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舟最近每天在厨房的药气中忙活,明少遐看在眼里,总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带她出去放松一下,哪怕闲逛一会也好。
这天,他终于说动翔舟走出山庄,到周围骑马游玩。两人各骑一匹骏马,少遐骑黑马,翔舟骑白马。风动、心动,拂面的不仅是暖风,更是难忘的容颜。这一天的少遐比翔舟还开心。因为他太明白了,翔舟只要离开林成桐的视线,她才能与他记忆中的那个徐家庄药堂的小姑娘重叠,他才能从她眼中看到那么一丝自己的影子,尽管只有很短的一刹,但也足以让他甘之如饴。
骑马赏过景,明少遐又拉着翔舟去逛衡水的集市,两人在街上边逛边吃。
看着她翘起的嘴角、眯起的眼睛,看她大口咬着诱人的小吃,他一路陪她开心笑着,笑得很满足,真希望可以永远和翔舟这样快乐。
他情不自禁地问她:“翔舟,以后天天这样如何,你喜欢吗?”
翔舟停下了手中的美食,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如果我还是当初那个翔舟,那以后天天这样,将是我的不二之选,但……可惜没如果,现在的翔舟已经无法回头,我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我了。”
时空仿佛静止了,少遐感到心中搭起的海市蜃楼,正在消散。
他带着翔舟走在衡水的街道,他有意避开高府,不想让她看到那个地方,那个就要远离他而即将前往的地方。他徒劳地做着这些,心中酸楚地笑自己痴傻,不禁自问:有些事,只要不提、不看,就不会发生了吗?少遐感到心隐隐作痛。但他内心是如此强烈地希望着她能永远留在明德山庄,他拉住翔舟的胳膊,说道:“那边路不好走,我们还是走这边吧!”他指着一条相反的路,那边充满热闹的市井人声,有着喧哗而沸腾的人间烟火,他望向她,等她说“好”。
但翔舟却说道:“小虾米,我想去看看高府!”
少遐低头片刻,说道:“好!随我来!”对她,他无法说不,纵是心中有一千一万个不愿,但只要是她提出的要求,他都会照做。
两人在沉默中向高府走去,他感到他们之间似乎慢慢被什么东西隔开了,它就如冰河、如寒雾,他多想劈开这冰、驱散这雾,但他却只看到她头也不回地向冰河走去,向寒雾走去,就要消失不见……
高府的朱红大门紧闭,门外一对石狮子威风凛凛,让人生畏。
翔舟凝视着它们,缓缓地说道:“这大门背后,就是今后我要住的地方吗……”这并不是疑问句,更像是一种自我确认。
少遐望着她,感到她就快要在寒雾中迷失了。他的语调充满哀伤,问道:“你很想早点去?是不是?其实明德山庄财力不输高府,你在高府能有的,在山庄一样可以有!”
翔舟没有看他,她始终盯着眼前的朱红大门,说道:“高府兴许能帮我查出谁是幕后黑手,而且我已经在明德山庄打扰多时了,你们把分内分外事都做了,我不能再拖累山庄!”
明少遐看着翔舟眼中坚定的神情,终于知道,他留不住她,山庄也无法留住她了,他的虚空幻想随雾四散而去,无踪无际。
他从身上取下一枚玉佩,递给翔舟,说道:“这枚双龙如意玉佩,是我从小戴在身上的,能给人带来好运,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在高府事事如意……”
翔舟本想谢绝,因为她深知于他而言,这实在是太珍贵,这小小的物件承载了他多少年的光阴记忆,但他们二人又深知,这场相遇亦是珍贵,她不能也不忍拂他的好意,她微笑着收下了,眼眶里闪着泪,少遐亦笑了,这笑容不似在徐家庄时见到的那般没心没肺,翔舟自责,是自己让他的笑容多了无言与沉重。
她说道:“我会好好珍藏!”
她不禁问自己:这向前走的路,到底是告别了什么,到底是对是错,值或不值……
两人骑马返程,在山庄附近的一处茶摊,停下来饮茶。
翔舟以茶代酒,敬他一杯说道:“谢谢你,小虾米,带我出来玩!”
明少遐说道:“不管任何时候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你想去哪,你喊我,我随叫随到,我都愿意陪你去!”
说这番话时,他一往情深;听这番话时,她五味杂陈。
风不停,心难静。茶尽,空杯以对。
就在这时,茶摊上来了一位戴着斗笠面纱的女子。她衣着缥缈的花罗裙,戴一柄佩剑,骑一匹棕红大马,风吹起她的面纱,明少遐认出了她。
他不禁惊呼道:“缪心源?你怎么会在这里?”
翔舟轻声询问:“小虾米,她是谁?”
少遐回答道:“她是林大哥的朋友,缪心源!曾和林大哥一起来明德山庄做过客。”
翔舟打量着这位妙龄女子,瞧着年岁约莫要比他们年长一些。
其实,缪心源与翔舟同岁,皆因天性与经历使然,故而多了一份成熟。缪心源从小就深谙女子红妆之道,且又生得一副倾国倾城的绝世容貌,正所谓备受上天垂爱。她的父亲极有先见之明,特地请了功夫高手到家中教爱女习武,以便将来防身之用,所以她的拳脚功夫也是不容小觑。
缪心源轻巧地下了马,摘下斗笠,茶摊上所有人都惊艳于她的美色,那摄人心魄的美,让时空在一瞬凝固。
缪心源用曼妙的嗓音招呼道:“店家,上壶好茶,再来几样茶点!”
店家忙不迭地赶紧奉上,并受宠若惊地说道:“姑娘真像天仙下凡,能光临小店,真是我们修了几辈子的福分,是天大的造化!姑娘的茶水茶点统统不要钱,姑娘还想吃点什么,小的马上再给您端来!”
缪心源笑着说:“谢谢店家了,待会有需要我再叫你可好?”
这一笑不要紧,店家的腿都要软了,点头如捣蒜般应着:“好好好……姑娘说什么都好!”
待店家神魂颠倒地离开,缪心源只浅浅抿了一口茶水,低头装作不经意地将面前的茶点盘子向远处推了推,看得出她并不愿享用这些毫不起眼的食材。她嘴角浮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被翔舟察觉到了。
缪心源饶有兴致地对明少遐说:“少遐,我们好久没见了,我正要去你们山庄,这也真是巧了,我们竟在这里相逢!”
少遐点头称道:“是啊,真是巧极了!”
缪心源又看了一眼坐在明少遐身边的翔舟,会心一笑,问道:“这位是?心上人?”
明少遐窘迫得满脸通红,说道:“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缪心源意味深长地微笑着,不再追问。
翔舟接话说道:“我叫徐翔舟,幸会!”
缪心源称赞道:“真是个好名字!我叫缪心源,幸会!”
少遐拿不准缪心源此时是否知道林成桐在他们山庄养伤,于是问道:“你去我们明德山庄是为了?”
缪心源笑着说道:“还不是因为成桐,这次离家这么久也没个消息,他那么喜欢在外游历,我就赌了一把,赌他在你们山庄,现在正巧遇到你们,那你现在能告诉我这回我赌对了吗?”
明少遐在想如何应答,因为上次缪心源和林成桐一同来山庄时,林成桐曾悄悄对他说:“缪心源着实是个让人头疼的人,要不是非要缠着来一次,才不会跟她一起出行。”
正在他迟疑间,缪心源一眼看到了翔舟腰间佩戴的林成桐的剑,不禁笑了一声,说道:“果然他在山庄,他这次出手更大方了,连剑都送给别人了!”
少遐只得硬着头皮承认道:“是,林大哥的确在我们山庄……”
缪心源脸上带笑,眼中却无笑,说道:“我就知道自己不会错!我这次来,可是带着很大的任务,一定要把他赶快押回去才行,我在林老夫人面前可是立下了军令状,要是回去迟了,可是要罚我的……”
少遐问道:“罚你什么?”
缪心源莞尔,答道:“罚我速速与林成桐成亲!”
少遐惊呼:“什么?成亲?”
缪心源一边笑一边说:“林府准备择日向我们缪家下聘,成桐是最重要的人物,当然得早点回去了!”
翔舟一惊,脱口而出道:“什么?择日下聘?”
缪心源笑着说道:“是啊!这位姑娘,徐……哦不好意思,名字我忘记了,瞧我这记性!成桐外出游历最好结交朋友,他既然都把剑送给你了,想必你是他的新朋友,那我和成桐大喜之日,你和少遐也一定要来哦,沾点喜气也会早日修成正果,少遐你说是不是?”
翔舟的耳中再也听不进她说的任何话,直到少遐推了推她,轻声说道:“翔舟,我们该走了。”
她才回过神来。
她看到缪心源依然笑靥如花,店里的其他客人都禁不住盯着着缪心源,各个一脸痴醉。
翔舟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只觉得那笑似贴在面皮上的一副面具,毫无温度,这笑容再美也是虚假,甚至都比不上玥儿的嗔怪;她看到缪心源举手投足无不透露着大家闺秀的优雅,然而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她感到缪心源心里似乎藏着一座巨大的冰山,在隐藏着什么,但到底是什么呢,翔舟还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