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酒馆很安静,众人皆已离开,唯有那邋遢老者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小哥在后院练剑,老板在一旁看着。剑气胡乱打在后院的墙壁上,掀起一阵又一阵的风。
一连练了半个时辰,累得气喘吁吁,坐在地上,呆滞地看着天边的红云。
“怎么不说话了?”老板笑着说道。
“父亲,你总是这样!”
“哈哈,你知道的,父亲平时就没什么爱好,唯独喜欢发发牢骚,那燕国二皇子当为世代楷模,死后燕君却想要议和结尾,我这不平之气便油然而生!你应当晓得,我这不平之气,就算是天王老子在我面前,也要不吐不快,哪里顾得上燕国律令?”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小哥将头转在一边。
“不是这个?”老板凝眉,“莫非你也为二皇子不值?心里难安到现在?说起来二皇子的死确实很有问题!”
“问题?父亲快说快说……”小哥刚才冷漠的脸转瞬间便热闹起来。
“你说说,二皇子抵御秦军靠的是什么?”
“不是燕国十万将士视死如归的决心吗?”
萧卓安摇头说道:“当然这也算是一点,但最重要的是二皇子通晓淞山地形,占据了地利人和,硬是靠着铁血防守将秦军阻于淞山之下!”
“父亲的意思是?”
“明明靠着防守便能拖垮秦军,二皇子何故多此一举,深夜劫营?就算劫营,至少安排个接应,但他却只派一军前往!”
小哥连连点头,说道:“更为蹊跷的还是秦军忽然就要议和,就在将自己的劲敌斩于马下之后的第二天!”
“疑点太多,燕君不仅不追究,还在朝廷之上大举议和之旗,实在让人费解!“
”父亲的意思是那二皇子之死跟他那燕君有关?“
”我可没说,这种事情怎能瞎说,传出去莫说燕国国君,就是县太爷明天估计就得把你父亲我抓去挨刀子!“
”原来父亲也有怕的啊!“
老板笑了笑,转而说道:”你几位叔叔的信鸽应该要到了,我去房间里等等!“
”等下,你似乎还是没有解释清楚为何你们都在抒发不平之气,唯独我被聋叔给绑回了后院?明明我也有不平之气!天王老子都不敢拦的那种!“
老板只当作没听到,三两下就要走出小哥的视野。
”萧卓安,你给我回来!给我解释清楚!“
”萧枫,直呼父亲名讳,加罚一个时辰的剑,没练完没有饭吃!“身影彻底从后院消失
萧枫无奈地将剑收回剑鞘,瞥见聋叔和哑叔二人正在一旁窃笑。
“两位叔叔,小枫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们!”萧枫如饿虎扑食一般将两人抓住。
聋叔惊讶地看着萧枫,皱着眉,继而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伸了伸小拇指,又指了指哑叔耳朵,伸着个大拇指,许久没有放下。
“聋叔听不见,确实难以回答我的问题,那你先走吧!”
聋叔像是得到赦令一般,欢快地跑开了。
“哑叔?“萧枫死死地抓着哑叔的手。
哑叔点头,笑着露出大黄牙。
”你有不平之气吗?“
哑叔连忙点头。
”真的?“
哑叔呀呀的点头。
“是什么?”萧枫迫不及待地问道。
哑叔先是哇哇的大叫,接着露出的大黄牙缓缓地闭上,之前激昂的脸色也暗淡起来。最后,竟是转头看向别处,哀叹了几声。
“哑叔说不出话,就算有不平之气也发不出来。父亲也说不平之气一时不出,便一时不快,而哑叔却憋了一世,岂不是一世都不快?”萧枫看着哑叔憋屈的神情,心下后悔不已,又想起平时哑叔露着大黄牙对自己笑,”那种笑里有多少苦楚啊?“
”哑叔,我不是有意的,我……“
哑叔摇头,摸了摸萧枫的头,转身大步离开。
萧枫看着哑叔落寞的身影,在天边最后的那点残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凄凉,此时西风忽而一吹,卷得哑叔身后的灰尘飞入空中,当真是孤苦一人只得西风顾!
”不行,我必须给哑叔道歉,我……“萧枫心下难安,连忙向厨房方向跑去,待到转角处,正眼看见两个人偷偷摸摸地躲在墙角,两口大黄牙张得大大的,正无声地笑着。
看见萧枫追来,笑声终于响了,肆无忌惮。
夜完全黑了,萧枫照常在前院后院,楼上楼下忙乎了一阵,时而飞檐走壁,时而烂泥扶墙,一个个灯笼便都亮了起来。
酒馆一楼,萧卓安脸色淡漠地坐着,哑叔和聋叔站在一旁。
”两位老哥哥,我此番离去,枫儿也需人照料,你们就待在枫儿身边吧!“
哑叔走上前,将一张很皱的纸条递上前去。
萧卓安只看了纸条一眼,便暗运内劲,将纸条化为灰。继而无奈地开口说道:
”枫儿跟着他,你们就不怕受他影响?若是我……“
聋叔哑叔连连摇头,不依不饶。
”罢了,我明白两位哥哥的意思,那就请两位哥哥在黄泉之下与我相互照顾了!“
两人听罢,皆是连连点头,喜不自禁。
正在此时,萧枫也从楼上下来。
”什么事让聋叔哑叔这么开心?“
两人见萧枫下楼,连忙入座,直接从桌上一人抢了一块最大的猪蹄。
”呀,嘴下留蹄!“萧枫飞身而去,总算抢下了一块,随即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枫儿,那老前辈怎么不下来一块用些吃食?“
”他说不吃了,还说今晚不要再去打扰他了!“萧枫一边咀嚼着肉一边说道。
”哦?他的原话是这样?“萧卓安停下筷子。
”那老前辈话里有话?“萧枫将猪蹄放在一旁问道。
”他怕是知道我要去找他!“萧卓安笑道。
”所以就让我传话?拒绝了你?“
”恰恰相反,他在催我,早点过去!“
”哦?父亲你不是自信过了头?用你的话来说就是,萧卓安,你怕是要飘了!“萧枫笑道。
萧卓安一筷子敲了过去,说道:
”那老前辈若是不想见我,早就走了,而他却故意说,不要再去打扰他,这意思不就很明显了吗?“
”哦哦,所以他的意思应该是:‘萧卓安,你小子快点来找我!'是不是?“
萧卓安瞥了萧枫一眼,默默地将最后一块猪蹄夹了起来,咬上一口。
“喂,我的猪蹄怎么全没了?”
哑叔和聋叔终于憋不住笑,大声笑了起来。
“你们先回房休息”几人吃完饭,将碗筷收拾好,萧卓安说道。
“为什么?明天初五,我们酒馆不营业,我还不想这么早睡!”
“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你娘亲的朋友!得早起。”
“是姨娘吗?漂亮吗?”
聋叔哑叔面面相觑,继而笑着连连点头。
“很漂亮!”萧卓安答道。
“可是我还是想听听那老前辈是怎么说的。”
“今天不行,这老前辈我还不知底细,你这么跳脱,惹恼了他有的你罪受!”萧卓安的语气带着些不容置疑的意味。
“好吧!”萧枫低头,第一个上了楼,进了房,连灯都没点,直接上了床。
“不用担心,这老前辈并无恶意,你们也上去吧!”萧卓安安慰道。
聋叔哑叔两人点头,亦是走上楼去。
萧卓安深吸了一口气,十五年未见的旧友千里来奔,酒馆却出现了一个武功不下于自己的高手,真是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
萧卓安在老者门前停了片刻,正要敲门,却听到屋内人说道:
“不是让叫你家小子催你了吗?怎么还这么慢,快些进来吧!”
萧卓安心下一紧,开门而进。
却说萧枫在床上躺下便没有睡着,一直听着屋外动静,待听到萧卓安进了老者房间后,便小心地下了床,打着赤脚,蹑手蹑脚地朝老者的房间走去。
他附耳在门前,却听不到屋内任何声音,随即一阵倦意袭来,竟是趴在门前睡着了。
屋内,两人端坐。
”好了,那小子已经睡过去了,你想问些什么便问吧。“
”还不知道前辈名讳。“
”“名讳?我只记得许多年前有人称呼我……独剑不孤。”老者不假思索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