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炸雷惊醒了沉睡中的君士坦丁堡,禁卫军全面管控城市,所有大街小巷府邸民宅都有无数军兵穿梭其间,整个帝都陷入躁乱与恐慌。
皇宫内院,皇帝私人礼拜堂内,地下储藏室之下的神秘空间里,珍妮佛紧跟在尼禄身后,走在黑暗幽深的通道里。
“伟大的君士坦丁一世,不过是个小偷。他偷走了安放圣体的神棺,若非教廷的一些主教与圣体之间有着某种联系,他恐怕会把天主所有遗产带回拜占庭。”
珍妮佛的话根本没有引起尼禄的丝毫注意,此刻的罗马皇帝已经不再是他自己,只是眼神空洞地无意识活动。
“幸亏迪奥乌斯家族偷走了魂枢,否则那个足以容纳无尽魂力的棺材,会成为山中老人最大的麻烦。”
埃及公主似乎在自言自语,尽管她特意做出一副对尼禄述说事实经过的态度,却没人比她更清楚现在的状况。
“魂枢的确强大,让我用了这么久时间才将那棵树藤植入到你体内。当年山中老人路过开罗,把它交给我的祖父,曾经说过,那个东西可以挽救埃及一次。”
尼禄在一扇铁门前停下,用匕首割开手腕,喷涌的鲜血流淌在旁边的石台上,通过上面复杂的凹槽汇入石头内部,内里是更加复杂的一套立体纹路。直到注入的血液开始向外溢出,面色苍白的年轻皇帝才机械地移开手臂,暗红色的伤口被风干的血液堵住。
片刻之后,血色蔓延到铁门上肉眼难辨的细微纹路间,黑色的表面蒙上一层红雾。一阵金属撞击齿轮转动的咔咔声后,尼禄拿出一把黄金钥匙打开门锁,表面没有一丝缝隙的铁门向左右两边打开。
刚刚打开一条细缝,一股磅礴无比的魂力气势便扑面而来,那并非实质的力量冲击,而是令人感到无限宽广与浩瀚,就像面对大海,即使没有海潮汹涌,仅仅一望无垠填满整个视野,也让人感到自身的卑微和渺小。此刻,两人的灵魂面对门缝里泄露的一丝魂势就是这种感觉。
珍妮佛集中精力谨守心神,渺小的事物往往会迷失在超乎想象的浩瀚中,第一次面对魂枢,她需要拼尽全力保持自我。至于尼禄,身为罗马皇帝,他本就是掌控魂枢的人,尽管穷历代皇帝心血也只能勉强调动那庞大魂能的冰山一角,但魂枢本身对迪奥乌斯家族的承认远超普通人。因此,即使被珍妮佛夺去意识,他本身也没有受到魂枢的冲击。
铁门逐渐打开,外溢的魂力如洪水溃堤,铺天盖地涌来,充斥周围所有空间,渗入满布魂纹的墙壁,发出纯白的光辉,照亮整个地下密室。
除了震惊于这浩瀚无垠的魂力总量,珍妮佛更对周遭魂力属性产生了好奇。以往,她只听说过地、火、土、风、雷、木、水、冰八系魂力,与之配套的也有八种魂纹,而天主教廷那些牧师们使用的圣光来自主的恩赐,凌驾于八系魂力之上,可现在看来,所谓圣光也不过是魂力的一种,只是形态有些特殊而已。看到身旁呆滞不动的尼禄,年轻的皇帝此刻浑身弥漫着黑暗气息,这是那根树藤所致,珍妮佛想起那颗小树枝的样子,上面木系魂力重重包裹的那一丝黑暗阴冷之气,难道也是一种魂力,与光明刚好相反的黑暗属性?那无疑是一种时刻夺取灵魂的力量,难道山中老人数十年来隐居鹫巢,就是在研究这种特殊魂能?
不等珍妮佛多想,更加浑厚的魂力直接将她压倒在地,完全不能控制自己。就在这个时候,埃及公主对罗马皇帝体内树藤的控制减弱了几分,尼禄浑身一阵剧烈颤抖,茫然的双眸忽然恢复清明,目光聚焦的瞬间便明白现在的情况,有人正在利用他靠近魂枢。当年轻的皇帝看见倒在一边的珍妮佛,毫不犹豫地握紧匕首刺了过去。
他的动作只进行到一半,便僵直地顿在空中,惊慌却保持冷静的珍妮佛嘴角流出鲜血,确定重新夺回了尼禄的控制权,她稍微松了口气,转头警惕地看向铁门后完全打开的密室,那是一间很小的房间,准确来说更像是一个大号储物箱。只见完全漆黑的小房间中树立着一个纯黑的十字形棺椁,那棺材没有盖子,上面有多处破损,看上去就像一件有年头的旧家具。但,那看似空空如也的棺材内部,却能够感受到浑厚犹如实质的灵魂能量,流转于其中。
珍妮佛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她看到了,并且即将得到,教廷伟大的圣物之一……不,应该是唯一圣物的一部分。
“把它交给我。”
埃及公主内心颤抖,声音却出奇平静。按照她的吩咐,尼禄走进小房间,在刚刚止住流血的手腕上再次划了一刀,粘稠的血液不间断地流下,淋在棺椁底部。
珍妮佛走上前,接过罗马皇帝递来的匕首,干净利落地划开自己皓腕,纤细的伤口涌出鲜血,同样滴在十字棺椁底部,与尼禄的血液融为一体。
下一刻,一种奇妙的感觉涌入珍妮佛脑海,她以另一个人的视角审视世界,自然的残酷,人类的苦难,未来的迷茫,灾难的威胁,山川、河流、大海、沙漠、森林、冰原、乡村、城镇,以及各种各样的人……没等埃及公主继续领悟什么,磅礴的魂力便涌入她的灵魂,那是一股既温柔又狂暴的力量,短短几个呼吸间,将珍妮佛的灵魂来回冲刷洗涤,去除以往根本发现不了的污秽。
咕咚!
一阵灵魂震颤,那不断洗涤珍妮佛灵魂的魂力发现了某种不可侵犯的黑暗力量,没等这些魂力远离那个地方,黑暗的气息便顺着它们来时的方向迅速蔓延到十字棺椁,一声若有似无的哀叹,仿佛全世界在这一刻陷入绝望。
珍妮佛颓然坐倒在地,她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是自己。一支黑色树藤从她头顶钻出,向后生长延伸,一直蔓延到后颈,与从颈侧探出来的另外一棵稍细的藤蔓纠缠在一起,向背后伸展。更多的藤蔓从珍妮佛身体各处破皮而出,没有产生一道裂痕,没有流下一滴鲜血,很快,埃及公主变成一棵古怪的植物,而她旁边的尼禄也被这棵植物卷入其中。
紧接着,魂枢被逐渐粗大的根茎缠绕住。就在整个十字架形状的棺椁彻底融入植物的刹那,它生长的速度变得疯狂,几秒钟内便冲出地下通道,顶破小教堂屋顶,直冲夜穹。顷刻间,整个拜占庭皇宫被一棵参天大树占据。
天地之间的规则在这一刻似乎被某种力量束缚住,无处不在的天地魂力迅速变得稀薄,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喧嚣混乱的君士坦丁堡,忽然陷入绝望的死寂。
死寂在几秒钟后,被更加疯狂的躁乱撕碎。数不胜数的魂师仓皇奔逃,根本不顾禁卫军的阻拦与威胁,甚至不惜刀兵相向,流血从这一刻开始,无论贵族与平民,在这一刻,在超乎想象的灾厄面前,都不值一提。
从动乱开始到结束,无数人流血牺牲,更多人逃出君士坦丁堡,然而谁也不记得究竟有谁下令屠杀或驱赶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魂师们失去了对魂力的感应,不分青红皂白拉上整座帝都一起沦陷。当然,也有人看到了皇宫的变化,尤其从宫廷逃出来的人,可是那棵突然出现的巨树并没有威胁任何人的生命。
后来的历史中,将这一天称之为罗马坠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