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项梁的尸身被运回楚国。
在看到项梁的那一刻,阿虞看到了身边男人紧抿的唇角,褐色的瞳孔陡然暗沉下来。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像是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似的,几乎要把她的手掌捏碎。
阿虞一声也未吭,她转了头,看向那个躺在红棺木的男人,项梁的尸身已被打理干净,他的面色很平静安详,凌厉的棱角尽化为柔和,鬓角的那丝丝银白有些刺目的心酸,唯有苍白的唇色表示着这个曾经经历过无数风雨的人已经不在了。
曾经,项梁也对她极好。
可如今……
阿虞垂了眉眼,用了些许力气,反手握住项籍的手。项籍浑身轻颤了一下,手下意识地一松,到底是恢复了冷静。然后,他张了张口,却没吐出一个字。
幸好那运送棺木的小将看得眼色,他冲项梁抱拳道:“少将军节哀!楚王已下旨令,命我等将武信君安置在盱台。”
自项梁助那熊心复立楚国,草创政权后,便定都于盱台,他这举止像是给了项梁极大的恩赐一般。
自然是令项籍不甚欢喜。
没过几日,项籍被封长安候,号鲁公。
隔月,鲁公自请攻占城阳,略地至雍丘,于千军万马之下斩杀三川郡郡守李由,秦军兵败。
算是为其叔父武信君报了仇。
秦二世二年,九月。
秦军上将章邯同王离攻赵,赵军大败,赵王赵歇逃至钜鹿城,秦军围城,诸侯救援。
果不其然地,楚怀王已然决定帮助赵国。
自秦二世登基以来,秦国虽有衰颓之势,却也有国中几位大将相持。一时之间倒教得各诸侯国蠢蠢欲动,却又不敢贸然行事。而楚国此举,若是成了那便能打破秦国一家独大之象。倘若不成,倒也能让秦军元气大伤,事后想追究楚国,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其二,楚国才初初复立,若能拉得赵国这个盟友,也是极好的。
“妙哉!”端坐在金殿之上,头束金冠,身披黑色暗金龙袍的男子朗声大笑着,抚掌道好。接着,他朝下方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看去,语气真诚:“范卿,汝可谓足智多谋!”
“王谬赞了。”那老者淡然一笑,掩去了眼底的深意。
另一边,项籍刚接到楚怀王的旨令时,天边只剩余晖。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传旨的小侍站在前院正中,虽然还没有到极冷的天,可被那阵阵冷风吹着,他的脸色还是白了几分,不知是被里面的人吓的亦或是被风吹的。
现如今,楚国上下谁人不知那项小将军前些日子失了叔父,心情差得很,谁也不敢前去惹他。且听说,前几日去给他禀报定陶战况的将士,便给无故发落了,怎么这差事就落到自己头上了......小侍捧着那卷明黄,思及此,他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阿虞看不过了,唤人将那小侍带进了前厅。
项籍安静地听完了那小侍战战兢兢宣读的话,心中冷笑了一声,面上却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臣,”他突然笑了一下,接着说,“遵旨。”
小侍诚惶诚恐地行了礼,退了出去。
阿虞正好从后院踏进了正厅,在大门中和那小侍擦肩而过。
小侍抬头瞥了她一眼,又很快低下头,没有露出任何神色。
项籍暗纣了片刻,然后扭过头去看跪坐在小几上为他煮茶的阿虞,眸子里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他说:“熊心此番命我为次将,北上解钜鹿之困。还让那什么劳子刘邦攻打关中!”他坦荡荡地直言楚怀王的名讳,说道最后甚至还冷哼了一声。
阿虞安安静静地为他斟了一杯茶,举手投足间端的是温柔小意。项籍看得心中一动,还欲待说些什么,却被她打断。
“所以阿籍以为,此番是谁献的良策?”她的声音软糯软糯的,说的话却让项籍一惊。
是了,熊心虽是楚王后裔,可他自打出生以来便被养在乡野之地,又如何能有如此见谋。
他心惊之后,脑海里突然掠过一个人影。
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常态。褐色的眸子里泛出了丝丝冷意,声音毫无起伏:“不管是谁,既然夺了我兵权,总要付出些代价的。”
满室茶香萦绕,也掩去了阿虞眼底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