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人间四月芳菲尽,乡间田下青黄时。
依然倒骑毛驴,只是换上了一身低调的村夫装束,陈朔戴着草帽遮阳,行走在黄河以北的田间小道上。他身边还跟着一名侧坐在毛驴背上的清俊少年,一眼望去唇红齿白令人如沐春风,可转眼间又会完全忘记那人容貌。
“茉,你最近有木有感觉到深渊之力越来越强,而且……更听话了?”
陈朔头也没抬,捂在草帽里瓮声瓮气。正对着他的高垣茉轻轻颔首,嗯了一声。
“上回听说,东罗马帝国进攻鹫巢,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一阵风吹来,道旁的杨树枝叶随风摆动,树上的几只小鸟扑扇着翅膀飞向远处。
“不可能成功。”
扮成少年的少女言简意赅。
“发动大军推过去呢?只要人够多……”
话还没说完,陈朔便驳回了这个观点,假如深渊当真如肉眼所见,渺渺不着边际,至少整个霍山底下都是深渊范围,这大概也是魂力在那里不能发挥作用的原因,普通人面对那种大规模魂兽攻击,数量再多也是徒然。
不知道吉尔他们现在怎样了,那次有没有逃出来,这次的教廷东征是不是他们发起的?这些暂时与他毫无关系,他是不相信那边的人短期内能打到中原来。在后世历史上,阿拉伯帝国疯狂向外扩张,不仅占领了土耳其海峡西岸的君士坦丁堡,将其改名为伊斯坦堡,而且向东征服西域诸国,一直扩张到现在的甘肃、宁夏地区,不可谓不强。但目前看来,同样名为穆罕默德的那个人创立的真主神国刚刚起步,这之后其内部有可能进入原本历史上的分裂时期,很难在短时期内有大的作为。
“总之呢,我的感觉是深渊发生了什么,导致它对我体内魂兽的牵制减弱不少。这可能是暂时的。因为我一直拿着那块石头,还要分心锁住那家伙,所以对它的变化很敏感。”
陈朔言归正传。高垣茉沉吟片刻后开口说道。
“自从可以独立控制魂兽,清楚它的脾性,最近的确强壮一些,也安分不少。”
说着,少女的身影闪动一下,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近在咫尺的青年却明显注意到,刚才的一刹那,同伴相当于彻底消失在这片时空,她在那短短瞬间竟然完全断开了自身与周遭环境的一切联系。这与以往的虚化不同,那时候虽然也是短暂消失,能够避开所有实质性的攻击,却没能完全脱离这一方天地的规则。可是现在,哪怕面对比当初吉尔更高层次的攻击,她应该也能轻松化解。
“看来你的能力就是消失,脱离规则,只是能上升到这种地步,着实出乎意料。看来深渊之力不像我们推断的那般简单。当初,我已经断定它就是一种特殊形式的魂力,专门对抗灵魂的力量,虽然现在依旧这样确信,可似乎还没摸清它的具体级别。”
说着,陈朔惆怅地叹息,看向远方一片葱郁的树林,同样身影一闪,将一枚青果抛向高垣茉,少女抬手接住果子,扬眉眺望地平线尽头那片茂密的树林。
“嗯,从那边摘来的。”
青年嘎嘣咬了一口,顿时痛苦地咧开嘴,他不认识这种青果,自然不知道它的成熟期,这枚果子显然还青涩得很。他看向少女,后者正将青果送入口中,看到陈朔的表情,微微一笑,还是咬了下去。青年心中顿时涌起一股热流,感动得一塌糊涂,什么是同甘共苦!看见少女微微皱眉,他真想上去把剩下的果子全吃了。
“我最近就算看着陨石,也能运用深渊之力,而且越来越得心应手。我发现,加速不再那么单纯,好像其中蕴含着一些和时空有关的东西,好几次,快速移动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一些更近的距离,还有更短的时间。”
陈朔有点苦恼,他还没能整理清楚,对自己现在的状态无法全面概括。而且,一直要分神束缚住那块陨石,根本无法专心领悟。
“时空……”
高垣茉轻声呢喃,陈朔点头,那种微妙的感觉只能意会。
“虚化的时候也会感觉到时空的变化。”
少女的轻声细语令青年脑海中嗡嗡乱想,他似乎摸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却没能第一时间抓住。
“难道深渊之力,到最后都与时空有关?”
想到那地下深处,无论如何也感受不到边际的黑暗,想起宇文适割裂出的无数细小空间裂缝,表面上看是那把大剑的力量,可假如没有挥剑的人还能发挥出那么大的威力吗?宇文适曾说自己的能力是全面提升身体素质,那可能是因为当初他对深渊之力的认识有限,自身实力又太过弱小,还不能领悟其中真谛。等到这次见到了他,一定要好好探讨一番。
不可否认,深渊之力的确非常邪恶。可是它的本质只是一种力量,或许这种力量高级到产生了自主意识,可关键还是在使用这力量的人。技术中立,是后世学术界普遍认可的观点,并且写入了法律。那么便不能对深渊之力产生偏见,也许它存在的目的就是要消灭一切灵魂,但如何运用却是身负深渊之力的他们能够自主选择的。就像手枪的作用是杀人,却也可以用来保护更多的人。
想起手枪,陈朔摸了摸腰间,认真算起来,在这个世界上,陪伴自己时间最久的就是这伙计了。还在青年非常弱小的时候,它就像守护神一般,一次次帮助他与身边的人化险为夷。也正因为它,陈朔遇到了陈曦,遇到了刘瞳,遇到了宇文适,遇到了那之后的事,成为了现在的他。
“时空……宇宙……”
又是高垣茉似乎无意间的轻声自语,这次两人同时看向对方,他们都抓住了那一瞬间的灵感,虽然也只是猜测,可两人都认为,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果然,深渊来自虚空,渺茫的宇宙深处,它的目的就是抹灭所有灵魂,扼杀生命的幻想。”
还有另外一半意思,陈朔没有说出口,但他已经隐约感受到——来自生命的反击——就在胸口那块小小的石头上,生命的寄托,最后的希望,与那个人的相遇,绝非简单的重逢。
就这样不紧不慢,没有刻意赶路,只是不断接近。两人深入太行山腹地,置身于崇山峻岭之中,途经很多渺无人迹的地方。为了尽可能减少麻烦,宇文适他们也选择从这里穿过河北地区,最后到达黄河南岸,为的就是参加陈朔的婚礼。
汉中南郑,一名青衣道士在几名弟子的陪同下朝上庸方向行去,虽然身负蜀王交好周王的使命,可张道行更看重的还是能亲自走一趟,恭贺陈朔的新婚之喜。
会稽郡墨陵城外的寺庙里,一个粗布草鞋的苦行僧人走出山门,向北渡过大江,往洛阳方向行去。他认为无论如何也该在陈朔大婚之日为他诵经祈福。
扶桑镰仓城,一支使团乘船出海前往中土,试图在诸侯混战中结交到一些有实力问鼎天下的大人物,以便于日后自身的发展。源满混在使团中,她的目的只是前往洛阳城。
咸阳东的灞河边,处境不算很好的九州殿执事白妍,怀揣风琴的密信偷偷出关,希望能在洛阳见到陈朔,带去来自西边的最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