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时间调快了一个小时,转成夏季时。
6点30分出门的时候天还是深蓝的。地面的冰映照着两边黑色的树枝。
第一节课是乐队练习。尼蔻坐在小提琴区远远看到我,就把我叫到厕所。
“你觉得如何?”她掏出一张白色的硬卡纸条,上面是她用黑色水笔写的连笔字,字的两边有些模糊的痕迹。她是用铅笔写过,又用水笔描上去的,写的时候小拇指触到没有干的油墨。
“We dance slowly, I remember it fully. For my memories of that night, shall always remain bright.”(我们缓慢跳舞,我印象深刻。那晚的记忆,常留在我的脑海。)
“这个不错,有诗意。什么时候放?”
“今天下午放学吧。你觉得呢?”
“可以。但我们得快点,不然乐队老师来了看到就不好了。”
乐队的德斯老师今天把头发剃短了。他两颗门牙的缝隙还是和昨天一样的宽度。今天我们还是反复练音阶。尼蔻有点心不在焉。她总向乐队最右边看。M,一个弹电贝斯的男生,不高,金色的卷发,戴眼镜,有些红色的痘痘。长得像以前看过的美国青春电影里总是扮演学校的学霸或者呆瓜的演员。
教宗教课的是栓卡老师,他也是女篮和棒球队的教练。栓卡老师的名字翻译过来应该是舒安卡,但叫栓卡更方便。栓卡老师六十来岁,无论什么时候都穿着印有学校篮球队标志的黑色外套,和安德鲁的一样。他声音沙哑,总是说话很慢很大声,像是在跟听力有问题的人解释。栓卡老师很高,挺着肚子走路像一只吃多了的企鹅。他见到学生总会伸出拳头说:“来碰一下!”然后夸张地张开手,身体向后仰。他总讲些不好笑的笑话然后自己笑半天。他每天不厌其烦地弯下腰用极慢到不正常的速度说:“早上好。”没人回应。他就自己回答自己说:“早上好,栓卡老师。”这样才有几个人重复他说的话。
尼蔻把那张白色硬卡纸条又从文件夹里拿出来,仔细地看,用手摸了摸。
“啊,今天是周一!谁不喜欢周一,举手。”他自己把很胖的手举起。
几乎全班举手。栓卡自己哈哈哈哈地笑了。
“啊,现在谁感觉有点困,举手。”他又举起自己的手。
尼蔻还在低头看那张纸条。
“尼蔻,你累吗?”栓卡探头到尼蔻桌旁。
尼蔻赶紧把纸条压到文件夹下面。动作太大,发出很大声音。
她看向栓卡老师。
“呃,对。”
“现在能听到我说话的,击掌三下。”不整齐的击掌声。我不耐烦地放下笔拍了三下手。
“好,打开电脑打开卷子第二十三。”
今天在学“扫罗让位给达味”。
尼蔻偷偷摸摸把纸条放进文件夹,小心地把四角都捋平。
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尼蔻还是和我一节课。
“记得一打铃就赶紧收拾书包跟我去乐队琴房。”我在写数学作业,尼蔻说道。
“为什么啊?”
尼蔻看着我,没说话。很无奈的眼神。
“你说呢?”
我想起来了。我把尼蔻一天都在操心的那件事情给忘了。
打铃后我们收拾书包去三楼琴房。
“你当守卫,千万别让人进来!假如谁要是朝这儿走来你就大声说‘嗨,谁谁谁’这样我就可以停下。”尼蔻说。
我把后门关上。站在前门。尽量用头挡住门上的小窗户。
尼蔻跪在地上,打开放在地上的贝斯琴盒,把那张她今天看了无数次的纸条塞到贝斯琴弦的下面,颤抖地把琴盒关上。那是M的琴盒。
“好了。”
她刚说完话,德斯老师背着包推开门。
“嗨,德斯老师。”
尼蔻看了我一眼。时间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