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迟含笑问我,“苏敏和你聊什么了。”
我笑,“聊你很帅。”
他摇头笑,“又开始胡扯。下午我去入/户,你去不去。”
我说好啊好啊,在房子闷死了。
夏迟笑,“身子要扑下去,心要沉下去,脚下沾多少泥土,心中就有多少深情。”
张蕊眼睛弯弯。
我们先去的是一位老奶奶家,在路上张蕊简单介绍了下情况。这位老奶奶年轻守寡,辛苦拉扯大一个儿子,儿子三十多岁才娶上媳妇,之后就出去打工,没想到在脚手架掉了下来,儿媳妇不愿意守寡,撇下三岁多的女儿跑了,至今不知去向。
这位老奶奶患有严重的肺病和风湿,佝偻着腰,不停的咳嗽,正在院子里翻晒水稻,看见我们进来,忙拄着一根拐棍颤颤巍巍过来,不住口的说“小夏你们咋又来啦,谢谢你们哪……”
夏迟快走两步,虚虚扶了她坐到门口的小板凳上,自己也拿了一个小板凳坐好,胳膊放在膝盖上,微微低头含笑问,“有什么困难?给你带的药吃完没?完了说,我再去镇上卫生室拿。”
老奶奶抹着眼泪说,“夏书/记真是好干部呀,以前都没人来看我这老不死的。”
夏迟微笑,“你的医保快办好了,到时候你看病住院几乎不用花钱,党的/政策一层一层落实下来,以后日子会越过越好。”
张蕊拿出手机给他们不同角度的拍照,我觉得自己碍事,忙起身走开。
老奶奶见惯不怪,继续和夏迟拉家常。我想前两天张蕊应该也是这样给夏迟拍照,夏迟那满身泥印泥点真是有说服力的工作证明。
我去老奶奶住的屋里,走到门口就闻到一股霉味,还有说不清的难闻味道,屋子正中间撑着一张破旧的小桌,满是油垢,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看我进来,眼神怯怯的看着我。
我弯腰站她旁边,问她,“几年级啦?”
她小声说,“三年级。”
“你的字写的很整齐。”
听见我夸,她不好意思的握紧了手中的铅笔头。
问我,“姐姐你喝水吗。”
我摇摇头,笑,“谢谢你小朋友。”
她起身坚持要给我倒水,吃力的拿了暖水瓶倒在一个缺口掉漆的铁碗(张蕊说这叫洋瓷碗)里,用半个葫芦做成的水瓢不停的倒着,让水快点凉下来。
多贴心懂事的小姑娘啊。
我心里酸酸的,不好阻止她的好意。忽然想到庄子里有篇大瓠之种,剖之以为瓢,可盛水浆。我接过来看了看,倒是轻巧有趣。
拿起她作业本翻着看,夸奖她,“你学习很好啊,全都是甲。”
她不好意思的停了下,又倒水。
走的时候夏迟拿起墙边的木铁锹要帮忙翻晒院子里的水稻,那老奶奶忙蹒跚过来,拉住他,“别弄脏了你衣服夏书/记,你是大忙人,快走吧,我还能动弹……”
在夏迟拿铁锹的时候,张蕊已经眼明手快的拿起手机卡卡卡拍了好几张照片。
老奶奶把铁锹夺走,夏迟也没再坚持,拍了拍她肩膀,“照顾好身体,我有空再来看您。”
那小女孩扶着她奶奶,睁着大眼睛看我。刚屋子里暗我没太看清,我这才注意到她很瘦,是那种营养不良的瘦。
我有点心疼。
我摸摸她头,心里闷闷的,只好不停的说,“你要好好学习,努力走出去,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
以前觉得知识改变命运是句口号,现在才感觉到这句话沉甸甸的份量。对于这样家庭的孩子,除了读书,还能怎么样才能摆脱贫穷呢。
她含泪点点头。
走了老远,身后传来清脆的童声,“姐姐,等我长大了能去省城看你吗。”
我回身点点头,笑,“好啊。”
出去后夏迟说,“你说的对,改变贫穷代际延续的办法只有靠读书。”
拐过弯我再憋不住,问夏迟,“作秀很有成就感吗。”
他顿了下,笑,“我是真心实意去看望老人家。”
我要气炸了,“你刚才那样,就是在作秀。”
他显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揉了揉眉心,无奈的摇头笑,“我还有很多事,没空干那些。”
无耻!
看我们吵,张蕊忙劝我,“宋宋,夏书/记真心去看老人,他每次去老人高兴的很……”
我无法理解他们的思路,愤愤的往前走,这地方我不想呆了,我现在就要回去。
我站村口挡车,站了半天没一个车,现在正下午两点多,阳光暴晒,我觉得脸非常疼,可能是因为早上没涂防晒要晒伤了。
夏迟说,“你要回去?”
我不想搭理他,只看着路上有没有车,夏迟妥协道,“我们回去,看脸都晒伤了。”说着把胳膊挡我头顶,我一把推开他。
他继续放我头顶,“乖,别闹了。我一会还得去入/户。”
我说,“你去,你去,你继续去作秀。”
夏迟给张蕊说,“你看着她,我回去开车。”
夏迟开车过来时候我还没等到车,他开副驾门,我拒绝上车,想想我今天要走还真得坐他车,只好恨恨的拉开后门进去,一看我的东西都在后面放着。
他发动车子,摇下车玻璃对张蕊说,“你自己去,晚上我回不来你这两天就歇着吧。”
张蕊点点头。
我不想和他说话,于是把帽子压低斜靠了闭眼睡觉。一想到回学校,竟然隐隐期待,烟水村虽然很美,青山如黛,溪水涓涓,但连基本的生活都保障不了。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他把车直接开宿舍楼下,我胡乱拿了东西下车,他要帮我拿,我躲开他,要笑不笑,“人家苏敏不辞辛苦的几次送温暖,你去帮她拿吧。”
趁他惊讶的功夫,我几步跨上台阶进了楼道。
宿舍门锁着,我找了半天才找到钥匙开门,假期还没结束,孟恬回家了薛薛出去玩张筱我已经好久没见她,听说飘横店了,她挂了好多课,辅导员打电话通知她留级,她说随便,她的影视公司已经帮她办了个毕业证。
气的辅导员在办公室火冒三丈,“还办了个毕业证,什么野鸡大学!能跟咱南方工业大学比?有本事她给我办个南工的……”
我和夏迟又分手了。
这次他没回我消息,也没打电话问我。
我们都是明哲保身的人,让我们不痛快的东西,我们本能远离。
他心安理得的欺骗我,置我的尊严于何地。
夏迟这个人太自信,自信到他以为只要一转身,不管他走多远,他想得到的就在身后。
我努力着去喜欢他,去对他好,去做一个合格的女朋友,及至今天,我才发现我做不到。
想想我真是失败啊,在抢男人这场战争中总是看见对方来战便鸣金收兵,不战而退。庄妍来找我,我放弃了和陈恪较劲,苏敏来找我,我主动退出角逐,田漫向我吐露秘密,我连战都不敢战。
我怎么就碰不到一朵正常又圆满的桃花呢。
我又心血来潮去了南政,不同的是这次倒了三次车去,体验了把田漫的征途。
自去年六月份我在这醉酒,便再没来过,校园依稀吵闹依稀,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我在操场一圈一圈走,期待什么又失望什么。
我知道,这次再不会有人踩着月色而来。
我想去找田漫,找我大学最好的朋友,可是我站在她租房的小区犹豫了,来来回回踟蹰,直到田漫下来买水发现坐在小区门口台阶发呆的我。
田漫和另外一个也是考南政的女孩合租的,两室一厅费用对半,她的室友早出晚归的复习考研,田漫说很少看见她。
我们又挤在一张床上睡觉,田漫挽着我的胳膊,叽叽喳喳个不停。
我想不起来有多久没和她挤一张床睡觉。
我一直走神,她说什么我回神便忘了,只紧紧的抓住刚才那一句,“明天把阮行哥约出来逛逛吧。”
她说这学期来阮行好像有点疏远她,待她不像从前了,以前她撒撒娇阮行总会满足她的要求,现在她再怎么暗示撒娇,阮行就一句话,工作忙。
她郁闷的问我,“宋宋,他是不是觉得我烦啊。”
我说,“可能他真的忙。”
田漫还是一副小女孩心思,哪像我,满腹世故沧桑。
田漫给阮行打电话,各种撒娇,阮行清清冷冷的嗓音含笑说抱歉,最近工作忙,想在宿舍多休息会。
田漫继续撒娇,“我这样低声下气的邀请你你不来,让我在宋宋面前多没面子啊。来嘛阮行哥。”
电话里沉默了下,妥协道,“能后天吗。”
田漫立刻回答,“后天确定好时间短信我。”
阮行答应一起出去吃饭,田漫喜上眉梢,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哼“信箱出现一张美丽的明信片
翠绿的山脚木屋袅袅的烟
但我惊讶的却是背面
你熟悉的字迹竟已相隔多年……”
我问田漫,“漫漫,你还喜欢阮行吗。”
黑暗中我感觉到她点点头,在我胳膊上蹭了几下,“很喜欢很喜欢。”
“你和宋晔还没和好吗。”
她又在我胳膊蹭了几下,这次是摇头,嘴里换了首歌哼,“就算有任何仙丹能够唤我清醒
我宁可丢掉不用依然执迷不醒
你不要轻视我这么做的心里面动机……”
我在她的歌声里焦躁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