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兄,今门派大限将至,我身为掌门,必当以身赴死。当下世道已变,你我虽曾师承同门,但我也不好求你什么。我自知时日不多,只有一事一直放不下,希望你看在同门师兄弟的份上,网开一面,替我照顾好阿遥……”
若知遥呆若木鸡地杵在原地,良久没反应过来:“这是师父?”
恍惚间,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眼眶里打转,伸手一揉,什么也没有。
“你师父生前最后一丝挂念是给你的。我既然应了这传讯鸟,必不负他。”裴关檩绕到屏风后面,拿来了一个粗陋的木盒子,“这是你师父很早以前和我交易的东西。”
若知遥疑惑道:“交易什么?”
“这些事和你没关系。”裴关檩微台下巴,示意她打开。
盒子里,一颗晶莹圆润的珠子静静躺在丝绒布上,散发着幽幽荧光,“这是什么?”
裴关檩一字一顿说:“我曾是魔修,你绝猜不到,在若骨岭修习之时就已经结丹,可是我现在却有至纯的内丹。”
这话七拐八绕她一时间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反应过来之后便是狠狠一震。
魔修手中沾染血腥,所以内丹不纯。
纯净的内丹唯有不曾嗜杀者才会有,而按他所说在修魔时结丹的话……这不可能。
要知道,修魔之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使用活人骨血,此间必定出现嗜杀,唯有程度强弱罢了。
若知遥深思,近些年,仙督已明令禁止嗜杀行为,即便不大好在这点上约束魔修,但也不是毫无办法。
仙法在上,明确强调魔修不得随意杀生,仙门百家则每月例行将死囚押给魔尊处置。
如今送来的死囚根本不够我们魔修内部瓜分,但内丹的纯度相比过去已然好上不少。裴山那时没有立当今仙法,每月必须自行杀人修炼,所以内丹肯定不纯,可是他居然说他现在的内丹是纯净的!
真是天大的胡话!
若知遥的神色有些复杂,她不知道该如何使裴关檩明白,这话有多么荒唐
“你以为我说的是玩笑话?小丫头,你手中那颗珠子,足以证明我的话。”
“我被上任岭主收养,懵懂无知就跟着修魔了。长大后下山历练,才知此道是如此不容于世俗。
忽然之间,若知遥感觉他想起了什么似的,又仿佛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那时候年轻气盛,以为自己懂得多了,觉得修魔就是耽误自己,想尽办法要离开门派。可是我内丹已成,已经没有任何反转的余地了。
“你说这可笑不可笑,一边觉得这样想有愧于岭主,怕这心思被岭主知道,一边又不甘现状……
若知遥忍不住插了一嘴:“可是您要是离开了若骨岭,也无法改投其他门下,哪儿也去不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带着一丝淡淡的讥讽。
裴关檩有些不悦,但并未过多表露:“一年仙会上,我从一位器修大能手中得到了上品法器,这颗‘净元珠’。佩戴的时间久了,就能逐渐适应纯粹的天地灵气,但途中不可把它摘了,否则会遭心魔反噬。
“我戴了它近百年,才真正能够自主地吸天地之精华。
“当年你师父也请求过我,让你使用此物,他肯定是不想你再深入这些门派恩怨,你心里有数就好……”
你们就非要如此排斥此道么,各道有各道的生存法则,那些“正道”修士却要强行立一套规矩,简直堪称可耻。
若知遥面无表情地看着净元珠,裴关檩居然在她眼中看出了一丝不屑,暂且不去想其中似曾相识的熟悉之感,他无奈地叹息一声。
“就知道,你也是这个样子。”说着,就要把东西收回来。
“且慢。”若知遥突然抓紧了木盒子,小脸一变,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多谢师叔,这东西正合我意。”
清脆的一声“师叔”,仿佛尖刺扎重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借着他动作一顿,盒子到了少女手中。
若知遥眼中的那点不屑已经荡然无存,裴关檩没再多言:“既然如此,早些回去罢。净元珠怎么用你得慢慢摸索。今后我可以收留你,但以你的性子,恐怕不会止步于此。”
“接下来几日我不在府中,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寻子期。他向来细心,办事周全。我夫人那边也已交代完毕,若是事发,她会和玄纹九家的人对峙。”
若知遥心里一动,这个人,做起事来倒是和师父很像,细心且周到,自己便信他一回。
皇宫的红墙黄瓦之内,倒是沾不到外界的半分惶惶。
后宫殿院遍布,池泉相连,流水潺潺,不知哪处妃子殿内流淌出悦耳的琴音,只是已经入冬,没有绿景,便也少了几分生机。
久颐殿内,一位佳人刚从午寐中醒来。
此处实在是富丽堂皇,极尽华贵,以檀木做梁,水晶玉台燃烛,千年蚕丝为帘,软被上是金丝银线勾勒海棠。
“贵妃娘娘您醒了。”小侍女为她掀开床帘,想要扶她下床。
女子挥了挥手:“把香炉熄了,等会儿换一种香,这个我闻着怪头晕的。”
“是。”
白色轻纱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身上,媚眼如丝,含着些未曾睡醒的惺忪,红唇齿白,笑起来时脸颊上有一对分明的酒窝。
即使在佳丽三千的后宫,她也是一位难得的大美人。
她在床沿坐了片刻,待头脑清醒了,方走到水镜前。
“娘娘,奴婢为您梳妆。”
女子看着镜中人,纤纤玉指将唇脂细细地在唇瓣上抹了一层又一层,红的像在滴血。
“娘娘,这支陛下刚赐的金玉凤簪……”
“给我再瞧瞧。”她伸手接过来,脸上的浅笑神经质地扭曲了一下,突然,她手中爆出强大的灵力,将发簪化为齑粉。
小侍女大吃一惊:“娘娘这是做什么?”
“凤凰,见则天下安宁。此神兽代表的可是这大江山的皇后,真是……”
真是可笑至极。
昏君啊昏君,到了如今这时日,还想着天下太平,佳人满怀!
“……大罪。我一介妃子,怎么可以有这些象征的东西,实为对皇后娘娘的不敬。”
她无意间露出一截白皙光滑的小臂,上面纹着的九瓣红梅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