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外厅里又有人找你了。”齐可卿正忙里偷得半日闲,躲在安静的书案前仔细研究着医书。就听到蝶霜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
温情的风划过齐可卿的脸颊,惹得脸上一阵绯红。伸手用枫叶别进书中,红红的枫叶格外惹人怜爱。闻言,齐可卿跳下案桌准备出门,眼睛瞥到一旁的零嘴,随手抓了一把酥糖便动身去了外厅。
实在是爱糖的年纪,走到哪都要抓一把,也不怕生了蛀牙。蝶霜在齐可卿身后暗暗想着,却也清楚自己是劝不住自家小姐的零嘴。
自打黎晋州生辰宴过后,齐可卿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好容易才从阴霾里活了过来,倒也只有这酥糖,还有几分甜丝丝,祛除着内心百转千回的苦涩。
转过长廊,抬脚便踏入大门敞开的外厅。
“晋州啊,你今日来找我,可是又有什么好玩的了?”齐可卿下意识就觉得是黎晋州又来寻她了,一边嚼着糖一边口齿不清的说着。
顺势抬眼望去,突地一袭玄衣突地撞入眼帘,眼前
的人冷似冰霜,一双眼睛深邃无比,仿佛里面装满了大海星辰。
齐可卿呆了半晌,连嘴里的糖都忘了吃。今日竟是黎慕宸来找自己?
齐可卿侧过身看了看他身后,试图找到黎晋州那如沐春风般的笑脸,毕竟黎慕宸单独来找自己,在这一世还从未有过。更何况,黎慕宸简直就像个行走的冰块,所到之处,哪哪都气压骤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气氛就这样冷住了。
没等齐可卿好好消化这个事实,耳畔就已经传来黎慕宸的声音。
“可卿…那个…对不起,昨夜里是我不好,我给你赔礼道歉了。”黎慕宸目光飘忽不定,话也说得语无伦次的,连舌头都仿佛捋不直了。
说完,黎慕宸拱手就朝着齐可卿作了个揖。脸上突然红一块白一块变了颜色,原来放下身段同人赔礼道歉是这般心境,可卿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十分怪异?
脑海里思绪万千,黎慕宸偷偷打量了一下齐可卿的神色,却只见到她初时懵懂迷茫,后来……眼底就一直裹着一阵笑意,是自己过于形似跳梁?
“嗤,无碍的,你慢点说,用不着那么着急,我又没摁着你说话。”齐可卿似乎被黎慕宸的反应给逗笑了,心里那份膈应莫名也少了几分,眉眼弯弯的,不禁笑了起来。
看着齐可卿脸上笑意满满,黎慕宸不禁更紧张了,耳朵根再一次红了个彻底。该死!黎慕宸心里低低咒骂了一声,为何耳朵根总红得彻底,实在有违自己的气质。
“可卿,你笑了,那便是原谅我了?”黎慕宸语气不确定地说着。看到齐可卿笑得明媚,黎慕宸心里仿佛也灌满了春风,轻柔轻柔的,煞是舒心。
倒不像素日里,莫名烦闷,莫名呼吸暗涩。
对上黎慕宸眼里跳动着的光芒,齐可卿不动声色别开了眼,“殿下说笑了,我哪里曾怪过你,又何谈原谅二字?”说着,手指却不自然地绞着帕子。
或许冷漠与疏离更适合自己同黎慕宸的相处,只有如此,心才不会动,便更不必失望,又何谈伤心一说呢?
齐可卿往里间走去,眼里突然间山雨欲来,侧着身子定神将眼泪收了收。真是没骨气,雾气朦胧说来就来。
“可卿,你若恼我,你尽管直言,我既已知错,便必定会好好补偿你的。”黎慕宸一脸真挚,半蹲着直视齐可卿的双眼,试图从她眼里找出半分不同以往的情绪。
看着眼前年纪尚轻的少年,齐可卿心里一阵感叹,要是搁在以前,黎慕宸如此真诚的目光只怕能让自己欢呼雀跃好一阵子,可现在……不会了。
心里一片颓败,空空落落,早装不进半点情意了。
半晌,齐可卿默默错开视线,淡淡说着:“补偿不敢当,只盼殿下今后莫再来恼我便可。”
“殿下可还有事?若无事,我便不陪您在此耗着了,先行告退。”齐可卿抬眼望向失魂落魄的黎慕宸,视线汇集在一起,竟难得的强撑着没有移开。
齐可卿心里默默想着,他不过这凡尘俗世再普通不过的一人,哪里需要自己警铃大作?不在意便是了,不在意,便不再失落了。
齐可卿深呼吸了一口,抬脚便要出了外厅的门槛,突然,一阵萧声彻底打乱了她的心绪,一个趑趄,幸亏凭着门框,才不至于跌坐在地。可,手里头紧握的酥糖,此刻早撒落了一地。
萧声充斥在自己脑海中久久挥散不去,说来也怪,每每黎慕宸吹响这萧声,脑海里只有前世那一个个冰冷的雨夜,虽然遥远,却记忆深刻,仿佛就在昨天。
齐可卿呆呆的盯着地上的酥糖,不知为何,心里头突然就委屈了起来。
因为萧声?或是因为酥糖?还是因为勾起的层层回忆?或许连齐可卿自己都不知道原因,此时此刻,她只想放声大哭。
黎慕宸看着眼前人肩膀不住抖着,心酸不已,忙上前察看,却被一把推搡开来。
“叮——”
黎慕宸拿着玉萧一个手滑,应声而落。
皇家的尊严向来是最重要的,黎慕宸见自己这是使劲了浑身解数,百般讨好齐可卿,到头来却仿佛将她越推越远。心里一阵烦乱,用力甩了甩袍子,便弃门离去。
齐可卿透过泪眼朦胧,呆呆望着离去的黎慕宸,心止不住的痛,嘴角此时却拉出一丝苦笑。终于离开了啊。
再也撑不住,身子霎时瘫软下来,指尖触及一片冰凉。原来是那支玉萧。齐可卿慢慢拾起它,抵在心口前,心狠狠绞着,呼吸都仿佛带了几分痛苦,却仍不舍得扔开。
相思,自始至终都应只是一个人的事,一个人默默相思起,又淡淡相思尽。多好啊。
自己对黎慕宸分明早已心如死水,万念俱灰,他心口不一,违背诺言,诬陷、误解像一把把尖刀,直把自己扎得千疮百孔,每一个伤口都透着绝望与痛不欲生。身体里像灌满凉风似的,半点温暖都不复存在。
“小姐,小姐。”耳边传来蝶霜阵阵惊呼,齐可卿只感觉眼前虚无不已,直到头倒在地上的时候,才稍稍有点痛的知觉。
齐可卿脑海里只听得一声哀叹,不禁有些想笑,难不成连老天都觉得自己无比可怜?
“郎中,我家小姐这是怎么了?”蝶霜稚气未脱的声音里,装的却满满全是担忧。
“姑娘,这位小姐,是心病啊!无药可医。”
随即,脚步声越来越远。
齐可卿刻意将自己意识放空,不愿醒来,也不敢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