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东一眼看到洪莲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子。原本马东是不准备跟洪三宝搭讪的，他知道洪三宝是个话痨，所以，他只想撂下东西赶紧走人。可是，突然的，就像被人施了一种魔法，他的脚就那么粘住了，粘在地下动不了啦，拔都拔不起来了。其实他当时只是才看见洪莲的半个身子闪进了洪三宝的院门，马东就觉得自己的眼前一亮，怎么说呢，仿佛有一道光一下子穿透了这个昏暗破落的农家院子。就在马东恍惚的一刹那，他听见有人喊，是洪莲的大嗓门冲堂屋这边喊：“老爸，做饭了没，我都快要饿死了。”
马东和洪三宝原本并排着立在洪三宝家堂屋的门槛上，马东立在左边，一只脚着地，一只脚撂在了足有一个壮汉巴掌宽的门槛上；洪三宝立在右边，也把他的一只脚撂在了门槛上，而他的另一只脚则悬在半空里晃来晃去。洪三宝是个跛子，而且他的“跛度”还很大，所以他站立时候的姿势就比较另类，跟马东说话的时候，洪三宝与跛脚一侧的那条胳膊就一直在那里一丝不苟地划着弧线，如同是在打着蛇拳。
马东有点儿不自然，他对在洪三宝家碰到美女实在缺乏思想准备。从他记事起吧，马村一带的姑娘好像就一直属于那种既丑又笨的类型，他不能想象马村或者说洪三宝能整出来这么一个有成色的女子来。会不会是自己看错了呢？于是马东使劲又眨巴了一下他的小眼腈，他发现他没有看错。所以，在随后的时间里，马东的眼睛便一直紧紧跟随着洪三宝的老闺女洪莲，心里在说，乖乖，马村啥时候冒出个这么“有觉悟”的姑娘来。马东在大学里学的是政治学，这是个冷门，挂在哲学系里面。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有个习惯，什么事儿不以好坏来论短长，而是说“有觉悟”抑或是“没有觉悟”。于是，城市也好，人也罢，在他的嘴里都成了某种意识形态。
说起来，那时候洪莲姑娘只有16岁，虽然个子已经蹿到一米七了，身子却像是一只悬在树上的青柿子，涩着呢。当时的马东已经是读研的学生了，并且已经有了一个女朋友。平时除了上他感兴趣的课程以外，已开始接手一些赚钱的活计。对于学政治学的学生来说，赚钱的机会的确不是很多，但马东是个例外。他脑筋活络，当然不会让尿憋死。马东帮不少单位写大块的思想政治工作方面的汇报材料，比如“关于XX局学习学习贯彻XXXX重要思想的经验汇报”等等，不要小看了这东西，还是颇有市场的；马东还在网上做广告，专门为政工干部们提供论文，当然是收费的。为此他还搞来了发票，是他从北京站外卖假发票的人手里廉价买来的，有旅店发票，有书店发票，还有医院的发票，消费者要什么发票他就给人家搞什么发票。所以说，马东在日常的生活还是过得去的，与他那些同学们比起来，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每年暑假回马村的时候，马东都要带好多东西，多半是些不值钱的服装。这些东西在北京郊区的服装批发市场只要拾元二十元一件就可以拿到手，但在马村人的眼里，却是过年才可以穿得出的好衣服。更重要的是，这些衣服都是从北京买来的，北京的衣服。马东说，这衣服可是北京的衣服呦，跟燕莎里卖的是同一种款式。马村人不知道燕莎是做什么的，他们只是不住地点头。马村实在是不大，拢共只有三四十户人家，算是个自然村，所以，马东花几百块钱就差不多把全村的老少爷们都打发了。这会儿，马东有些怄气地想，要是知道洪三宝家还有这么一个宝贝闺女，他无论如何也要专门为她买些东西来，比如化妆品什么的。
洪莲是洪三宝家的老闺女，从前一直住在姥姥家，所以马东一直也没有见过她。后来马东听说，这个闺女的来历一直都是个谜。想当年，有个英俊的小炉匠曾经来到马村，当时洪三宝刚好跟人去口外贩牲口去了，只有媳妇和几个孩子在家。那小炉匠不知是使了啥样手段，反正最终是跟洪三宝的媳妇搞到了一张床上，这是马村人私下里的说法，没有谁抓到了实证。可自从那小炉匠离开马村之后，洪三宝的媳妇就怀孕了。有一段时间，洪三宝随身一直携带着一把砍柴刀，眼睛看谁都是立愣着的，仿佛他看到的每一个人都是小炉匠的同谋。有人说，洪三宝是在等那个小炉匠呢。可惜，那个小炉匠却再没有在马村一带出现过，他像是一块石头扔进河里所留下的涟漪，变得越来越小，最终是渺无痕迹了。
那次，马东想，这么俊的丫头，待在马村这种地方实在是糟践了材料。马东没有把他的想法说出来，他只是把对洪三宝的表情迅速调整为一副笑容，而且是那种略带谄媚的笑容。马东说，三宝叔，你这闺女可是稀罕呀，别说咱这井口大的马村，就是邻近这十里八村的，也未必有比她还俊的女子。
方才说了，马东学的是政治学，学政治学不见得就得做政治家，况且，做政治家也不是谁想做就可以做的，马东对此有着很清醒的认识。所以，马东一直以来都是把自己的专业和自己的生活严格区别开来的。对于漂亮姑娘，马东一般都是从美学以及经济学的角度去看待的，美学就不用解释了，所谓经济学其实就是马东需要盘算把这个姑娘骗到床上得需要付出多少时间和钞票。对于眼前的洪莲，马东觉得她应该是外国神话里面的灰姑娘才对，属于只能呵护却不能随便上床的那一种类型，这似乎有点儿理想主义色彩。不过，需要说明的是，此时的马东在生活里早已经没有了什么理想主义色彩，生活所能给他剩下的不过是某些个切实的理想而已。
马东的理想说来其实也简单，他就是想要一纸北京户口。没错，马东要把自己的名字写进北京市公安部门的户籍档案里。这看上去有不小的难度，可正因为有难度，马东才觉着刺激、有意思，他不能想象如果北京城的户口是可以随便上的话，他是否还想留在北京。
那天，马东后来甚至是打算在洪三宝家里吃中饭的。洪三宝也这么邀请马东来着，只是由于看到洪三宝家的中午饭只有半盆糙米饭和半盆羊脑烩白菜，马东才不得不作罢。他想，洪莲姑娘怎么能吃这些莫明其妙的东西呢？这会把肠胃吃出问题来的。回到家里，马东想把他娘为他炖的一只母鸡给洪莲送过去，母鸡的肚子里可塞了半截儿人参的。他已经都把那只鸡连肉带汤盛到了一只精钢锅里，可他还是犹豫了，而且就拿着那只钢精锅站在家里堂屋中央犹豫再三，他终于还是觉得不妥。那天晚上，马东竟然为洪莲姑娘失眠了。
马东请洪莲去镇上吃好的。所谓好的，就是镇上饭馆里的那些荤素炒菜。马东看着洪莲吃，他觉得洪莲吃饭时候的表情更生动、更好看。在马东的努力下，马东与洪莲已成为了朋友，而且是那种比好朋友还要更亲密一些的朋友。他们在马村的树林里手牵着手散步，他们在马村外的河边一起坐在河滩上看夕阳……洪莲喊马东叫东哥，马东想唤洪莲作莲妹来着，可他张了几回嘴，却终是没能唤出口。他还是唤洪莲作洪莲。他说，洪莲，洪莲，你长大以后想去做点儿啥？
洪莲说，你不知道？
马东说，你不说我咋能知道。
洪莲说，去北京，做模特，我听我们学校的老师说，像我这样的个子和身材是适合做模特的。
马东说，做模特可不容易，不是光个子高身材苗条就可以的，机遇非常重要。
洪莲说，不怕，我姥姥说我这人命好，甭管干啥都有贵人跑来照应，对了，说不好你就是我的贵人呢。
马东说，是嘛，你这说法还挺有意思的，我要是你的贵人就应当能帮你做模特才好，但我帮不了你，我在北京一个这方面的朋友也没有，我让你失望了。
洪莲说，东哥，就算你帮不了我，我也不怪你，因为我，我还喜欢你。
马东想说什么，他张了张嘴，却又把话给咽回去了。
洪莲说，我天天都看电视，知道在北京，像你现在这样请我到饭店吃饭，叫做跟姑娘套瓷，还叫那个，还叫那个，嗅，还叫嗅啥蜜来着。
马东说，你还真挺厉害的，啥都知道。
洪莲说，东哥，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我？
马东说，喜欢，当然喜欢，像你这么俊的姑娘谁不喜欢。
洪莲说，那你就等着我，日后等我到了北京，兴许就跟你处个对象啥的。
马东的脸有一些微微的红。他说，洪莲，你这孩子还挺开放的。
洪莲说，开放说不上，不过，我懂你们男人的心思。
马东说，女孩子别瞎说，你还这么小，瞎琢磨些啥，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日后等你考上了北京的大学，我在北京请你吃全聚德烤鸭。
洪莲说，要是我考不上北京的大学，你不会就不请我了吧。
马东说，请，洪莲，要是你真的到了北京，我可能还会娶你哩。马东说的是笑话，可他发现洪莲却是一本正经地在听，一双大眼睛火辣辣地在他的脸上燎来燎去的。有那么一会儿，马东甚至只能想法刻意躲闪洪莲的眼睛，他的心跳在这个时候不知道咋了，怦怦跳的像是刚参加完了百米赛跑。
洪莲说，东哥，你说的是真话吗？到时候你可不能反悔呦，我知道你是研究生，咱们全县就你一个人在北京念研究生，我要是嫁了你，我的好多同学还不羡慕死我。
马东笑了，他浑身上下都让洪莲的这句话说得麻酥酥的，很舒服，马东当然是有虚荣心的。他说，你这个傻丫头啊，真是啥都明白。
洪莲说，东哥，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就是爱情了？
马东说，你太小，别说这种大人才说的话。
洪莲说，你说嘛，我要你说嘛，我们俩这样，是不是就是爱情。
马东想说，我们俩咋样了，但他没有说出口。他说，也许吧，可是，你太小了，就当我们是过家家闹着玩儿吧。
洪莲说，不行，我们要玩真的，到时候我们到北京去谈恋爱，你看咋样？
马东这回又笑了，不过这回他是被洪莲给逗笑了。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傻丫头不仅可爱，而且有点儿可怜。难道她以为北京是所有人的天堂吗？不过马东没有把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马东对洪莲说，这样吧，你日后要是真的到了北京，可以来找我，甭管有什么事儿，我都会帮你的，恩，要是我还没有结婚的话，我就娶你做我老婆，好不好。
洪莲以欢呼雀跃式的口气说，好，那一言为定！
马东后来想，要是这个姑娘是一个北京姑娘的话，要是他不想要一纸北京户口的话，要是……他或许是真的会考虑娶她做老婆的。可他只是想一想而已，他怎么会娶—个马村的丫头做老婆呢？难道他真的就不要实现自己已经所剩无几的理想了吗？
马东回到北京后很快就把洪莲给忘了。他不是有意忘的，他实在是太忙了，他要学习，他要赚钱，他还要找工作，他要为那纸北京户口做他一切能做的努力。而且，马村他也不打算回了，他娘已被他哥哥接到了老家县城去住，他与马村唯一联系的纽带已经断了，他再也用不着矫情得给马村人买那些值不了几个钱的便宜服装了。当然，马东偶尔也会想起洪莲，尤其是他在大街上与某位漂亮姑娘擦肩而过的时候。
其实这期间洪莲给马东写了好多封信，马东也给洪莲回了几封。基本上是洪莲给他写三封信，马东给洪莲回一封信。马东不是故意要这样做的，他的确是懒得回信，尤其是他不知道该怎样应对洪莲时而暧昧时而大胆的言词。洪莲还随信给他邮来过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洪莲穿着一件吊带装，露着雪白的肩膀，嘴唇大约抹了太多的唇膏，红得颇不自然，显示出某种和洪莲年龄不相符的味道，这味道令马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马东想，这孩子，怎么能这样打扮呢，难道她认为这样就美吗？马东于是乎感叹：嗨，乡下毕竟是乡下呀！马东又想，这张照片或许是洪莲专门为他跑到县城里去照的呢，县城里照出来的所谓“明星照”你又能奢求什么艺术效果？想到这里，马东又有些被感动了，他想，洪莲，唉，洪莲呀……
后来，马东收到了洪莲写给他的第十三封信。他之所以知道这是洪莲写给他的第十三封信，并不是他刻意记下的，而是因为他在收到洪莲来信的前一天，刚好处理掉洪莲写给他的那些信件，他数了数，一共十二封。他是用碎纸机处理掉这些信的，这些信其实也没有什么洪莲的文字，虽然暧昧大胆，可也没有太出圈的地方，但马东还是不愿意让另一个女人看到它们，没必要。
在第十三封信里，洪莲问马东北京有没有专门培训模特的学校，他不认识也不要紧，只要他帮忙给打听一下。马东想，洪莲这丫头还真以为自己是个模特苗子了，她固然长得漂亮，个子也高，可这年头长得漂亮且个子高的姑娘实在是太多了，就像是天上的星辰，要知道，不是哪一颗星星都能被人记住的。
马东没有给洪莲回信，那阵子他特别忙，关键是他不知道要跟洪莲在信里说些什么。在马东收到洪莲寄给他的第十三封信的十天之后，马东结婚了。马东早已经拿到了硕士学位，他的工作也有了着落，在北京某工业局的职工大学任教，最要紧的是他落下了北京户口。拿到户口本的那一天，马东在长安街上长出了一口气，他看着长安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突然间就想哭。对于北京来说，他再不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了，他是个实实在在的北京人，他是个不掺假的北京人了，他当然要哭。
马东的老婆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叫胡月月。相貌嘛，咋说呢，还算过得去吧。马东想起一句文绉绉的老话说：取法乎上，得乎其中；取法乎中，得乎其下。在马东看来，胡月月就是属于那种打扮和不打扮完全属于两个世界里的女人。
胡月月也是学哲学的，有一些胖，上大学的时候就胖，但很勤快，她的父母都是北京的工人，已经提前内退了。马东定期去看望自己的岳父岳母。马东的岳父岳母住在北京城南两间低矮的平房里，马东要为他们换煤气罐买蜂窝煤还要买过冬的大白菜。
也怪，自从马东结了婚，洪莲的信就像是失去翅膀的鸟，再也飞不到马东这边来了。起初马东还有点儿怅然若失，毕竟，他已经习惯了被洪莲捧着追着的那种感觉，好在新的生活、新的快乐以及新的烦恼很快就让他把这件小事忘掉了。没错，在马东看来，他跟洪莲之间的事说破大天也是小事，他觉得洪莲这傻丫头把他们之间的那一点点交往理解成了爱情实在有点儿滑稽，可他又想，难道他和胡月月之间就有什么爱情吗？和胡月月之间比跟洪莲之间多的不过就是亲嘴和上床而已，当然，胡月月是北京人，这是他当初看上胡月月的一条重要原因，可是，把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就算是爱情了吗？马东想不明白，于是他干脆就不去想了。
一直到结婚两年后，马东才再次接到了洪莲的来信。马东不知道洪莲是从哪里搞到了他的新地址，但这已经不重要了。洪莲在信中说，她要到北京来。
马东回信说，北京正在闹“非典”呢，对外地人控制得特别严，最好暂时不要到北京来。马东没有告诉洪莲他结婚的事儿，但他想；既然洪莲可以打听到他新的地址，那么洪莲肯定也会知道他结婚的事儿了。
此时，马东跟胡月月刚刚贷款买了一套位于北京通州区的房子。他们每天都要从通州区到北京市内上班，鸡叫头遍就得起床，披着星星走，背着月亮归，去北京跟去趟外地一样。洪莲当然不会知道，为了还贷款跟借款，马东这时候日子紧得已经连碗街上的馄饨都不敢喝了，每天的饭都是胡月月给他准备好的，里面除了米饭跟青菜之外，平均两天半才会见到一点儿肉。马东不是不想去赚钱，可事情说来也怪，自从他结婚后，他赚钱的路子就越走越窄了。网上像他这样靠写政治性论文赚钱的人越来越多，人们选择的余地也越来越大，他给人家开什么发票这会儿都已经不好使了。
日子像流水一样哗啦哗啦地过去了。马东就这么不咸不谈地跟胡月月过着他们的庸常日子，分不清哪天是哪天，好像就是过一天算一天。在职工大学，他想方设法地多兼课，可政治学毕竟不是个热门，他能发挥的余地也有限。这样的日子说实话马东已经开始厌倦了；这样的日子，马东想啥时候才是个头儿啊！直到有一天，他在单位的办公室里接到了那个电话。
电话是洪莲打来的。
洪莲说，是东哥吗？我在凯莱呢，你过来吗？
马东说，什么凯莱？
就是凯莱饭店呀，离北京站不算远。
马东说，洪莲，你，你到北京了？
洪莲说，我已经来北京一年多了，因为太忙，一直抽不出时间去找你。
马东说，那你，你在北京做什么？
洪莲说，模特呀，你难道不看电视嘛，前些日子的电视模特大赛，我得了一等奖，还是电视直播的呢！
马东的脑筋有些不好使了，他用手捂住话筒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他说，洪莲，你真的做模特了，你真的到北京做模特了吗？
那天晚上，马东喝的有一点儿高。本来，马东是不想留下来喝酒的，他直说自己晚上有事儿，得早走。其实，他是怕误了去通州那边的最后一班地铁。马东不想打车，他打过车，从丰台那边打车到通州他所住的小区在没有堵车的情况下还要九十块钱。可是，洪莲，光彩照人的洪莲让马东有些把持不住自己了，他想，她难道是洪莲？她难道就是自己打算忘掉并且差不多已经忘掉的那个乡下丫头洪莲吗？于是，他虽然推辞却终是不很坚决。还是洪莲大方，她甚至还偷偷地碰了几下马东的手。马东能够感觉到那是洪莲有意碰他的。洪莲把马东介绍给她的那些朋友，她的那些朋友都像是马东在电视节目里见过的摇滚歌手，怎么说呢，感觉奇形怪状的，他们中有电视台的制片，有导演，有记者，有搞摄影的……马东记住的那个记者，他剃着北京人称为“板儿寸”的发型，一直缠着洪莲问一些在马东听来十分无聊的问题，比如洪莲喜欢穿什么牌子的鞋以及爱吃哪一种北京小吃等等。吃饭的时候，“板儿寸”跟马东挨着，“板儿寸”对马东说，你是洪莲什么人？马东说，我是她老乡。“板儿寸”说，我这人的眼特别贼，我敢打赌，你这老乡过不了多久．就能冒出来，区别只是大红跟大紫的问题。马东说，是嘛。“板儿寸”又说，怪了，她看你的眼神好像跟看别人的不一样。
洪莲说，东哥，你可以住在这里，我让他们给你开个房间。
马东说，不了，不了，我老婆还在家等我呢，我不回家，她，她睡不着觉。
洪莲说，东哥，你答应过我到了北京你要请我的。
马东说，好好，我请你，请你。那天，马东虽然喝了不少酒，可脑子总算还清醒，他打车回通州的时候，司机想绕远道多赚他几个，都被他及时给纠正了。
马东请洪莲在全聚德吃烤鸭。
洪莲说，我请。
马东说，你瞧不起我。
洪莲说，我哪敢瞧不起你，你可是咱县考到北京的大知识分子呀！
马东说，你这是骂我哩。这一句话，马东说的时候用了马村一带的方言，由于他说的不标准，把洪莲逗得笑弯了腰。
洪莲说，我还没忘本呢，你咋就忘本了。
洪莲的知名度完全超出了极少关注娱乐新闻的马东的想象。吃烤鸭的时候，洪莲竟然让其他桌儿的食客给认了出来。马东说，他们怎么都认识你。洪莲说，我主演的电视剧正在XX台播着呢。北京广播电视报上的收视率排第三，当初中央台差点就买了。难道你都没看吗？
马东说，没想到，你现在就是人们说的那种大腕儿了?
洪莲说差不多吧，但大腕儿谈不上。
马东说，真没想到。你，你爹还好嘛。
洪莲说，我爹怕我到了北京学坏，让我跟你处对象呢，说是让你管着我他才放心。
马东说，他说笑话，他说笑话，我都结婚了，再说，你现在哪能看得上我呀。
洪莲说，谁说恋爱就得结婚啦，你不会这么老土吧！我看这样吧，我们俩秘密谈恋爱，你别让你老婆知道，我不让我的经纪人知道，咋样？
马东说，洪莲，你在说笑话，说笑话呢！
洪莲说，你忘了，我们是有约定的，我们的爱情……
马东说，我们，我们那点儿事儿算什么爱情，我不知道你爱我的理由，尤其是在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关键是，唉，还是跟你说实话吧，我好像一直就没有爱过你……
那些日子里，马东过得一直忐忑，他害怕洪莲来找他，同时他的心里也在期待着发生点儿什么，但是，洪莲从此再也没有在他的面前出现过，而且连电话也再没有给他打过。
马东在单位里跟几个年轻的同事说起洪莲，大家都说，难道你认识洪莲？你认识洪莲吗？别说笑话了，报纸上说洪莲可是从小就被家里人送到香港去学表演的，你认识她？不可能吧！
马东说，她还说过要嫁给我。
是吗？你记错了吧，是章子怡说过要嫁你吧。
马东拿着一本封面上印有大幅洪莲彩照的杂志对胡月月说，月月，你知道吗？当初，她上赶着要嫁我呢。
胡月月说，你吃错药了吧。
马东说，真的，她说过要跟我谈恋爱。
胡月月说，行啦行啦，像你这么没出息的除了我跟你，谁还会跟你。
马东说，可我拒绝了她。
胡月月说，马东，我可怜你，但我允许你喜欢她，只是你得答应我，千万别走火入魔。
马东说，她真的说要嫁给我，要跟我谈恋爱。
胡月月问，为什么？
马东说，因为，因为我们的爱情。
胡月月说，你们的爱情？
马东说，对，我们的爱情。你看，这是当年她寄给我的照片。马东把洪莲那张“明星照”拿给胡月月看。
胡月月说，这是谁？
马东说，洪莲。
胡月月说，马东，告诉你，你的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你还是干点儿正经事情吧，我妈家的煤气罐该换了，你明天抽空跑一趟……哎，你愣什么神儿呀，说你呢马东，你听见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