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信赶着出门之前,心情怕是异常激动着。
试想,奇货俊男哥居然带老婆女儿跑来登门向赵信讨教,给他长了多大的面子!
赵信随口一说,嬴政就或将拜在他门下当学生。这样的机缘,意味着什么?
给五岁的秦始皇当老师,不就等同于给未来的大秦帝国灌输赵信他本人的意志?
事已至此,谁还能否定,赵信的主角光环不够强大?
一贯心态平和、谨慎而多虑的赵信,一时半会也陷入到一种自我感觉极度良好的状态。
只见他抬头观赏着天边消逝着的晚霞之绝色,脸上熏染一丝温柔陶醉着的惬意,或是在感慨于自己的人生即将走上巅峰,前途风景、应是何等美丽……
“我知道对有什么不对,我知道将军说的话不一定对……我知道呦呦不是我的语言……请你安静点……”赵信饶着舌头,踩着节拍,手舞足蹈。送别了俊男哥一家,往大宅里走,一路上都在哼唱着吴克群的说唱经典《将军令》。
看上去,这货心情好到爆表,简直得意忘形。
这时候,柔儿突然出现在他身旁,不经意扯了扯他的衣襟,神色略显好奇地提醒了一声:
“夫君这是在自言自语吗?祖母说老将军在太叔公府上歇息,还去不去他府上拜会呢?”
“廉颇……哦。嗯嗯。”
一语点醒醉中人。
赵信这才记得,眼下,自己已是莫名其妙地,被平原君推进了戍边伐战的火坑。
他都差点忘了,廉颇这老匹夫居然在赵孝成王面前高调点名让自己去边关深造!
想法天真是可以的,但做人天真就不行。打仗这种拿人头来换赏赐的游戏,赵信可不敢随便玩。
情况……原来,并不容人乐观。
身为公室子弟,马服君赵奢之嫡孙,赵信清楚而无奈地很。就算找出一千万种理由,他也万不可能将自己与生俱来的贵族责任轻易地推脱掉。
也罢,暂且只是边关实习。举国上下鉴于他老子赵括的表现,估计也无人再敢起用马服君的后人来领兵挂帅。
赵信宽慰着自己,且将思绪徘徊游走在赵国的国情和局势之两端。
记忆告诉自己,眼下,正史应该没到燕国主动来和赵国挑事的时候。
历史上,是在公元前251年,燕国立了个相国栗腹,去赵国喝酒,见邯郸满窝子的孤儿寡母,于是就鼓吹燕王入侵赵国北境。那一年,秦国刚好死了一代枭雄昭襄王,秦军上下都在忌惮于皇权的交替,压根就没法抽出身来搞赵国的名堂。
既是燕国这种不入流的货色来找抽,赵国大可拧成一股劲,全力以赴地教育小弟。
于是历史上的廉颇,后来就打了他晚年最后的几场胜仗,彻底奠定了他战国四大名妓……不是是战国四大名将的地位。
眼下,燕国还并未单方面和赵国撕毁盟书。
不知为毛平原君会抱病突然来主动宴请赵国公室,还把廉颇重新请上前台。
廉颇人还没到,就先刻了封竹简汇报给赵孝成王,说什么根据边关探子来报,燕国正在整兵备战。
燕国是否有意要找你切磋暂且不说,你赵国的将军这就开始未雨绸缪了是吧?不愧是以防守稳重著称的廉颇,一门心思想着找机会虐菜!
赵信对廉颇的印象似乎一般般。他想了想,还是让柔儿留在府里,自己单骑赴会吧。
……
话说回来,此时的赵孝成王恐怕是挨打挨出了阴影,闻不得一丝半点的风声。一听又要开战,这货简直是暗地里心痛泪流。一打仗,就得烧钱烧粮。赵国男人都没剩多少,指望谁来增添国力和战力?
得知王上的心事犹豫不决,廉颇于是和平原君冰释前嫌,穿好了同一条裤子,来想办法说服赵王下旨开拔。
赵孝成王经过几番考虑,始终不表明态度。是否认肯廉颇的建议,还很难说。先让老匹夫从邯郸先组织一帮公室子弟去北边掌兵深造吧。三五年内要是培养不出几个实力出众的接班后辈,这帮小子要是难堪大任,那么廉颇你就还是干你得老本行,当个缩头乌龟,在边境坚决死守吧。
主动出击是不可能主动出击的,奇袭佯装又学不会,只能龟缩苟鸡才能维持赵国的太平生活。
这是赵孝成王吸取长平之战的教训,从廉颇身上学来的军政哲学。赵孝成王把这一条教训当作至理名言传授给了后来的赵悼襄王“小六子”阿偃。
话说回来,此时的赵信尚未从任何人哪里得到一丝半点的风声。事实上,赵孝成王已经从平原君哪里获取了情报,有关于虞卿的情报。平原君也是从信陵君哪里搞来的材料。
事发突然,虞卿,已经被秘密收监了。
一夜之间的功夫,发生了什么,赵信暂且还被蒙在了鼓里。此时他还在前往市区,准备拜访廉颇的路上。
廉颇在长平之战前后大肆变卖家产,邯郸已无他的栖身场所,也就只能蹭去丞相平原君的府上打地铺。
平原君和廉颇的头脑保持着极高的清醒度,即使喝了点酒,说话也都有条不紊,一字一句,都进行了深思熟虑。
……
“平原君之意,虞子已非昔日之虞卿,而是被秦国收买了的死间?”廉颇摁膝跪坐在客案前,双手捧着酒樽,涨红着脸,呼吸沉缓地问道。
平原君一脸惆怅的样子而无比纠结,哀叹着说:
“虞子心志耿直,却是个知晓时务者。离魏之际,放着秦贼的高官厚禄不用,单骑归赵。私以为是虞子大义存胸之举。不曾想,就公子信录用一事,他刻意隐瞒,令人生疑。哎!罢了罢了。”
“公子信同他君父马服括相比,平原君觉得孰优孰劣?”廉颇似乎对赵信产生了浓厚的好奇。
平原君赵胜则是不假思索回复道:
“较马服括更知隐忍,言辞硕硕,见地颇深。不过,此子性格阴郁,不似他父辈般张扬。这孩子是我看着抱大的,有马服君当年之风采。”
“如此甚好。马服君乃我赵国无双之义勇,深晓大势之趋,用兵如鬼。老夫远不能及呀!”
廉颇想起赵奢,那是打心底里佩服。
阏与一战,赵奢洞悉全局,提出“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战略原理,出奇兵以白起式的手段,打得秦军连连叫苦。这种手段,廉颇自叹不如。
若赵奢在世,赵括又何必强顶着压力出头?
对于马服君一家,廉颇或许还怀着一丝歉意。
廉颇是个实在人,虽然臭脾气和死要面子的性格让他仕途从未一帆风顺,可好歹也是拿真功夫拼出了个配享武庙的头衔。在赵国军队里,他还是有些威望的。
坏就坏在,这虚名太过沉重。
奈何长平之战整个赵国所面临的对手空前棘手。
马服君赵奢已老,廉颇仓促上阵底气不足,便在之前有曾问计于病榻上的赵奢。
赵奢说,当以地势加赵军骑兵之机动性而速战速决,要斗狠,而不是求稳。
这句话,廉颇记在了心上。可他却固执地认为,赵军斗狠斗不过秦国。
廉颇自以为,赵国与秦熬战,能使五国乘势合纵。一时认怂,结果越拖越被动。
五国作壁上观,魏国大神信陵君也束手无策。
长平之战,廉颇确实是贻误战机,打错了算盘。至于赵括,早点启用,或许赵国也不至于耗尽国力,一败涂地。
廉颇当时的对手是王龁,换赵括接班,秦国则用了白起。若廉颇正面去刚白起,能守几年,又能拖几年?
所以,廉颇心里无不时常感到惭愧。举国上下只记得赵括自以为是误国误民,却忘了,战败的隐患从一开始就是他廉颇埋下的。
也罢,昨日悲愁已成往事。赵括之子赵信还在,那可是马服君唯一的嫡脉了。廉颇心想,长平有愧于马服君一家,往后着力培养赵信,也不失一种弥补的方式。
于是廉颇对着平原君诚恳道:
“末将军旅数十载,时常反思,古之名将如云,却有几人能够常胜而立于不败之地。想必,常胜者,自古都有一大特质,便是审时度势,能屈能伸。
末将自以为,能够做到屈辱不惊,伸张不露。却很难像马服君那般,审时度势,当机立断。赵国所需之良才,重中之中,就在于审时而立断。
不知依丞相所察,公子信能否做到后者?”
廉颇这段话说出口后,平原君赵胜沉思了良久,平淡道:“尚未验证。是帅才还是将才,还需将军来提点才是。”
“马服括以才思诡辩,用兵战法如百花齐放,瑰丽而壮秀。昔日与将军奢论战,亦能胜之。后辈之中,数他最负盛名。奈何,心智不足以承重。末将就怕公子信步其父后尘。哎!”
廉颇不知不觉又多喝了半壶酒,看上去人很清醒,但语气有些上了头。
平原君沉心思考了一会,准确判断道:“本君尚不清楚信儿是否精通用兵之道,可他自幼经历了家中变故,想必心智要较他君父成熟不少。不妨差人将他请来,待将军考察如何?”
“当然!公子信若真如丞相所言,不负马服君之英武。末将之关符帅印,便随时可令其取缔!”
“哈哈哈!那孩子尚未及冠,还早得很呐!有劳将军耐心栽培了。”
“末将必定不负王上和丞相所望,替赵国培养一个战神来!”
廉颇打了个哈欠,渐渐不胜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