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钊并不知道,在遥远的北州,那个所谓的故乡,刚刚算是“少年”的郭虞已经将他这个弟弟当成了最大的竞争对手。
不过,即便是郭钊知道了也无所谓,平白无故来此一遭,总不能真窝在家里当一辈子的富家翁?既然自己有接触那种权力的机会,那为何不争上一争?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更何况,他要竞争的对手,现在还只是个孩子!
行军十几天,郭钊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要颠碎了。前世出差,高铁还不时兴的那会,坐个绿皮硬座二十几个小时觉得自己都身心俱疲,而现在坐的却是那膈屁股马鞍!幸而这副躯体自幼习武,十几日以来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但是齐修竹这个纯正的文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一个平日里不甚喜爱锻炼的孩童,骑马颠簸接近半月,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不说,四肢百骸也如同快要散架了一般!身旁的郭钊看得有些心惊肉跳,他有些担心,若是再这么走两日,兴许不用敌军动手,自己这边就直接帮齐胜古清理门户了!
“让前面的人停下,就地安营扎寨!”韩冬身旁的亲卫吩咐了一句,紧接着就直接停下了马。
“韩将军,天色尚早,为何现在就停下整顿?”郭钊看了看天色,面色疑惑地问着寒冬,而后者,此时也正一脸似笑非笑的样子看了过来。
“你不会不知道为什么吧?”几日相处下来,寒冬是再也不敢小瞧眼前这个人小鬼大的小子了。此行一路,自己每每做出决策,这个孩子就能够先一步察觉自己的意图,这让本就对其留心的寒冬惊诧不已。郭钊的能力完全掩盖了他的年龄弱势,尽管韩冬还难以置信,这个小孩子居然看事情比自己看的都要长远,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在很多事情上,郭钊真的比自己更具有战略眼光!
“现在我们在优州的地界上,距离仓州战场已经没有多远了。现在是粮食成熟的季节,越州、仓州都是产量大州,敌人的军队丰衣足食,士气必然非常高涨!而我们丰州军队借着各地刚刚收缴上来的税粮,也算是粮草不缺。这是一场表面上看去势均力敌的战斗,兵员数量上,我军可能占据少量的优势,但是将军您也清楚,这中军马峰的队伍究竟是群什么废物,您应该非常的清楚!”
“而越州军,现在裹挟着占领整个越州的大胜,一鼓作气,现在恐怕已经拿下仓州三郡之地了!”郭钊并不是危言耸听,越州齐胜古想要大胜,必定要越过仓州直接进攻丰州京城!周围其他各州,都有诸侯镇守,唯独这个产粮大州仓州,一直被皇室攥在手心里。
仓州失守,对于齐胜古己方来说,能够令将士信心大增,毕竟这是断了丰州军的粮道。而对于丰州军来说,却是一道绝望的消息。粮草得不到保障之下,军队不发生哗变就已经不错了,更不用说还能够余下多少战斗力了。
皇家好面子,即使是明知道自己的军队很多只是个空架子,但是也会浩浩荡荡地出征,以显皇威。除非遭遇重大的败绩,否则皇家是不会主动跟藩王、诸侯求援的。齐胜古要的就是姜怀的这种心理,也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够趁对方轻敌之际,一举击溃丰州军队,趁机挺进京城,打姜怀与各路正在观望的诸侯一个措手不及!
“越州军一路势如破竹,这导致我们的信息获得时间要延后很多!”郭钊脸上带着凝重的神色,“周围各地的诸侯,想要集结军队必须要经过陛下的首肯,但是陛下迟迟不肯下召。缺乏诸侯的应援之下,以丰州军如今的素质,想要战胜越州军队……难如登天!”
“看来你果然是知道我屯兵于此的目的了。”韩冬看着自己面前这个龇牙咧嘴的孩童,他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天才,毕竟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能够让自己的师傅给自己下出师令,在武道天赋上,自己的确是难以有人能够匹敌的!
但是自从遇到了郭钊之后,他在蓦地发现,这个孩子的存在就是为了打击人的!九岁的孩童有这样的眼光与智商,甚至还能够想到很多自己之前没有想到的关键点上,这对于韩冬的打击有些致命。另外,郭钊的身体素质、练武天赋一点也不输于当年的自己,这让韩冬的精神有些动摇了起来。北州郭家,数百年的传承之下,不可能没有人练习过刀术,而且这个几乎世代都能够出顶级武将的家族,很有可能把郭钊培养成一个刀术大师!
韩冬知道郭钊想要做什么,他想学刀。他的眼神中透露着坚定,韩冬知道这分坚定不是给自己看的,而是给自己身后的“师傅”看的。一个立志学刀孩子,他拥有着大多数人都没有的资质,他拥有着甚至超过正常成年人的心智!韩冬在警惕,他并不知道郭钊的隐藏目的究竟是什么,这个孩子小小年纪,但是城府却深地可怕!
“屯兵于此,静观其变!”郭钊终于还是松了一口气了,这样下来,自己与齐修竹也有了足够的时间去调整自己的身体状况了。自己倒还好说,睡一觉,揉揉屁股就能够活蹦乱跳了,但是齐修竹经此一遭仿佛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半条小命都搭在马背上了。
“的确,也只能够静观其变了。”韩冬的语气有些苦涩,“你看看,咱们的任务是回到越州的土地上,给他齐胜古来个釜底抽薪!但是现在,越州腹地恐怕已经……没有什么男丁了吧?全部加入了战场,后方只是些老弱妇孺,咱们这些人,难道还真的要冲杀进去,绝了他们的后路?”
“没有了后路的士兵,将会彻底疯狂!”郭钊自然是知道,当人绝望的时候,才会最后拼上性命奋死一搏!
“所以,静观其变吧。”韩冬看着远处正在搭建大帐的将士,“我已经派出了斥候打探消息,毕竟主力军队是马峰将军率领的部队,咱们只需要配合好他们便是了!”
齐胜古有些烦躁地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甚至为此还不惜牺牲掉了自己一个儿子的生命。权力的欲往并没有让他疯狂,他到现在还保留着自己的理智,他知道等待他的很可能会是什么。但是他却不服,他有生路,只要答应这场战争,自己就能够君临大夏都城!
“侯爷,您趁热喝了玩莲子羹吧!”
说话的是一个与齐胜古年纪相当的女人,她是齐胜古的发妻,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这是真正的侯妃,齐胜古知道自己若是真的能够走到那一步,那个母仪天下的位子必将是眼前这个女人的。
“荷儿,还在怪我?”齐胜古转身的刹那,满面的愁容便瞬间一扫而空,反而是挂上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很难想像,堂堂的南越郡侯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在自己的这个发妻面前,齐胜古从来都不自称“孤”,除去鲜艳的衣物太过华丽之外,其他的一应作为与市井小民无异。
“奴可不敢埋怨侯爷!”女人看到齐胜古嬉皮笑脸的样子,顿时一改进门时候的关切之情,顺手便把盛着莲子羹的玉碗直接放到了桌上,“好了,喝完之后让丫鬟们把碗送去厨房吧!”
“荷儿,你是知道的,我已经没有退路了。”齐胜古叹了口气,“修竹他在京城是不会有事的,起码……他现在不会有事!”
“方士已经卜算过了,过完年越州将会大旱,大旱之后必有蝗灾,这一灾害也是少不了的。”被称为“荷儿”的侯妃也是满面愁容,“您说的对,若是现在不反,将来就没有机会反了。”
“只是此番,可要连累你了。”齐胜古看着眼前的发妻,使劲咬了咬牙,“若是有事,我说万一有事,我会提前让亲信去通知你,到时候,你们娘仨不要管我,直接走便是!”
“说什么丧气话!”
侯妃呵责了自己的丈夫一声,而后者只是再次嘿然一笑。
“北州郭义,这样的机会,你难道就真的不想和我争一争?”齐胜古看着自己的妻子走远,他望着天上的月亮,喃喃自语,“其他几个,难道也真的没有什么想法?他姜怀早晚是要削藩减侯的,此时趁着兵强马壮,还能够多坚持一会,但是其他几个诸侯,难道真的就眼看着自己这样吗?”
齐胜古有些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了。
听到姜怀生病的消息之后,齐胜古并没有继续等在老皇帝去世、新皇帝登基的这一段时间发动政变,而是直接断定皇帝真的是病发了之后,便迅速展开了反叛的行径!这种瓜分胜利果实的时刻,当然是越早跳出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