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小时后,豪华车队恭候在江海和梁缘分手的地方。梁母强烈要求车队披红挂彩,绕三环路一圈,而且一定要从旧宅门前过一遍,她说这是老北京习俗,从哪儿出来的就从哪儿嫁!梁缘心说,爱怎么走怎么走,四五六环绕一圈更好!
梁缘早就跟自己约定,今天梁母提出任何要求,只要不让她沿途振臂高呼“我出息大了,我嫁了有钱外国人”她都配合,虽然母亲不是她亲自选择的,但毕竟是养育自己成人的人,结婚是第二次投胎,她如今要跟这个家再见了,以后,就像江海说的,她甚至不姓梁,而姓李,李梁缘!
周末的北京,因为不限行,似乎比平日跟堵,车队被夹在车流当中,不少司机引颈张望,发现新娘子闭目养神,倒是后面车里的老太太精神抖擞,微浊的眼睛晶亮晶亮。
梁辰受姐姐情绪的影响,百无聊赖。今儿她穿着一套梁母选定的粉色套装,生平第一次踩着高跟鞋,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超市里的山寨芭比,徒增几分自卑,背都挺不直了。北京女孩一向不习惯把自己往精致里打扮,三十岁之前,最韶华的岁月,她们只取悦自己,绝少去穿那些刑拘一样的衣服鞋子。三十岁之后,突然觉得自己该走精致路线的时候,绝望地发现穿高跟鞋竟然是一门童子功!三十岁才开始练武术,就别想一串镟子加侧空翻最后接二踢脚落地,直接收势得了。梁辰埋头玩着姐姐的手机,意外发现一个加了密的文件夹,知姐莫若妹,将自己的生日输进去,果然开锁,里面竟然是玩滑翔伞的照片,有她自己的,还有跟一个男孩的合影。合影里的姐姐是多么开心啊!梁辰将男孩的脸放到最大,又偷偷看看姐姐,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她真想摇醒姐姐,大声说:“这个人比新加坡人强,干脆嫁给他吧!”可车队已经踏上了京津高速,拉起速度来。人生就是一条单行道,最惨的是,没有出口。
车队在中午准时到达天津港,远远的,就看见白色邮轮泊在码头,前面是一条布满鲜花的橙色地毯通道。
只有当你站在邮轮面前的时候,才知道邮轮是多么巨大和梦幻,它有种泰山压顶的气势和强烈的命运感,巨大的船体随波倾情荡漾,仿佛飘在半空中,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此去无回的悲壮浪漫情怀。如果不是李思汉在船舷上矫情地挥舞着一束花,秀给他的生意伙伴和李妈看,这一切约等于完美。
梁母被邮轮强大的气场镇住了,强作镇静问身边人:“还有别人坐船吗?”
“您是问有没有别的乘客?没有,这是李总的包船。”
“嗯……这一趟,我是说卖票,得多少钱一位啊?”
“我们处女座一般都走豪华航路,这是第一次到天津,别的普通邮轮大概是七八千元。”
“好,好!”
梁缘自打上车就没有开过口,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谢谢,还是:哇,我好幸福!一路上,她心里激荡着一个声音:答应我,要快乐!答应我,要快乐!
梁母只认为她是激动和紧张,梁辰却紧紧拉着姐姐冰冷的手。她替姐姐难过,如果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那至少让对方租辆星际飞船,才对得起委屈自己这一场!
“姐,人生虽然是单行线,但是有出口!”
“你说什么呢!”梁缘恼火地问。
“你就别强装着了,我也喜欢滑翔伞那个哥哥!”
梁缘眼睛喷火地看着梁辰。梁辰豁出去了:“有什么意思啊,除了咱妈,这儿还有第二个真正为你开心的人吗,连你自己都不开心!”
“答应我,要开心!答应我,要开心!答应我,要开心!”江海在她心里说。
梁缘眼睛迷蒙了。
“姐,走吧!反正他有的是钱,想娶谁不行!他的房子咱也不要了,住着不舒服,你不是教育我,想要什么靠自己吗?……姐,你这辈子就没有做过自己想做的事,小时候你就不开心,考大学也不能学自己喜欢的专业,嫁人必须霸道一会!这是你自己的事!要不然,活得什么劲!床上用品应该选用品质好的优等货,包括男人——别瞪我,跟我无关,别的过来人的经验,姐,现在不豁出去,以后后悔都来不及了!内人实在实在忒没劲了!就这么定了啊,我说1,2,3,3就跟我跑!1,2,!”
“等等!”
梁辰感到自己手都要被梁缘的长指甲抠出四个洞来了,她看着姐姐,比她还要紧张。
“隐藏着黑暗力量的钥匙啊,请在我面前现出你的原形——封印解除,跑!”
姐俩转身飞奔,跳到车上,一路杀回北京,直接停在了江海家楼下。
钱有用豁出去了,为了哥们儿的人身安危,竟然主动提出实物斗地主。江海虽然心里有些空荡,但也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既然老钱找死送上门,那就没理由不让他放血!丁人人自然作陪。
江海的性格,但凡有一个2一个A,就敢叫牌,按照他的话,生活就像那三张底牌,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会翻出什么来,不知道就等于有机会。果然,三张牌翻上来,江海狞笑了。丁人人挑挑眉毛,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赢了是她的,输了,江海不会让她出一分钱。
一路杀下来,江海手里还剩两张牌,大猫和一张8。必胜无疑的牌,江海无心恋战,先甩出大猫,却没想到钱有用一串小3轰了下来,江海顿时傻眼。
接下来的几盘,依然是个输,即便两个猫在手,江海都以奇妙的方式输得惊天地泣鬼神。钱有用面前钞票哗啦啦地增长着,忍不住意洋洋起来,他平时只在电脑上玩人机对战,而且永远眼见要输就重启——凡涉及到钱,别管真的还是虚拟的,他一概敬重,没想到第一次玩真的就赢个钵满盆满,看来跟钱的缘分果然不浅!
“有猫就一定赢!错!斗地主就类似于经济学上的说的‘木桶原理’——木桶由无数条木头箍成的,桶的容量不是由最长的那个木条决定而是最短的那一条决定的。你有一对猫却很可能就是输牌的前兆哦。来来来,钱拿来!别往心里去啊,轻松斗地主,慧眼看人生!”
丁人人看不惯钱有用小人得志的样,白了他一眼:“你小心,赌场得意情场失意!整那么多钱,都找不到人帮你花!你老家是不是保定农村的,你是不是有个文盲舅老爷生了个智障外孙子,二十多岁还穿开裆裤,舔鼻涕吃?你等着吧,你的钱最后只能给他!”
钱有用才不吃这套,一张一张爱抚着钞票:“你记错了,我老家不是保定的,是邯郸的!我今天就要把自己的幸福赌上,换我兄弟一个情场得意!”
正说着,幸福来敲门了,看到穿着白色旗袍的梁缘和一看就是妹妹的梁辰,三个人都愣住了,所有人都看着江海。
从茶几到门口,这几米路是江海走过的最长的路,他觉得自己背着双人滑翔伞走了三天三夜:“你怎么来了?”
“有人让我答应他,要快乐,所以我就来了!”
江海内心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江海一样,翻腾不已,结结巴巴地说:“哦、内个、内个……”
“什么内个这个!”梁缘一步迈进屋,“你睡了一个好姑娘,不留下点**,她的娇躯笑靥就在记忆中失去了风韵;你看了一本好书,不留下点读后感,它的精言妙语就在记忆中褪了颜色。时光如白驹过隙,佳人可以再次按倒,书可以再次打开,但总有东西,无法再次……”未等说完,江海一把抱住了她……
“撤,撤!”钱有用推着看傻了眼的丁人人,带着陪着掉眼泪的梁辰,轻轻关上了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