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夏迟像正常同居的情侣一样。
我问他,“我什么时候能回学校?”
他说,“你随便。”
可我犹豫了,我不想回学校。
我还回学校干什么呢?我与田漫分道扬镳,与薛薛渐行渐远。
王畅远去新疆,张宽北上甘肃。
我们宿舍连个合影都拍不起来。
我们来自四面八方,又奔向五湖四海。一起欢喜过,痛哭过,交心过,最后都成了故事里的人,互相纠缠,江湖不见。
夏迟妈妈来的时候,我正做饭,油烟味让我十分恶心。
我听见门响,以为是夏迟,没回头,继续切菜,心里继续沉醉我这刀工越发精进了,黄瓜丝切的真棒。
然后我听见一个字正腔圆的女声问,“宋笙远?”
我吓了一跳,胃里翻涌一阵恶心,我强忍住,不待回答,她说,“阿迟女朋友?”
她打量我,我看着她,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我们对坐在茶几前,她抽了本杂志看,我坐在她对面,像个犯错的小学生,直到夏迟回来。
看到我们,他愣了下,笑,“妈你怎么来了?”
他妈妈淡淡的说,“你周末老不回家。我听说你谈了个女朋友,来看看。”
夏迟笑,指着我,“这是小宋,我女朋友。”
夏迟帮她续了杯水,坐沙发上,问她,“今天来有什么事?”
夏迟妈妈打量了我一眼,扔下书,端起水杯放膝盖上,语气强硬的说,“小宋不适合你。”
她说话是标准的播音腔,但又不古板,我听夏迟之前说他妈妈早些年是教学的,后来调到了其他单位。
听她说,夏迟微笑,“我不想重蹈你和我爸的人生。”
他妈妈说,“我的人生没有选择的权利,你也没有。在你爸知道之前,我好心提醒你。夏迟,你不该有拖累。”
夏迟说,“小宋不会是我的拖累。”
“她现在已经拖累了你。”
夏迟笑,“麻烦总要一个一个解决。我正要同你商量,我要和小宋结婚。”
我惊诧的看着他。
之前有一个想和我结婚的,现在又来一个,我就这样长的像贤妻良母?
想了想,相夫教子我不太擅长啊。
王畅让你失望了,就算我嫁夏迟,四十岁之前我也不会剩下哈哈哈。
找个夏迟这样的老公也挺好的,别的不提,至少帅啊。
每天早上醒来看着帅哥,一天的心情估计也会很愉快的。
正在我不着边的乱想,他妈妈放下水杯,玻璃和玻璃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和你爸说。”
我整日看书,看书看困了就坐公交去南政。学校已经放假,校园里人稀稀落落,我坐在操场的台阶上发呆。
我的前男友要订婚了。
差一点嫁入他家,差一点成他新娘,差一点就和他一辈子啦。
就差那么一点啊。
有天有个男生拍拍我肩膀,说,“你在等阮行吗?他已经出国了。”
这个男生有点眼熟,他看我愣愣的,解释道,“我是阮行宿舍的。”
我才想起来他。
噢那个胡萝卜。
他坐在台阶上陪我说了会话。他说阮行二月份就出国了,他在准备考研,申请了留宿。
我知道阮行已经不在这个城市,我就是想来,控制不住自己。
他说,“我都碰见你好几次,你一个人心事重重,我也没敢打扰,你来南政干什么?”
我说,“我第一次来南政的时候,看见了极美的星河,还有那么圆那么圆的月亮。我想再看一次,可是我来了这么多次,再也没看见那样的星星和月亮。”
七月余热退去,学校依旧空旷。
这是我第十一次来到南政,也是我最后一次来南政。
我护照已办好,等签证出来就要离开了。
我看天是阮行,看人是阮行,看到我满满的爱变成满满的悲伤。
天上星星亮起的时候,有个人坐在我身边。
我不敢回头。
这个人越过千山万水来到我身边,载着一身星光。
那是我梦里的千千万万遍。
他说,“今晚的星星好看吗。”
我哽咽着说,“好看。”
他说,“你喜欢我,是因为我像阮夏,是吗。”
阮夏是谁?
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将头埋在臂弯里,眼泪往下掉,“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你,你是像小星星一样的阮行。”
我的心一片冰冷,冷的我牙齿打颤,不待他开口,我痛苦的闭上眼,“你走。快点走。”
我总在他面前哭,这次不能哭啊。
他声音里有满满的痛苦,“小笙,”
我说,“你不要说了,你快走。”
我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
他眼睛通红,说,“好。”
他摸摸我的头,红着眼睛强笑,“我走啦,小笙。”
我说,“你走吧,我看着你走。”
他慢慢走下台阶,每一步都像重的抬不起来,越走越慢,可是他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走啦。
他和他的未婚妻去了遥远的异国他乡。那个地方气候温和,长年湿润,有好听到忧伤的乡村民谣,有绵长的山脉河流。
我知道,我再也等不来他了。
山海不可平,往事不可平,等他回来,自会携着门当户对的如花美眷过似水流年。
我于他,不过过客。
七月底我回家,收拾东西准备赴英,夏迟来找我,说是需要和我订婚。提前见下我爸妈,他爸妈之后会过来。
我们坐在一家咖啡店聊天。
夏迟笑,“我有点紧张。叔叔阿姨有什么忌讳?”
我想了想,摇摇头,“我爸我妈都很随和。”
他笑,“那我就更慌了,越随和的人心里有事越憋着,他们对我不满意,我就惨了。”
我不禁好笑,“你也有今天。”
他笑,“你也有这一天。”
我以前想着见阮行爸妈会紧张,害怕,生怕他们对我不满意。
再不会了。
夏迟问我妈喜欢吃什么,我说我妈吃东西比我还好伺候,不过她最近念叨过市里新开的俄罗斯餐厅,她好多同事去了,她一直想去来着。
夏迟眉开颜笑,亲了我一下,“非常有价值的情报。”
我们提前在餐厅等着,爸妈提前五分钟到达。
看他们进来,夏迟忙起身虚虚扶了下沙发让他们坐好。
我妈笑吟吟的打量了下夏迟,夸奖到,“挺精神个小伙子。”
我感觉我爸像用审犯人的眼神看夏迟,看的夏迟有点不自在,忙拿了菜单给我爸,“叔叔好,我夏迟。”
我爸嗯了声,把菜单推我妈面前。
然后我妈推我面前,笑眯眯,“媛媛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
夏迟笑,“你小名叫媛媛?”
我揉揉鼻子,瞪了我妈一眼,“别老叫我媛媛,我早改名了!”
我妈笑眯眯,“那也是我家媛媛。”
我爸双手交叉放桌上,背挺得笔直,“家哪儿的?”
夏迟答,“陵江省宁州市。”
我爸又问,“独生子?”
夏迟点头,“是。”
我爸嗯了声,又问,“听说你比媛媛高两届,已经工作了?”
夏迟老实回答,“走的选调生,现在还在驻/村,再过一年准备调回市上。”
我爸嗯了声,正准备再问,我打住他,“爸,你不要老把你的工作习惯带生活里,三句话不离本行。”
我爸瞪了我一眼,我妈笑,“你看媛媛,现在都开始维护小夏了。”
我低头看菜单,不理他们。
我点了加利式沙拉,其他的让夏迟点,他分分钟把前菜热菜凉菜甜点安排的明明白白。
周末的时候夏迟爸妈来了。
那天我刚从图书馆回家,一开门坐了一屋子人,吓我一跳。
不是说下午七点到吗,怎么早来三个小时,我还准备回来换个衣服。
我瞪了夏迟一眼,夏迟看着我微笑,招招手,示意我坐他旁边。
夏迟妈笑,“我之前见过小宋,很文静腼腆个女孩子。明钧,快认识下。”
夏迟爸打量了我一眼,笑,“老宋,你家这如花似玉的姑娘以后可就是我家的了啊。”
我爸难得拘谨,笑,“她被养的任性,还得你们以后多担待。”
夏迟爸国字脸,长的很端正,人挺随和。夏迟继承了他的身高,继承了他妈妈的五官轮廓,这样看继承的还挺好的。
他们三言两语就定了日子,挺让我意外。
我不知道夏迟是如何说服他爸爸的,现在看来,他爸对我倒是没多大意见。
夏迟妈妈对我有意见正常,我没给她留好印象,她的客气强势也让我也心存隔阂。
他们聊起大学时候的趣事,夏迟爸对我和夏迟笑,“我们上大学时候,师大还叫师院,那时候的人十七八岁就参加工作了。现在的孩子二十岁出头还在上学。”
两个人忆苦思甜,推杯换盏,我和我妈去厨房,我妈说,“小夏很好,他现在被查的紧,需要和你订婚,你们情投意合,正好。”
我说,“你们称心就好。”
她说,“媛媛,我和你爸希望你尽快走出来。”
我妈对夏迟十分满意,觉得我简直撞了大运,才能找到这样一位年轻有为家世又好的男朋友。他就是有点愁我高攀了,她看出了夏迟妈妈不喜欢我。
我又不在乎。
因为不方便出去,我妈和夏迟妈在家里简单做了几道菜,我插不上手,只好在旁边打杂。
吃饭的时候我爸妈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媛媛任性,还得你们以后多担待啊。
他们怕我受委屈,只好不停说让夏迟父母多担待我。
可怜的他们,为我操碎了心,又这样低声下气。
夏迟爸妈当晚就坐飞机离开了长州,并邀请我爸妈有空去宁州。
我这大学还没上完,就被人预定了,真不知该喜该愁。
我好像对一切失去了兴趣。
以前我喜欢跟着王畅张宽一起疯,虽然没有高雅爱好,可我低俗的自得其乐。
回顾我这大学三年,浑浑噩噩,寥寥无所收获。和同学不熟,和朋友分道,和爱人此生无望。
是我辜负了我自己。
阮婧也准备出国,不同的是她准备赴美,我将表给她,说请还给你哥哥。
那次见阮行,我因承受不住他和别人订婚的痛苦,只想让他快点离开,竟然忘了把表和手串还他。
她从车窗里伸头,满脸遗憾,“我不收,你自己给他。咱俩多合得来啊,我就喜欢跟你一起打球压马路,我要是再有个哥哥就好了,我保准撮合你俩。”
她想了想,摇头笑,“我还真有个哥哥,可惜很多年前就死啦。”
我有点诧异,“你家怎么三个小孩?”
她笑,“嗨,偷偷给你说,我爸妈是养父母。我亲爸妈先后牺牲在缉毒线上。我养父母是我爸妈战友,看我可怜便领养了。我不叫阮婧,我叫陈婧。我那两个哥哥是双胞胎。你上车,我们再聊会,我带你兜兜风。”
我指指太阳,摇头笑,“快中午了,得回去收拾东西。”
她说,“你上车,我送你回去。”
我推辞不过坐了副驾,“你开车猛,说实话我有点慌。”
她哈哈笑,“我可是朋克少女。”
阮婧啊不对,陈婧是个十分有趣的姑娘,爱说爱笑又不娘们,大大咧咧,很对我脾气。
挺遗憾没早点碰见这么好玩的姑娘。
其实我不大想和她多接触,看见她总想起阮行,想起阮行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一脚油门车开的呼呼,刚在高新区一转眼到长陵区,她有一句没一句跟我说话,“你可别因为我哥哥和我生分了,碰到你这么对胃的姐们多不容易啊,等我安顿好去英国找你,你可别删我啊。”
我笑,“不删不删,我也喜欢你。”
和阮行有关的我都喜欢。
喜欢到发疯心疼。
王畅到部/队后曾给我发过一条消息,他说,“小宝,等我回来咱俩再纵横长州。”
我回他好。
他和陈恪都走的是边防/武/警,今年长州走的兵种就两个,政/治/兵和边/防/武/警,王畅不想去北京,嫌那地气候不好。
我简直想敲他暴栗。
武/警辛苦,不是巡/逻就是站/哨,王畅说他挺知足的,去体检的五百多人二百多都被脂肪肝刷下来,其他的不是纹身就是视力,他还挺幸运,长年喝酒竟然还没脂肪肝。
我说你要有脂肪肝你那私人教练可以让她坐火箭了。
王畅说舍不得,那教练小妞多美啊,腰是腰腿是腿,看着都赏心悦目。
张宽跟我吐槽他现在待的地方,一年刮两次风,一次刮半年,他想去湖边滑冰,拿着冰刀去湖边一看,满湖面大大小小的石头,全是风刮的。
得了回吧。
岑大诗人名句随风满地石乱走的奇观果然存在。
我本想同田漫薛薛告别,编编删删消息,最终还是全部清除。
窗外云海茫茫,阮行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离开?
他飞往异国他乡,或许是命运一场预谋已久的安排。
前路尚远,愿他欢喜,即使这欢喜不是我给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