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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飞刀与快剑(2)

这两人长得几乎完全一模一样,只不过左面的人脸色苍白,右面的人脸色却黑如锅底。他们的动作都十分缓慢,缓缓脱下了披风,缓缓叠了起来,缓缓走过柜台,然后,两人一起缓缓走到诸葛雷面前!

饭铺里静得连李寻欢削木头的声音都听得见,诸葛雷虽想装作没有看到这两人,却实在办不到。

那两人只是瞬也不瞬地盯着他,那眼色就像是两把蘸着油的湿刷子,在诸葛雷身上刷来刷去。

诸葛雷只有站起来,勉强笑道:“两位高姓大名?恕在下眼拙……”

那脸色苍白的人蛇忽然道:“你就是‘急风剑’诸葛雷?”

他的声音尖锐、急促,而且还在不停地颤抖着,也就像是响尾蛇发出的声音,诸葛雷听得全身汗毛都悚栗起来道:“不……不敢。”

那脸色黝黑的人蛇冷笑道:“就凭你,也配称急风剑?”

他的手一抖,掌中忽然多了柄漆黑细长的软剑,迎面又一抖这柄腰带般的软剑,已抖得笔直。

他用这柄剑指着诸葛雷,一字字道:“留下你从口外带回来的那包东西,就饶你的命!”

那赵老二忽然长身而起,赔笑道:“两位只怕是弄错了,咱们这趟镖是在口外交的货,现在镖车已空了,什么东西都没有,两位……”

他的话还未说完,那人掌中黑蛇般的剑已缠住了他的脖子,剑柄轻轻一带,赵老二的人头就忽然凭空跳了起来。

接着,一股鲜血自他脖子里冲出,冲得这人头在半空中又翻了两个身,然后,鲜血才雨点般落下,一点点洒在诸葛雷身上。

每个人的眼睛都瞧直了,两条腿却在不停地弹琵琶。

但诸葛雷能活到现在还没有死,毕竟是有两手的,他忽然自怀中掏出了个黄布包袱,抛在桌上,道:“两位的招子果然亮,咱们这次的确从口外带了包东西回来,但两位就想这样带走,只怕还办不到。” 那黑蛇阴恻恻一笑,道:“你想怎样?”

诸葛雷道:“两位好歹总得留两手真功夫下来,叫在下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他嘴里说着话,人已退后七步,忽然“呛”的一声拔出了剑,别人只道他是要和对方拼命了。

谁知他却一反手,将旁边桌上的一碟菜挑了起来,碟子里装的是炸虾球,虾球也立刻飞了起来。

只听剑风嘶嘶,剑光如匹练一转,十多个炸虾球竟都被他斩为两半,纷纷落在地上。

诸葛雷面露得色,道:“只要两位能照样玩一手,我立刻就将这包东西奉上,否则就请两位走吧。”

他这手剑法实在不弱,话也说得很漂亮,但李寻欢却在暗暗好笑,他这么样一做,别人也就只能斩虾球,不能斩他的脑袋了,他无论是胜是负,至少已先将自己的性命保住了。

黑蛇咯咯笑道:“这只能算是厨子的手艺,也能算武功么?”

说到这里,他长长吸了口气,刚落到地上的虾球,竟又飘飘地飞了起来,然后,只见乌黑的光芒一闪,满天的虾球忽然全都不见了,原来竟已全都被他穿在剑上,就算不懂武功的人,也知道剑劈虾球虽也不容易,但若想将虾球用剑穿起来,那手劲,那眼力,更不知要困难多少倍。

诸葛雷面色如土,因为他见到这手剑法,已忽然想起两人来,他脚下又悄悄退了几步,才嘎声道:“两位莫非就是……就是碧血双蛇么?”

听到“碧血双蛇”这四个字,另一个已被吓得面无人色的镖师,忽然就溜到桌子下面去了。

就连李寻欢身后那虬髯大汉,也不禁皱了皱眉,因为他也知道近年黄河一带的黑道朋友,若论心之黑、手之辣,实在很少有人能在这“碧血双蛇”之上,听说他们身上披的那件红披风,就是用鲜血染成的。

可是他听到的还是不多,因为真正知道“碧血双蛇”做过什么事的人,十人中倒有九人的脑袋已搬家了。

只听那黑蛇嘿嘿一笑,道:“你还是认出了我们,总算眼睛还没有瞎。” 诸葛雷咬了咬牙,道:“既然是两位看上了这包东西,在下还有什么话好说的,两位就请……就请拿去吧。”

白蛇忽然道:“你若肯在地上爬一圈,咱们兄弟立刻就放你走,否则咱们非但要留下你的包袱,还要留下你的脑袋。”

这句话正是诸葛雷他们方才在自吹自擂时说出来的,此刻自这白蛇口中说出,每个字都变得像是一把刀。

诸葛雷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怔了半晌,忽然趴在地上,居然真的围着桌子爬了一圈。

李寻欢到这时才忍不住叹了口气,喃喃道:“原来这人脾气已变了,难怪他能活到现在。”

他说话的声音极小,但黑白双蛇的眼睛已一起向他瞪了过来,他却似乎没有看见,还是在雕他的人像。

白蛇阴恻恻一笑,道:“原来此地竟还有高人,我兄弟倒险些看走眼了。”

黑蛇狞笑道:“这包袱是人家情愿送给咱们的,只要有人的剑法比我兄弟更快,我兄弟也情愿将这包袱双手奉上。”

白蛇的手一抖,掌中也多了柄毒蛇般的软剑,剑光却如白虹般炫人眼目,他迎风亮剑,傲然道:“只要有比我兄弟更快的剑,我兄弟非但将这包袱送给他,连脑袋也送给他!”

他们的眼睛毒蛇般盯在李寻欢脸上,李寻欢却在专心刻他的木头,仿佛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但门外却忽然有人大声道:“你的脑袋能值几两银子?”

听到了这句话,李寻欢似乎觉得很惊讶,但也很欢喜,他抬起头,那少年终于走进了这屋子。

他身上的衣服还没有干透,有的甚至已结成冰屑,但他的身子还是挺得笔直,直得就像标枪。

他的脸看来仍是那么孤独,那么倔强。

他的眼里永远带着种不可屈服的野性,像是随时都在准备争斗、反叛,令人不敢去亲近他。

但最令人注意的,还是他腰带上插着的那柄剑。 瞧见这柄剑,白蛇目中的惊怒已变为讪笑,咯咯笑道:“方才那句话是你说的么?”

少年道:“是。”

白蛇道:“你想买我的脑袋?”

少年道:“我只想知道它能值几两银子,因为我要将它卖给你自己。”

白蛇怔了怔,道:“卖给我自己?”

少年道:“不错,因为我既不想要这包袱,也不想要这脑袋。”

白蛇道:“如此说来,你是想来找我比剑了。”

少年道:“是。”

白蛇上上下下望了他几眼,又瞧了瞧他腰畔的剑,忽然纵声狂笑起来,他这一生中实在从未见过这么好笑的事。

少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完全不懂得这人在笑什么。他自觉说的话并没有值得别人如此好笑的。

那虬髯大汉暗中叹了口气,似乎觉得这孩子实在穷疯了,诸葛雷也觉得他的脑袋很有毛病。

只听白蛇大笑道:“我这颗头颅千金难买……”

少年道:“千金太多了,我只要五十两。”

白蛇骤然顿住了笑声,因为他已发觉这少年既非疯子,亦非呆子,更不是在开玩笑的,说的话竟似很认真。

但他再一看那柄剑,又不禁大笑起来,道:“好,只要你能照这样做一遍,我就给五十两。”

笑声中,他的剑光一闪,似乎要划到柜台上那根蜡烛,但剑光过处,那根蜡烛却还是一动不动。

大家都觉得有些奇怪,可是白蛇这时已吹了口气,一口气吹出,蜡烛突然分成七段,剑光又一闪,七段蜡烛就都被穿在剑上,最后一段光焰闪动,烛火竟仍未熄灭——原来他方才一剑已将蜡烛削成七截。

白蛇傲然道:“你看我这一剑还算快么?”

少年的脸上丝毫表情都没有,道:“很快。”

白蛇狞笑道:“你怎样?”

少年道:“我的剑不是用来削蜡烛的。” 白蛇道:“那么你这把破铜烂铁是用来干什么的?”

少年的手握上剑柄,一字字道:“我的剑是用来杀人的!”

白蛇咯咯笑道:“杀人?你能杀得了谁?”

少年道:“你!”

这“你”字说出口,他的剑已刺了出去!

剑本来还插在这少年腰带上,每个人都瞧见了这柄剑。

忽然间,这柄剑已插入了白蛇的咽喉,每个人也都瞧见三尺长的剑锋自白蛇的咽喉穿过。

但却没有一个人看清他这柄剑是如何刺入白蛇咽喉的!

没有血流下,因为血还未及流下来。

少年瞪着白蛇,道:“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剑快!”

白蛇喉咙里“咯咯”地响,脸上每一根肌肉都在跳动,鼻孔渐渐扩张,张大了嘴,伸出了舌头。

鲜血,已自他舌尖滴了下来。

黑蛇的剑已扬起,但却不敢刺出,他脸上的汗不停地在往下流,掌中的剑也在不停地颤抖。

只见少年忽然拔出了剑,鲜血就箭一般自白蛇的咽喉里飙出,他闷着的一口气也吐了出来,狂吼道:“你……”

这一声狂吼发出后,他的人就扑面跌倒。

少年却已转问黑蛇,道:“他已承认输了,五十两银子呢?”

他说得仍是那么认真,认真得就像个傻孩子。

但这次却再也没有一个人笑他了。

黑蛇连嘴唇都在发抖,道:“你……你……你真是为了五十两银子杀他的么?”

少年淡淡笑道:“不错。”

黑蛇的一张脸全都扭曲起来,也不知是哭还是笑,忽然甩却了掌中的剑,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将身上的衣服也全撕碎了,怀中的银子一锭锭掉了下来,他用力将银子掷到少年的面前,哭嚎着道:“给你,全给你……”

他就像个疯子似的狂奔了出去。 那少年既不追赶,也不生气,却弯腰拾了两锭银子起来,送到柜台后那掌柜的面前,道:“你看这够不够五十两?”

那掌柜的早已矮了半截,缩在柜台下,牙齿咯咯打战,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地点头。

到了这时,李寻欢才回头向那虬髯大汉一笑,道:“我没有说错吧?”

虬髯大汉叹了口气,苦笑道:“一点也不错,那玩具实在太危险了。”

他瞧见那少年已向他们走了过来,但却未瞧见诸葛雷的动作,诸葛雷一直就没有从桌子下爬起来。

此刻他竟忽然掠起,一剑向少年的后心刺出!

他的剑本不慢,少年更绝未想到他会出手暗算——他杀了白蛇,诸葛雷本该感激他才是,为何要杀他呢!

眼看这一剑已将刺穿他的心窝,谁知就在这时,诸葛雷忽然狂吼一声,跳起来有六尺高,掌中的剑也脱手飞出,插在屋梁上。

剑柄的丝穗还在不停地颤动,诸葛雷双手掩住了自己的咽喉,眼睛瞪着李寻欢,眼珠都快凸了出来。

李寻欢此刻并没有在刻木头,因为他手里那把刻木头的小刀已不见了。

鲜血一丝丝自诸葛雷的指缝里流了出来。

他瞪着李寻欢,咽喉里也在“咯咯”地响,这时才有人发现李寻欢刻木头的小刀已到了他的咽喉上。

但也没有一个人瞧见这小刀是怎么到他咽喉上的。

只见诸葛雷满头大汗如雨,脸已痛得变形,忽然咬了咬牙,将那柄小刀拔了出来,瞪着李寻欢狂吼道:“原来是你……我早该认出你了!”

李寻欢长叹道:“可惜你直到现在才认出我,否则你也许就不会做出如此丢人的事了!”

他这句话诸葛雷并没有听到,他已永远听不到了。

少年也曾回头瞧了一眼,面上也曾露出些惊奇之色,似乎再也想不到这人为什么要杀他?

但他只不过瞧了一眼,就走到李寻欢面前,他充满了野性的眸子里,竟似露出了一丝温暖的笑意。

他也只不过说了一句话,他说:“我请你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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