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其他地方尽是锣鼓鸣天、一派喜庆,此处却是人人绷紧着面孔,眼中杀机四射。
各自取出武器,再藏于衣袍内,便按照之前的安排,林牧和虎子带领各队士兵从暗门出去,分头行事。
临行前,沈梦依次捶打着他们的胸膛,此处不便讲话,他便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来激励他的士兵。
沈梦带着十四名亲兵又潜回府邸正门。
沈梦已经卸去了女装,只是在脸上又涂抹了大量尘土,叫人难以辨认。此时,他已经装作无事将刺史府的前院、从正门到大堂一带的地形摸透,四下安排吩咐后,他才带着五名亲兵来到大堂上。
大堂之上,婚礼正按着流程在进行。李公子和卢知音各自在一人的牵引下,并排站立,行着“三跪,九叩首,六升拜”的礼仪。
这位李公子,沈梦也是今日才见着,长身玉立、面若粉黛,也是一位美少年,只是稍浓艳了些。
或许看着李公子的身形容貌,卢知音就不会胡闹了吧,安安静静地拜完堂成亲,自己也顺利地夺下巴州权位……但为何心中仍有失落,似乎还盼着这门亲事不能顺利进行。
沈梦不知道。他现在也没有心思考虑这些。
董光浩就在贺喜的人群之中,他正坐在居首的几个位置,他看起来神情轻松,完全没有察知到危机的降临,时或同身旁的几个将领、或身后站立的四名亲兵交谈几句,大笑几声。
他的笑容十分猥琐,一双贼眼盯住新娘上下瞟去,估计是在说一些不堪的荤话。
沈梦藏在人群之中,朝着董光浩悄悄逼近……
赞礼官已经连喊几声:拜!
然而卢知音站在礼堂之中,挺直了身子,不愿拜向她的“夫君”。
这一起突然的变故引起了大堂的骚动,人人都在交头接耳、猜测纷纷,卢知县更是急得满头大汗,恨不得从座位上跳起来,亲手把他女儿的身子压弯下去……
“拜呀!”“快拜啊”……
卢知音近旁的几个丫鬟小厮也是吓得没了主意,低声劝着她。
卢知音不管,他就是笔直地站在那里,身子半分也不曾动弹。有风从门外偶尔吹进来,吹动她的盖头和衣衫飘动。
沈梦也停下了脚步,瞪大了眼睛望着卢知音。
大堂上,人声嘈杂。
卢知音一把扯下了她头上的盖头,露出她娇艳的容颜,却已是清泪满面,那泪水的背后,却不是哀痛,而是悲愤。
大堂上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都被吓坏了,自古以来,他们还未听闻有这样的事情,而此时亲眼所见,犹且不敢相信:竟有新娘在大堂上自己扯下盖头的。
只听见她声嘶力竭地喊道:“沈梦,你给我出来!你告诉过我到了巴州后,便将我带回恩阳的,你骗我……”
沈梦的猛地被揪起来,再狠狠地被扔在地上。
然而,现在还不是他心痛的时候。
人群惊愕之中,董光浩第一个反应过来:沈梦,沈梦也来到了巴州?他为什么要暗中来到巴州,自然是来取自己的人头!
“噌”……
“噌”……
董光浩拔出刀来,带头冲出大堂,属将和亲兵挡在他身后,也向外冲去。
“董贼,哪里逃?”沈梦一声高喊,拔出刀来,在他身后追赶。
随着刀声四起、寒光闪现,大堂内顿时一片混乱,人群在惊吓中失声尖叫,奔走逃窜。
一场新婚典礼变作了厮杀的战场。
仓皇奔逃的人群阻挡了沈梦的追杀,他眼前尽是奔逃的人影,每走一步,便会与人相撞。眼看着董光浩已经逃出大堂,心里万分焦急,真恨不得将他眼前的人群一刀清理干净。
卢之遥撇下父亲,一把拽住正冲向门外的沈梦,他并不知道这场谋刺。
“你在干什么?这是我妹妹的婚嫁现场啊……”
沈梦来不及跟他解释,只是顺过一把刀来,递到他手上,命令道:“拿着,随我去追杀董贼。”
说完,也顾不上卢之遥还楞在原地,便奋力踹开他身前的人群,朝大堂外追杀过去。
董光浩并没能逃出大门去,院子里,沈梦已经安排好了士兵,他们截住了董光浩,正在那里厮杀。
这是一场真正的恶斗。
它不同于战场上的拼杀,只是几个人之间的单打独斗,但这几个人之间,却必须分出你死、或我活。所以,这种厮杀更加凶狠。
片刻之间,已经有双方三名士兵死于刀下。
沈梦刚踏出厅堂大门,便是一声断喝,凌空跃起,几个飞步,杀入战局之中。其余几名亲兵也随着沈梦的脚步加入进来,包括卢之遥,他还有很多的疑问,更多的怨愤,但这一切,要等到将敌人砍杀之后才有时间去追问。
他现在已经是一名士兵,这是他最基本的素质。
正在与前方搏杀的董光浩亲兵,来不及回过头来,便已经被赶上来的沈梦一刀劈开了后背,剧痛之下的哀嚎声异常凄厉,沈梦跟上再一刀透传了他的背心,结束了他的痛苦。
李刺史正在努力地安抚慌乱的人群。从恐惧和惊慌中稍稍清醒过来的众人,见厮杀的现场在院子里,也纷纷识趣地躲回大堂里。
只有几个被恐惧吓昏了头的人,竟跑到了战局中来,便无辜地做了刀下鬼,也没人能分得清,杀死他们的,是董光浩的人,还是沈梦的士兵。
沈梦等人的加入,让战局失去了悬念。
董光浩仍在做最后的挣扎。他十三岁便从军,多年来一直是一个普通的士兵,经历过大大小小上百场的战场,直到前几年,在一次混斗中救了董璋的性命,被收为义子,才平步青云,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他经历过那么多的生死,才换来这短暂几年的富贵,他还没有享用够,他不甘心……
然而,他的四名亲兵已经被全部斩杀,两名属将,一人被斩断了大腿,正倒下血泊中痛苦地呻吟,另一人早吓得丢掉了武器,跪伏在地上,全身发抖。
只剩下了董光浩,头发早已散落,盖住了面庞,身上遍是鲜血,和这院中四面的红色相映,显得十分惊悚,他原地打转、团团舞着刀,也顾不上他的刀砍向何处,只求别人不能上来砍杀他。
他还是不愿意放下手中的刀,因为他很清楚,他手下的士兵放下刀,照样还可以做士兵,只不过换了一个将领,而他放下刀,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