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接到宋书昀的电话是在一个微雨溶溶的清晨,刚刚洗漱过的陈天瑜对着镜子一边涂口红一边听着电话那端的诉说,偶尔蹙眉尽量温和地提出意见。
鲜艳夺目的红色衬托着她白璧般的脸颊,黑云如瀑布的秀发垂在肩上。陈天瑜审视完妆容,确定没有瑕疵才站了起来,拎包下楼。
“我母亲现在就在楼下,她不肯走,门已经被我锁上了,现在怎么办?”宋书昀的声音有些颤抖,满是不想见到母亲的恐惧感。
尽管已经是初秋时分,南京的气候还是炎炎如夏,挂掉电话的陈天瑜皱眉间嫌弃地撩起刘海,觉得有些黏热。
出于职业道德她还是决定去宋书昀那边看看,倘若碰到宋金春,也可与之谈谈心,了解一下母女俩之间的问题到底有多严重。
秦淮河依旧吸引很多慕名而来的游人,他们看着那刻意堆出来的六朝旧迹认真观赏而不厌烦,或许来拍照寻找所谓的情怀更重要些。陈天瑜不是很喜欢秦淮河,甚至觉得河水已经死掉不泛涟漪,只有夜幕下的画舫才能证明它存在的意义。
就这样想着,车子已经拐出了夫子庙过了光华路,陈天瑜刚想加快车速却被突然闪出的人影吓了一跳,忙急刹车停住。
撞到人了?陈天瑜心下一惊,忙下车去看,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紧挨着车轮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等看到有人下车,妇人一边哭泣一边挣扎着要起身,说道:“大妹子,你怎么开车不看着人点呢?”
陈天瑜看她虽然不停地痛苦呻吟,却不敢直视自己,长期的心理咨询生涯让她发觉了妇人偶尔瞥过的眼神里闪烁了一下,即便只是一瞬也被立刻抓住了。
“碰瓷的?”陈天瑜心底了然,却还是动作温柔地扶住妇人关切问道:“伤到哪里?你先别乱动,我这就给120打电话,马上送你去医院。”
妇人见状忙指着手臂说道:“胳膊疼得厉害,应该是骨折了,看你也是要着急上班的,没什么大碍我自己去医院就行,你得先付我医药费,把你手机号留下来,等到了医院万一钱不够或者有其他问题,我再给你打电话,你看这样行不?”
陈天瑜自始至终审视着妇人,见她神色恳切又老实怯弱的模样,当真不像个骗人的,然而这样紧张和疼痛的情况下,她还能把事情如何处理说得明明白白滴水不露,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儿了。
“大姐真是个体贴入微的人,那你说多少钱我给你,或者不打120我开车送你去医院吧,反正也要迟到了。”陈天瑜看似半是焦急半是感激不尽地说道。
“都不容易啊……骨折说严重也严重,姑娘你先给我5000块吧,等到了医院钱不够我再给你打电话。”妇人神情苦楚又善解人意地说道。
“阿姨好厉害,演技越来越逼真呀。”一句调侃打断了妇人和陈天瑜的动作。陈天瑜闻言下意识去看妇人,却见她神情惊慌了一下然后立即恢复如初,唯独闪烁的眼睛垂了下来。
陈天瑜心里认定十之八九是妇人碰瓷的,但因为要赶时间并不想纠缠,原本是打算给她钱的,现在被突然杀出来的男子打乱了思绪。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秦岑阳暗自盯了妇人很久,就想等她再次作案时抓个正着。然而,他一定没有想到,他会因此遇见与自己纠缠一生的命中天女。
陈天瑜看看妇人又转身看看秦岑阳,转身上车,抛下话道:“我还有事要赶时间,阿姨呀,这次算您出师不利了,我不会为难您的,钱也不会给您的,早些找个正经工作才是正事嘛,这样危险太大了,别哪天真出事了,后悔莫及。”
妇人推搡开秦岑阳忙过来扶着车门道:“闺女啊,我是真被你撞伤了,多少你也得给我点医药费,权当可怜我,不然你开车离开也会不安生的。”
陈天瑜二话不说拿出1000块钱递给她,关上车窗就离去。
秦岑阳低声咒骂一句,对妇人摇了摇手上的摄像机道:“阿姨,我这里录着你两次碰瓷的过程了,要是让我再碰见你,我就报警。”
妇人瞪了他一眼,又谄媚地跟他说了些话,但秦岑阳的目光一直追着要驾车离开的陈天瑜身上,心里直觉这是个有意思的女人。
古人有食指大动的典故,此时的秦岑阳确信自己心上痒了一下,便如突然跳动的食指,洞悉了身体微妙的变化。
“最后一次,我手里可是录下了你两次碰瓷的过程,再让我抓到,大姐,对不起了,你就得到里面过年了。”秦岑阳看着载着陈天瑜的车子已经驶远,转身对旁边的妇人说道。
“秦大记者,我怕你了,明天我就回老家去安心种地去,成吗?”妇人垂头丧气地说道,又有些侥幸没有真出事,其实自始至终她都是害怕的,如今是彻底死了心,只想着早点回老家去。
秦岑阳摆摆手让她走掉,自己拿着录像机回到车上,看到手机上有何主任的未接电话一个,他才蓦然想起今天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采访春森大酒店的老板宋金春。为了响应市里即将举行的全市十佳企业管理人员的评选,他们需要提前做准备工作。
按下秦岑阳如何赶去春森酒店暂且不表,单说陈天瑜驱车刚到茶壶湾就又接到电话,她一边开车拐进小区一边淡然地对电话另一端说道:“我已经到你的小区了,你不要紧张,5分钟后下楼给我开门吧。”
有一种女人会让与她相遇的人感到无形的压迫感,她们多半都有一个光洁的额头,洞察秋毫的眼睛和高挑的身材。当她看你时,那眼神便会从你身体的每一个部分穿过,无论你在做什么,就算她不是在看你,你也会感到好像空气中多了一道光线射向你的心底。
宋金春便是这样的女人,倘若庸俗一点来说,如一看到她,则不禁怀疑她是个独居的女人。因为她的脸上有一种不容人的气象,寻常家庭和睦的女人是不会有这样的气象。
等陈天瑜赶到宋书昀住处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孤傲地坐着的宋金春,旁边站着她怯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