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恒言·杜子春三入长安》老者跌脚叹道:“人有七情,乃是喜怒忧惧爱恶欲。我看你六情都尽,惟有爱情未除。”情为人之性,人性之中,“喜、怒、忧、惧、恶、欲”六种皆可通过自我修养而上升到“无”的更高境界,唯有叫做“爱”的这种情最难做到“无”。爱是人性中最为光辉的一面,不可去除,不可断绝,由己及人大而化之者最为可贵。但是,不是谁都能做到大而化之,很多人都以“私”为爱,于是占有成为了人类表达爱的最普遍的方式。
人类社会中的占有最彻底的应属圈养了吧,只有圈养这种方式可以让所有物保持在鲜活状态下的占有。圈养是人类社会对待其他生物的一种特有方式,最早用以驯化野生的动植物,逐渐使其成为家养的生产生活物品。动物如猪、羊、狗、鱼等,植物如稻谷、高粱、大豆等。圈养有力地促进了人类早期的发展。随着人类在地球上活动范围的扩大,对物种的认识也相应的深入,能够成为人类使用物的生物范围也逐渐确定,所以圈养的对象也基本定型。
时光荏苒,因为圈养的方式继续存在,所以就会有人继续不停地翻新花样使用它。无数充满占有欲的人把圈养方式对应于自己的占有物,已经渐渐超出传统的人类圈养对象,入侵到了野生物的领域,而且是一些与人类生产生活无关的野生物。于是树林里经常布有捕鸟的罗网,山谷中挖下了满是机关的陷阱。从飞翔的鹦鹉、八哥,到爬行的蟑螂、蜘蛛;从庞大的狮子、老虎,到小巧的老鼠、香猪,还有什么不被人类所圈养?
动物如是,植物亦是如是,只是圈养的手段不同而已。盆载植物历史久远,人类很早就学会了用盆载的方式圈养植物。大多数盆载植物都是观赏物,我们永远不能否认这些观赏物给人类带来的审美贡献,但是人类却用自己的审美一次次地扭曲了各种圈养植物的生长习性。为了得到新奇物种的感官享受,无数的人在山野间采挖野生植物,用温室、大棚培植新的驯化观赏植物。然而,能够真正正式摆放在人类视野内的却少之又少,十有八九的新奇物种在驯化的过程中导致其死亡,进而加速了物种消失。为了完成这些驯化,达到圈养植物的目的,野生植物可谓牺牲巨大。
当今社会,圈养已经规模空前。虽然不可以说是家家户户加入到此阵营,距此规模也大概八九不离十了吧!场面尽管如此壮观,但是仍然不能称其为宏大。真正宏大的人类圈养活动要数对山川的圈养。许多大山被人为的划一条线后,就被旷日持久地爆破开采,少许时日再见时已是面目全非,沦为一只人类圈养的下蛋鸡的命运,圈养鸡的唯一使命就是下蛋,等到它不再下蛋时就炖成汤喝,然后把它的残渣剩骨弃为垃圾。挖掘后的地表几年、几十年都没有任何善后的处理,不知道那座山会怎么想?不知道留着那些大山的创伤会给我们的子孙什么样的教示?这就是圈养物的最终归宿:当它无力再悦人的时候,遗弃是最后的结局。许多河流被用混凝土在两岸筑起了堤岸,甚至连河床都用混凝土进行了硬化,强行将河流与大地割裂开来,使地表水系与地下水系断绝了千万年的联系,使许许多多人类还没有认知的湿地生物无法再生存下去而消失,成为了人类圈养的所谓环境保护景观。于是,人为的造景活动层出不穷,自持有钱可以挥霍,自认是万物的主宰,自以为是地去加工一切自然环境,用人造的自然夸耀自然美,实为可笑。殊不知最好的保护就是不去伤害它,最好的景观就是天然。这样做就像一个有钱人为了炫耀财富,把自己好好的一口牙齿拔掉,然后换上了金牙,还见人就吹牛说:咱有钱啦!
有些人做事情总是无所不用其极,通过人为的操作总是让某种事情愈演愈烈。从动物、植物、昆虫,到大山、河流,人类圈养的几近囊括所有。照此趋势可以推知,他们圈养的最终目标将是整个地球。站在今天的时点,圈养地球实在无法想象,但愿人类好运吧!
圈养和驯化是分不开的,驯化贯穿圈养的全过程,人类就是要通过驯化而改变生物固有的自然特性,断绝生物与自然的某种联系,成为人类的仆从。想要有仆从,就必须要确定自己是否够资格做主人,如果把人类放在地球的视角上来看,地球的主人显然并不独是人类,而是所有生物共有的,人类只是其中的高级智慧动物,更应该尽的责任是与其他生物和谐相处,进而保护弱小的生物,而不是奴役它们。
清人龚自珍作《病梅馆记》说:“梅之欹之疏之曲,又非蠢蠢求钱之民能以其智力为也。有以文人画士孤僻之隐明告鬻梅者,斫其正,养其旁条,删其密,夭其稚枝,锄其直,遏其生气,以求重价,而江浙之梅皆病。”龚自珍只提到梅花因为受人之爱而被残害,我们把梅花放大到当今的所有生物界来看,可以看见人类的圈养活动已令无数的野生物饱受摧残。爱有千万种,最可怕是变异了的爱。爱它们就应该让它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自己世界里,而不是用禁锢的手段让它们取悦于我们。为了一己私爱,不惜用灭亡它、扭曲它的手段,去达到长期占有它的目的,这是在对人性中最光辉的东西进行自残。自残的结果就是自我毁亡。
生产性质的圈养是增加财富的手段,娱乐性质的圈养是财富的宣泄方式。各种圈养的背后究其主使者大概都是金钱,都与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当爱被金钱驾驭的时候,此爱为何爱?财富的使用应该是为了光大爱的力量,而不是摧残爱本身或爱的对象。
鱼思大海,鸟想天空,就像因爱存在而人性追求自由,追求自由也是万物生长的本性,连自由都没有的爱是错误的。无疑,圈养是爱的变异,是被禁锢了的爱,是被奴役了的爱,是被扭曲了的爱,此爱已成为害。佛家有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我常常担心,因为人类变异的爱而导致伤害大自然,渐渐地由担心而忧虑,由忧虑而恐怖。如果想没有这些担忧和恐怖,那就只有远离爱,彻底地与最光辉的人性断绝。事实上人类永远做不到与爱断绝。这不得不让人们反问应该怎样去爱,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应该是因爱而善、因爱而和,不能因爱而恶、因爱而孽。
人类的圈养活动必须是有范围的,对于野生物的圈养更应该是有限度的,不仅要立法保护野生物,还应该立法限制人类的圈养活动。尽管我们无法征询野生物是否愿意被圈养,但是人类必须要有自我管理、自我约束的能力,绝不能随意摧残野生物的自由生长,更不能摧残人性中爱的光辉。
2012年9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