音响开到最大,用一整天时间将新家擦得崭新锃亮,又将各类小物件布置妥帖,这才舒舒服服的在沙发上坐着。
眯眼环顾一周,果真还是自己一个人舒坦,不受他人注视的生活才是好生活。
至于常家那三口,想吃饭自己去做吧!老娘我从此不用伺候了!从此就是老娘我一个人的生活,天王老爷也管不着我!
我以为澎湃之下的我会心潮起伏很难入睡,但是也许太累了,居然很快沉入梦乡。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敲门声敲醒的,不,更确切的是“砸门”,那个动静像是要把整个门给拆下来一样。梦里我穿着女王服,将这家布置的和个宫殿一样,脑海里还在享受着作威作福的姿态,所以打开门的时候意识还处于当机状态——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
“Hello,”他看着我,笑的我都能看见牙龈,“好久不见!”
“……”
“看这样子布置的不错了,”他扯唇,抻着脖子往房间里看,“你现在搬进去了?”
“……”
“你傻了啊,”大概是看我没反应,他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又抿唇一笑,闷头就往里面冲。
我拽着胳膊就把他给拎了出来,“程大少爷,您还没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