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谊(前200—前168),洛阳(今河南洛阳市)人,是西汉初年著名的政治家和文学家。
贾谊主要生活在“与民休息”、“清静无为”的汉文帝时期,然而贾谊本人却是一个才华出众、奋发有为的人。也许正因为他的性情与时不合,才决定了他一生的坎坷遭遇。
贾谊青年时期就以出众的才华在家乡洛阳崭露头角。年少时,他曾跟着秦博士张苍学习《春秋左氏传》。18岁时,因博览群书、善写文章而扬名于郡中。当时河南郡守吴公听说他才学优异,就把他召到郡府中,并且非常器重。汉文帝即位不久,河南郡守吴公入朝担任廷尉,向文帝推荐贾谊,说贾谊通晓诸子百家之书,于是汉文帝便召贾谊入朝为博士。
汉初的博士,掌管文献典籍,是朝廷的咨询官。贾谊担任博士时只有20多岁,是诸多博士中最年轻的一个。但当时汉文帝每次交下来的咨询的事项,年老的博士们说不出什么来时,只有贾谊能—一对答。于是诸博士皆认为贾谊才能超绝,汉文帝也非常喜欢他,连续越级提拔,一年之内就将贾谊提升到了太中大夫的重要位置上。
贾谊担任太中大夫后,成为汉文帝身边掌管议论的一名高级顾问官。这时,他春风得意,尽心国事,针对汉初形势和流风时弊,写下了许多著名的奏疏和政论文。其中《过秦论》最为有名。《过秦论》又分上、中、下3篇,其上篇实际上概括了3篇的思想,其主题是总结秦朝兴亡的原因,指出不行仁政,失去民心,导致了秦朝由强盛而迅速灭亡,表达了贾谊提倡仁政、反对暴政的进步思想。《过秦论》3篇,特别是上篇,很富于艺术表现力,是汉初政论文中的杰作。它名为《过秦论》,却不是直接评论秦王朝的过失,而是寓论于史,开创了我国散文体裁中史论的先河。这篇文章气势豪放,感情充沛,铺陈夸张,文采飞扬,具有战国纵横家文章铺张扬厉的风格。贾谊的《论积贮疏》也很有名。《论积贮疏》论述了发展农业生产和积贮粮食的重要性,建议执政者重农抑商,扭转当时“背本趋末”的社会不良风气。全文层次分明,语言朴实,说理透辟,逻辑严密,也是汉初政论文中的名篇。
汉文帝二年(前178),正当贾谊在仕途上一帆风顺的时候,一次沉重的打击却落到了他的头上。原因是这样的:贾谊担任太中大夫后,认为汉朝开国已经20多年了,天下和平,应该修订历法,改变车马服饰的颜色,订立法令制度,确定官职名称,振兴礼乐。于是他起草了上述各项礼仪法度的草案,“色尚黄,数用五”,官职名称全部改变秦代的旧制。虽然汉文帝谨慎从事,没有完全实行贾谊的改革方案,但各项法令的修改审定,让列侯都住到自己的封国去,这些主张都是由贾谊提出的。于是汉文帝和大臣商议,想进一步提拔贾谊担任公卿的职位。但贾谊的得宠却触发了朝中群臣对他的不满和忌恨,特别是绛侯周勃、颖阴侯灌婴、东阳侯张相如、御史大夫冯敬等人,他们公开诋毁贾谊,批评贾谊“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这样一来,汉文帝也渐渐疏远了贾谊,不久又将贾谊贬谪到边远的南方去做长沙王太傅。
然而仕途上的贬谪却进一步促进了贾谊在文学上的成就。长沙王都临湘(今湖南长沙市)。沅湘一带,原是大诗人屈原晚年被流放过的地方,那里辞赋之风盛行。贾谊辞别朝廷到长沙去,郁郁不得志,想到屈原忧国忧民,却遭谗被逐,这与自己的遭遇是何等的相似。于是在渡越湘水的时候,他无限感慨,模拟楚辞,写下了著名的《吊屈原赋》。这篇赋借凭吊屈原,抨击楚国统治集团贤愚不分、是非颠倒的腐败政治,抒发了自己遭贬后的悒郁悲愤心情。在体制上,这篇赋带有明显的模仿楚辞的痕迹,它继承了楚辞的比兴手法,用鸾凤、骐骥、神龙、鳣鲸等比喻屈原和屈原那样的贤者,用鸱枭、蹇驴、蝼蚁等比喻奸佞小人,这与《离骚》“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东汉]王逸《离骚经序》。的写法是完全一致的。再者,这篇赋篇幅短小,语句清丽,通篇带有语气词“兮”字,句式整齐而不板滞,也很接近屈原的某些短章。但这篇赋毕竟与屈原的楚辞又有所不同,它已经大大散文化了,具有从楚辞向汉赋过渡的性质。它是一篇典型的骚体赋作品。
贾谊在担任长沙王太傅的第三年,有一天一只猫头鹰飞进他的屋内,停在他的座位旁边。楚地人把猫头鹰叫做“鵩鸟”,认为它是一种不祥之物。贾谊因受贬谪居住在长沙,郁闷不乐,这里又低洼潮湿,贾谊自认为不服水土,寿命不能长久,因而感到悲痛伤感,就又写了一篇《鵩鸟赋》来宽慰自己。《鵩鸟赋》假借自己与鵩鸟的问答,依据老庄“万物变化”、“祸福相倚”的观点,说明了吉凶难测和“化为异物,又何足患”的道理,借以自我排遣,表示自己要看透荣辱祸福,“纵躯委命”,“知命不忧”。这篇赋的调子是比较低沉的,在旷达之中未免有些消极悲观。作品运用排比铺陈的手法,罗列历史典故,铺排自然事物,进行说理和抒情,也是一篇很著名的骚体赋。与《吊屈原赋》略有不同的是,这篇赋偏重于说理,在说理中跳动着作者哀愤的脉搏。
文帝七年(前173),贾谊又被召到京城长安去朝见皇帝,他的政治生涯重又出现一线希望之光。当时汉文帝在未央宫的正室(宣室)里召见贾谊,两人一直谈到深夜,汉文帝听得入神,还在坐席上移动身体靠近贾谊。但遗憾的是,汉文帝当时刚刚举行过祭祀天地的仪式,头脑中还盘旋着祭祀的事情,因而向贾谊发问的只是有关鬼神的问题,没有涉及到有关国计民生的大事。这使贾谊未免有些失望。唐代诗人李商隐在《贾生》一诗中曾不无讽刺地描写此事:“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然而,文帝还是又一次被贾谊的“才调”打动了,结果任命贾谊为梁怀王太傅。梁怀王刘揖,是汉文帝的少子,雅好《诗》、《书》,深受文帝宠爱。贾谊从偏远卑湿的长沙,来到地处中原的梁国,虽然没有回到京城长安,但毕竟向皇帝大大靠近了一步。这使他遭受创伤的内心多少得到一些安慰。
贾谊在担任梁怀王太傅的几年中,曾多次向皇帝上疏,陈述自己对政事的意见,最后写成了《陈政事疏》(又名《治安策)一篇长文。《陈政事疏》是贾谊政论散文中的又一名篇,它是贾谊多年来对现实社会观察、认识的总结,较全面地表述了他的政治主张。其主要内容是主张削减诸侯封地,加强中央集权,积极抗击匈奴,消解边患,以及健全封建等级制度,维护国家的安定和统一等等。从后来社会发展的情况来看,《陈政事疏》里的许多主张都是正确的,表现了贾谊确实具有政治家的远见卓识。但令人遗憾的是,贾谊的这些主张在当时并没有引起执政者足够的重视。他的许多建议,到了汉景帝、汉武帝时才陆续被采纳实施。
然而,更加令人遗憾的是,汉文帝十一年(前169),贾谊在政治上又遇到了一次意外的更大的打击。这年六月,梁怀王刘揖在前往朝见皇上的途中,不慎坠马而死。贾谊自感作为太傅没有尽到责任,有负于皇上的重托,因而终日哭泣,一年后竟忧伤而死,年仅33岁。
贾谊的生命是短暂的。作为一个政治家,他也遇到了过多的挫折。但作为一个文学家,他却取得了光辉的成就。他是汉代著名的辞赋家,《汉书·艺文志》著录他有赋7篇,今天仍有4篇传世。他又是汉代最著名的政论文作家,鲁迅先生在《汉文学史纲要》中曾称赞他的政论文是“西汉鸿文”。他所著述的58篇文章,曾被刘向编为《新书》传世。明人张溥还把他的赋和文章辑录在一起,编为《贾长沙集》,收在《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中。1976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又编辑出版了更为完备的《贾谊集》。贾谊若地下有知,应该感到很欣慰。
贾谊作为一位著名的政治家和文学家,也非常重视对子弟的教育和培养。贾谊的子孙也都聪颖好学,文才卓著。他有两个孙子曾经担任过郡太守,其中贾嘉最好学,曾与大史学家司马迁有书信往来,可见其文才非凡。在汉昭帝时,贾嘉列为九卿,贾氏家族再一次显耀起来。
贾谊有一个曾孙叫贾捐之,字君房,也可以称得上是一位文学家。汉元帝初年,贾捐之曾上疏皇帝,议论朝政得失,皇帝曾让他待诏金马门。初元元年(前48),珠崖郡(今海南岛琼山以南至崖县及其以东之地)反叛朝廷,汉元帝准备发兵征村,贾捐之上《弃珠崖议》,力陈关东民众久困,国库空虚,不宜出兵远征,主张放弃珠崖。元帝采纳了他的建议。后来贾捐之与当权的宦官石显不和,受诬陷下狱被杀。
贾捐之承曾祖遗风,在文学上以政论著名当时。他的政论文现存《弃珠崖议》、《荐石显奏》、《荐杨兴奏》3篇,均载《汉书》本传。其中以《弃珠崖议》较好,文辞畅达,深切著明,很受班固、刘勰的称赏。
西汉洛阳贾氏家族,诗书传家,名人辈出,影响后世深远,自当名标青史,受万世敬仰。
主要参考文献:
司马迁:《史记》卷八四《屈原贾生列传》,中华书局1982年版。
班固:《汉书》卷四八《贾谊传》、卷六四下《贾捐之传》,中华书局1962年版。
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贾长沙集》,清光绪三年滇南唐氏重刊本。
(原载《中国文化世家·中州卷》,湖北教育出版社2004年5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