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信失眠的夜晚,吕不韦同样也在刷夜。可中年人的体质毕竟不比小鲜肉。吕不韦有些吃不消,黑眼圈很重。
暂时,吕不韦还没从赵信手头上见识过香烟这种玩意,只能以熏香安神。
三更半夜,依旧是睡不着,索性吧,就喝着小酒,尽可能地活动脑筋,把事情都整明白。
整明白是必须的,让赵括家的小兔崽子给自己说教了一番,吕不韦整个人的三观都为之一震。
——那小子料事如神是什么鬼?妈的,心事都给他扯开来敞明了说,我还玩个毛线的奇货可居哦!
估计吕不韦的心情已然复杂而变得沉虑。
吕不韦开始怀疑自己的情报系统是否出现偏差,或者赵信这小屁孩身后是否还有另一只手操控着局势。
如若赵信登门拜访只不过是赵国公室的拿来套路自己的一种手段呢?难不成赵国也打起了嬴异人的主意?
不对,赵国的谍报系统及其坑爹,压根就没那水平,赵国探子不可能掌握到自己的核心机密。眼下,赵国唯一显得有些政治能耐的大人物,也就一个平原君赵胜。赵胜垂垂老矣,搬弄不起风浪。
如此,吕不韦习惯性地节省脑力,断然在心里否决了有关赵国公室的猜疑,从而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赵信乃至赵括父子相关的情报上。
情报多数是门客通过探子的工作日志整理而成。列国稍有些名气的君侯家的家世都会被揽入其中。
这个时候的吕不韦还没动起修撰《吕氏春秋》的心思,只一门心思搞他的投资事业。事业未成,他并没意识到自己的门客能够起到更高级装逼的效应。一切当以实用主义为原则,门客并不是用来喝酒和装排场的,门客是用来搞情报的。
关于赵信的情报,门客能够汇简出的内容有限,倒是有关赵括的评价,罄竹难书……
马服君府上的这一卷档案头条都被赵括霸占着,赵信就那么几行字:
“赵信,嬴姓赵氏。父,马服括,少扬名,辩才善之。母,十五孕,早殇。妻,公主柔,未孕。”
吕不韦读之,不以为然。
关于女人的记载,都特么跟怀孕有关,简直是……
赵信的老子辩才了得,这一点吕不韦倒不得不认可。
赵括、赵信父子都是吹牛的一把好手。只不过,赵括是拿行兵打仗当谈资,是否言虚,兵家老手一眼就能看清实质。故而,廉颇、赵奢这种级别的大佬对这2B崽子赵括都不咋待见。
赵信则与之不同。
小子年纪实浅,十三四岁,却隐约显露出了鬼谷门徒之风采。说话时抑扬顿挫,气场丝毫不比他老子在堂前大殿妄谈兵法那般来得平淡。
显然,装逼这门心理素质和演技都必须过硬的技术活,赵信玩得老溜老溜。吕不韦从他身上看到的居然满满都是自己年少的影子……
由此,顺着内心的预感,吕不韦又再度进行了一番推理。
秉承着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原则,他有了另一种可能性的猜测。
赵信若和自己年少时一样,也是忽而一天在街上闲逛悟出了奇货可居的道理……未必不可能。或者,在他背后有高人指点呢?就像张仪、苏秦之流,仅仅是在河边洗脚,从溪石上发现了鬼谷子留下的秘籍,三年五载还不到,就横空出世,一鸣惊人了。
张仪、苏秦出身平民,如何的天纵奇才,也得苦熬十几年的机遇。赵信出身则已然显赫,年少扬名,未必不可。
从遗传学上说,无论从颜值还是到智商、情商,赵信所能遗传到的基因都属于绝对优质型。
其实他老子赵括尚未出道前,也是顶着神童的美誉,让整个邯郸的女子为之心醉。
吕不韦比赵括年长六七岁,当年游历于此,本意是想同赵括结交的。平原君当年都把自己当那么回事,也一齐喝过几杯醇酿。他赵括却不买自己的面子。直接无视了拜帖。
后来通过门客的分析才得出,长平之战前,赵括整个人的精神都出现了问题。压力贼大,大到他整日盯着兵书,就连王诏都是一边翻竹简、一边领诏。
赵括是书呆子,赵信看上去可不是。赵括情商低,赵信的情商至少过了及格线。当年赵括对自己不屑一顾,赵信却是以忘年之友的身份登门来拜。吕不韦攒在心里多年的失落也得以填补。说到底,他还是十分欣赏赵信的。
少年多才俊,思维总是天马行空。想到赵信,吕不韦不禁艳羡而感慨了一句:年轻真好。
随即,他打了个哈欠,在燃灯下自言自语提示自己道:“公子信在葫芦里买的是何方妙药,暂且不管。先得把异人之前程,捋个通顺。”
……
将近天明,赵信浑身发痒,想要洗个热水澡,这府里的奴仆却都还没醒。
在战国洗澡,有野路子和雅路子两种。
后者是公卿贵胄的一种享受,浸泡在大号木桶,花瓣药酒沐之,洗完神清气爽。
前一种弄法则纯属山野村夫、士兵士卒为图省事,解了腰带光着屁股就往河里冲。先秦时期的河流水质极好,没有化学物质污染,淋在肤表,也很爽利。
当然,月下踌躇而迷茫时刻,赵信也会下意识地留恋着现代社会在生活上的便捷。
下楼不用出小区就能整包烟、整碗关东煮。熬夜什么的,点外卖都能二十四小时上门。洗澡就更不用说。一边淋浴还能一边听“发妈妈”唱歌。就算是孤独,还能和网友聊聊天。白天上班,公司前台的妹子身材发育要比安柔胸猛多了。
人生呐!你开得什么玩笑!
昨儿还踌躇志满的赵信,似乎已经缓过了刚刚穿越来的那股子兴奋劲,思绪逐渐迷茫。
他脑子很好使,就难免多虑。
在历史结局注定发生之前,要改变其发展的大致轨道,就必需赶在秦始皇即位之初,先壮大自身的力量,或抬高自己的身价。
最好的打算是和秦始皇站在同一路线,把握住秦始皇一统中原的历史风口,分一波大大的福利。
可眼下的赵信有两大难处,早就说过了。一是不识古文字,二来还得顶着赵括儿子的身份出道。
试想,赵孝成王还敢再起用赵括的儿子举兵或从政吗?
《寻秦记》里的赵括之子是林峰演的赵盘,瞎几把胡扯居然直接成了嬴政。TVB瞎几把拍,剧情不足考证,但也还精彩。事实上呢,赵括把后人的剧本都写死,历史可不是演戏啊。
人生若梦,命若琴弦……
赵括对望一轮明月,心中想起了李白大爷一句诗词。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
——天生我材必有用,说得真好。可诗人毕竟只是诗人。李白剑术如何了得,辛弃疾挑灯看剑又如何。时不待我,我又如何?
只求自己别再像后世一样,沦为办公室里有能耐没脾气的废柴。
实在不行,朝堂不混也罢,当隐士自己也是有点家底。赵括这货倒也不傻,长平估计他是做好了死战的准备,所以拿到赵孝成王的封赏后,可没少给自己搜刮地皮。
秦国将来注定要灭赵国,不妨等老太君驾鹤仙去,就把产业悉数清空。有了钱,同吕不韦合伙,也是一种好的投资。
千金散去还复来,这句话比前一句更豁达也更豪迈。
赵信心里还有一个念头,不识字,大不了从现在开始学。老子上辈子可是死磕过高考的人,而今重返十三岁,闭关两三年,学个古字又能有多难?
他总算打起了哈欠,沉下心,起身往屋里走。
此时,只见安柔公主红肿着眼前依在门前,正用一种凄婉的眼神凝情于己。
她打着赤脚,衣衫敞露。纤长的美腿、微红的锁骨,简直诱人心魄。
赵信一时却莫名感到一阵心酸、心疼。
“柔儿……”他话音悲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