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威烈王七年，魏国在少梁筑城，秦军攻少梁。
卫国，卫都沫。
“你素来喜武，近日对少梁战事可有兴趣？”赤松子送走了康小华，心下舒服了不少，也有闲情逸致来教（调）导（教）一下自己这个不值钱的徒孙了。
“并无，”然而，某小儿总是不太上道儿，“习武仅为修身。”
“起之志，所向为政，”像是思及家事，吴起攥紧了手掌，“生于商贾非起所愿，而诸侯并起乱政，周王室倾颓……”
“哦？”赤松子觉得有那么点儿意思，别的且不说，单说吴起这性子，可不是那等侍主的人，言语间便多了些不屑“你待如何，奋起辅政勤王？”
“师父年纪大了，识人不清啊！”武整了整衣袖，“世之不公久矣，起所愿法无三六九等，且贵族、农人、商贾……皆有选择的权利。时下，方便之门开的……正好。”
“本就如此，而千百年间世事更替，但以你现在的情形，恐怕跻身官宦都很难。除非……有你的妻族相助……”
楚国，邓城，无极道府。
康小华躺在平板车上，被扔回丹师府的时候还是一头雾水，恩公凶人凶的莫名其妙，什么时候满身戾气的魔物也能与祖师爷相提并论了。就算真有、有那么点背景也不行，不行！
众人团团围上来，心忧者有之，窃喜者亦有之，然惊惶更甚。康小华在新一辈里是绝对的榜首，加上一身的保命物事，打不过总是可以跑的吧，就算前日里众人围捕回来的鱼妖也未必能伤他几分。
楚淮听闻，忙敛袍起身奔出内院，待探明康小华伤势愣生生出了一身冷汗，遂遣人将康小华抬进了内室。
“子初，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楚淮配药的手都在微颤。
“明明在我出手之前他没发现我！可是……只一式，漫不经心的一式，用的是徒儿的桃木剑。幸而那魔物不曾理会徒儿，也不知因何匆匆离去，又蒙恩公相助，这才有幸捡了一条命。”
“恩公？”楚淮眉间一震，“可知是何方名士？以你的伤势，就算是为师在场怕也是无能为力。”
“像是卫都沫的商贾人家，”康小华沉吟片刻，“当日见那魔物正要杀恩公，徒儿为了救人才贸然出手……”
“……”楚淮表情顿时就不对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小徒儿像个傻瓜，脑袋不太灵光的样子。道行比你师父都高还用得着你救？你怕不是去裹乱的吧？
“……不是，师父他、他，恩公他根本没反抗啊！我、我不知道他是修士。而且，”康小华顿了一会儿，“恩公与那魔物似乎颇有渊源，竟……竟将他与祖师爷相、相提并论。”
“荒谬！”
楚淮定了定神，思及暗牢里那条修成人身的蠃鱼，心情越来越沉重。
别人也许看不出，但楚淮知道，那蠃鱼的血脉里虽有浊气，却仅仅只是浮于表面，内里是实实在在的仙源，说是位列的仙娥也并不为过。
若是，若是……
“师尊？师尊！”
楚淮被吓得一激灵：“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这几月你就待在府里养伤，不要出门了。对了，你那位恩公是哪户商贾，为师自去”
“这……”康小华润了润唇舌，懊恼起来，竟然忘了问恩公名姓，“徒儿只知是卫都沫的商贾，应该姓吴……对了，还是刚刚新婚的人家！”
楚淮定了定神，安抚过众人脚步一转，悄悄去了暗牢。
滴答——滴答——
“呃！”利爪紧紧扣在脆弱的喉咙上，楚淮瞬间软了筋骨，他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死亡。
“打开禁制，否则，我平了这邓城。”
“魔物？！”
“阿鱼伤这么重，一个邓城好像不太够。楚国生气尚在，搞不太动，那就……把你做成傀儡如何？回去跟兜率宫的小丹童做个伴儿。”
“口出狂言，你就不怕……”
“大可一试，我无所谓。”
“这禁制不是我一个人……”
“唔啊——”丹师府上下一如往常，楚淮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留在了自己主持建造的暗牢里。
现世中，穷奇一人在天水之北游荡，这里曾经是邽山山脉。
众人皆知，此地是蠃鱼仙官的故里，大王姬正是从这里救回了蠃鱼，却很少有人知道，邽山原本是什么模样。
传言中蠃鱼是渭水(黄河)水灾的象征，是灾难的源头。而实际上，邽山本来就是蠃鱼一族的聚居地，是渭水的环境养育了蠃鱼，没有谁规定过这条河是为了人族而存在的。
不过救了一条被自然所抛弃而濒死的蠃鱼，便成了世人眼中的感化，成了蠃鱼一族的救赎。
穷奇不否认母亲是个高贵的王姬，但也仅此而已。她对自己好，是同情；对蠃鱼好，是施恩；对子民好，是身居高位福泽天下……从来没有，也不会有什么设身处地。
生来高贵，不允许她沾染尘泥，哪怕有一日跌落神坛，也与淤泥不同。所谓命中注定，便是如此了吧。
娘亲是山魅，穷奇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了。他只记得，那双清明的眼睛，看得清少昊，也看得清世人凡心。
她说，没有什么值得与不值得，都只是一个一个的选择与放弃。我追随自己喜欢的东西，放弃了庇佑我的山神；而他选择了他的族人，放弃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我没有认输，只是放弃了一个好玩的东西，玩儿够了，仅此而已，不是吗？穷奇碾了碾脚下的浮土，这样安慰自己。
可惜没有人告诉他，如果他还是曾经那邽山上食人的凶兽，那么永远不会有这样的疑问。
狸力重新见到穷奇的时候，蠃鱼已经睡了两日。
哮天没想到看着文文弱弱的狸力出手甚是狠辣，不打商量就直接卸了楚淮一双腿。再看穷奇，更是认定了，这是地地道道魔。但魔又如何，正如狸力所说，主人都要奉茶相待的魔，不是自己可以招惹的。
况且，这二人与蠃鱼仙官交情匪浅，不论如何，主人与白帝一脉交好总是不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