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南方的城市就像一个又一个的大蒸笼;
白染感觉自己即将要被蒸熟;
她不明白自己作甚要鬼使神差的答应自家老爹看望那位应伤人被囚的‘弟弟’;
一个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人物;
或许是太无聊,也可能是过于寂寞;
总之在高速上呆了整整三个小时的父女俩终于到了目的地;
监狱;
白染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到这种地方来;
她甚至不知道原来探视也有严格的规定,要走流程;
她该如何总结这次‘特殊’的旅程呢?白染想不出自己该说些什么?这种莫名的悲哀感从胸腔呼之欲出,鼻头的酸涩,她觉得可能不止自己‘病了’,很多人都‘病了’。
但是这个病究竟需要怎样的治疗呢?白染不懂,她想去探究,可又不知该从哪里找寻这一团乱麻的源头;
“嗨,好久不见。”
有一只手拍了拍白染的肩头,她被吓了一跳,心脏狂跳;
她想奥地利的阴影已经是她心头的顽疾了,自己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她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为什么要去关心别人的事呢?
来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很好听,听来......如沐春风;
白染想,她可能知道是谁了;
转过身一看果然是他;
“你好,路西,我们前几天才见过,不是吗?”
面对温润如玉的路西白染心头的荒凉之感一扫而空,心情也开朗了不少;
“是啊,我们不久前我们才分开;只是,很抱歉,没有和你们说了一声再见。”
阳光有些晃眼,白染抬头看着比自己高一头的路西被明亮的光刺伤了眼睛,眼泪一颗一颗的顺着脸颊掉落;
白染鼻头的酸涩感终于化成了缕缕苦涩,然后被夏日的高温所蒸发走了;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阳光、阳光太刺眼。”白染干脆将眼睛合上,一边微笑着,一边向路西表达着自己的歉意;
路西走进一步,挡住了白染视线中的阳光,抬起手擦掉了她脸颊边的泪珠;
“是啊,这阳光太耀眼;”
路西轻声慨叹;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耀眼的阳光并未悬于高空而在他低头时目光所及、抬手间指尖可碰之处;
“你看,现在你没有太阳了;”
白染睁开朦胧的眼,她看不清楚路西的表情,只隐约觉得路西在笑;
“你心情很好?”
白染一边揉搓着自己的眼睛,一边好奇路西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会有这样好的心情;
“是啊,本来不开心的,但遇到了你。”
路西应道;
白染略过他字里行间的暧昧,问道:“你来这里也是探视吗?”
“是啊,我家老爷子?”
“爷爷么?”
白染追问道;
“是的,他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赎罪。”
路西说这些很坦然,没有那种见不得人的羞耻感、也没有像常人一样和这位正在‘赎罪’的爷爷划清界限,更没有像像另外一些口是心非之人;
路西的坦荡得到了白染的共鸣;
“我也觉得,每一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赎罪;”
“白,染染,你是为什么来的呢?”相比于白染惊讶路西会出现在这里,路西更好奇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偶遇白染;
“是爸爸朋友的儿子,醉后和邻桌打了起来,那个人伤的有些重;所以,我这位从未见过面的弟弟被判为故意伤人罪;这个弟弟学校离我家不远,那个受伤的人也在我们那边的医院住着,那个弟弟老家的人不知道听什么人说的,双方只要私底下和解了自己孩子就能缓刑;可能是他们受教育程度不够吧,判刑之后就算是取得对方的原谅,也不会缓刑的;”
白染有些惆怅,老爸的朋友是一个不善言辞的老实男人,有些愚孝,明明知道是无用功,还要被家人逼着开口求人,或许他心中也藏着一点侥幸吧;
“其实在我看来,无论是冲动之下所犯之错还是明知故犯,只要法认为你有罪,你就该去赎罪;更何况,在这里待一段时间,说不定会改变自己往日的思想,心中会另有一片天地呢?”
路西宽慰着白染,他知道面前这个女孩的多愁善感,也能读懂她的所思所想,但是有千千万的人就有千千万的思想,亲如父与子,爱如情侣之间,大家因各种原因,例如血缘、情感因为这些因素,人与人之间可能存在种种联系,形成的或亲或疏的关系;
但不论他们的关系多亲密,他们的某种观点就可能会存在不一样,思想有着差异,可这些因素却不一定会影响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甚至关系;
当然也不排除亿万人之中惺惺相惜的某人或某一群人,虽然少数,但一定存在;
这些话路西相信自己不说,白染都懂,在路西看来,白染是个聪慧的女孩子;
只是,从小到大她所生活的环境比较单纯,她可能明白这些大道理,却无法深入理解,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她不再是象牙塔中的学生,她迈入人生的另一段旅程之后,路西相信,白染会理解的;
虽然这个成长过程可能会带着丝丝疼痛,却是一个人一生中必不可少的经历;况且,任谁都无法插手他人的成长;
虽然很多人都想干涉;
“染染。”
白城出门之后,久寻不到女儿,心里有些焦急,他转了两圈还是没有找到,正午的阳光的的灼热都不够将他心头彻骨的冷意驱散;
绝望之际,他又看到了墙角那个高大挺拔是身躯;
他一直忽视的,一个男人的背影;
白城自一侧走进那个人,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女儿;
她从来都不认为女儿是一个温和柔软的孩子,作为自己的女儿,老爷子们的孙女刚毅坚强才是常态,所以所有人从小到大,一直都很放心她独自生活;
曾经,夜色微凉之时,自己老婆在就枕边问自己;
‘女儿是不是太冷清了;’
夫妻俩一夜无眠;
彼时白染还在上高中,即将高考,可能是因为压力,白染状态有些不好,正值会考结束,学校老师决定给全班同学的家长开一个家长会,请家长们帮忙疏解孩子们的心理压力,而不要再去给孩子们增加负担;
由于意义不同,老师希望每一位家长都到场;
这个‘希望’有些强制;
那时的白染,似乎并不觉得父母会有时间到场,只是分别给父母都拨通了电话,仅问一句;“爸(妈),你四月十六日下午三点过后有时间吗?”
白染得到的回复是夫妻二人俱没有时间;
而且那时,她的妈妈还正忙着干一件什么事匆匆就将电话挂断了;
具体什么事值得妻子那般忙碌,白城已经忘记了,只是女儿的那一个电话那每一个数字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分毫不差;
后来,是白染被学校的老师停课之后,作为父母的白城夫妻竟然还不出现,学校的老师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打了万通电话之后才联系上白城夫妻;
方明白,这夫妻二人是真的没有时间;
白染不是说谎,也不是顶撞老师,更不是将父母的虚假电话信息交给学校的;
只是这孩子太倔强,也不解释,也不承认,老师们以为她...接着白染就被停课了,叫白染在家中反思自己;
至于之后真相大白,白染又得以回教室上课以后,白染都没有向父母抱怨过一句,没有委屈,甚至没有在众人面前流过一滴眼泪;
那时,白城忽觉得,自己好像并不认识这个在自己家长大的孩子;她,是自己的女儿吗?
白城心底竟然毫无缘由的升起来这样一个可笑的问题;
再之后就是高考志愿;
女儿一声不吭的填报了音乐学院;
没有像周围同事的孩子们一样对迷茫的未来充满了充满了恐慌,事关就业,他们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接孩子们的电话,甚至比高考之前的电话还要多;
同事都夸赞自己的女儿多么多么懂事,不用父母操心,他们又有百般的羡慕之情无法和自己共享;
但只有白城知道,自己的心头究竟是怎样一片荒凉;
白染的余光看到了向着自己走进的白城轻呼一声;
“爸。”
路西转身,也看到了疾步走来的白城,温和一笑;
“叔叔,您好。”
看着白染渐渐变冷的表情,白城心中颇苦,可又不知怎样能缓解这样的苦涩,只能兀自承受;
“哦哦,你好,染染,这位是?”
“朋友。”
白染的话很简洁,也不愿意多说什么;
但白城知道,白染从小就没什么朋友,不太爱与身边的人交往,还以为她这辈子都没什么朋友了,但柳暗花明,谁知她一上大学,到了外地却认识了一群很不错的孩子,有一年的五一小短假,白染还带着朋友到家里玩了一会;那时自己正好轮休一天在家,女儿说带朋友回家,可把白城高兴坏了,起了个大早,做了一桌子的菜;
那些孩子都是好孩子;
但是据白城所知,从小到大,他家女儿的朋友也只有那些孩子了;
“染染交了新朋友,看着不像是同学啊,出去玩的时候认识的?”
白城不死心,他想问清楚;
但白染并不想多说什么;
路西向白城点了点头;
“叔叔,这里不太适合聊天,中午了,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他向白城提出建议;
白城看着白染,白染点了点头;白城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