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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塞拉此前从没有见过像科洛桑这样的星球。孩提时代的她,熟知的只有父亲营地旁边的荒原。后来父亲送走了她,在定居多恩之前,她去过几十颗不同的星球,但全都是外环人烟稀少的地区。她的整个人生,此前都在文明的边缘度过。而这里是共和国的首都,整个地表由一座超级大都会覆盖。银河核心区的繁荣令她叹为观止。

凯莱布曾经费了很多心思,让女儿受到全面教育。她读过对科洛桑的描述,记住了所有事实和数字。可是,知道一颗星球有一万亿人口,跟亲眼见到这样一颗星球,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塞拉呆呆地看着飞行艇外的一切,惊叹得说不出话来。飞行艇时而急进,时而俯冲,在繁忙的空中车道艰难行进。脚下是一片耐钢和永凝土的海洋,四面都看不到边际,在上百万盏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到处都是人流车海,还有比发动机轰鸣更响亮的各种声音,构成震慑人心的奇观。她的大脑几乎无法承受这股强大的冲击,感觉自己渺小而卑微。“那里就是了。”露西娅说,点头示意看窗外。

塞拉勉强分辨出远处一座巨大建筑的轮廓,它远远高于城市中的其他部分,那里就是绝地圣殿。飞行艇带她们快速接近。很快,她就能够看出它独特的外观细节了。

圣殿基座呈金字塔形,越往上层面积越小。顶层矗立着一座高耸的中心塔,四角围绕着稍矮的高塔。高塔之间有开放式的广场、宽阔的长廊和巨大的天然花园。还有若干小建筑,充当宿舍或管理机构。

飞行艇离开干道密集的车流,向目的地飞去。圣殿的宏伟开始显现出来。科洛桑的一切都庞大堂皇,而圣殿更是直插云天。塞拉想起相关的记载,记得它建在一座山上——不是像多恩的贵族那样,在山顶择地建房,而是把整座山都包了进去。那金字塔形的基座就是依着原来的山势而建,最终彻底掩盖了整座大山。

飞行艇围绕中央最高的“宁静之塔”转了一个大圈,然后在西北角的高塔阴影中的起降场着陆。

“让我们赶紧了结这件差事吧。”露西娅嘟囔着迅速站起,伸手扶塞拉离开座位。

王储妃这才注意到,其实露西娅和她本人一样不安。不过她怀疑,保镖的不安并非来自科洛桑的壮观景象和巨大噪声,而是与她多年前与光明军作战的经历有关。即便是在二十年后,露西娅心里,还是难免对共和国和绝地心存芥蒂。

另外,她还可能觉得内疚,因为是她雇用的杀手杀死了绝地特使。不过,塞拉对自己朋友的做法只有满心感激,不打算让任何人——包括国王和绝地——知道露西娅对此负有责任。

“记住我告诉你的话。”她说着,把一只手搭在好友的肩上安慰道,“我以前跟绝地打过交道,我知道该怎样对付他们。我了解他们的缺点,知道他们的盲区。我们会把这件事顺利解决的。”

她的保镖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塞拉也这样做了。她要集中精神,迎接即将来临的考验。

两人准备离开飞行艇时,露西娅看到王储妃表现出一副平静淡然的样子,既惊讶又佩服。

她一直以平静而坚强的面貌示人,让她显得胸有成竹,威严庄重,很容易吸引到追随者。她开口说话时,人们都会侧耳静听,连多恩国王之类的大人物也不例外。不过,今天的情况跟以往有很大不同。她们要去拜见一名绝地大师,而塞拉还打算对他当面撒谎。

不过,露西娅并不打算让朋友陷入困境。只要绝地露出一丝洞察塞拉撒谎的迹象,露西娅就会挺身而出,承认自己做过的一切,不管要面对何种后果。

拿定主意后,她也平静了下来,镇定自若地走下了飞行艇。飞行艇之外有三名绝地在等待她们。来者中两个是人类,一男一女;第三个是女性提列克人。他们都穿着式样简单的棕色长袍,兜帽掀开,露出脸面。这些人简单的装束,与塞拉和露西娅的正式礼服形成鲜明的对比。

王储妃穿着一条长而飘逸的蓝丝绸无袖长裙,一块刺绣精美的金色长披肩遮住了肩膀和上臂。长长的黑发披散在精致的金冠下面,颈上套着一条典雅的金项链,两耳挂着蓝宝石吊坠。这些饰物象征着她在多恩王族中的地位。

露西娅的衣饰也以蓝金为主题,这是多恩王族的标志色。不过她身上穿的是军方制服——镶金边的暗蓝色裤子,紧身而轻便的浅蓝衬衣,短款蓝外套,金色纽扣一直扣到领口。不过,她也和那几位绝地一样,没有戴帽子或头饰。

提列克人上前一步,鞠躬行礼。“欢迎您,殿下。我名叫玛雅。这两位是我的同事彭多和文诺阿。”

塞拉微微颔首回礼,介绍道:“这位是露西娅,我的随员。”

玛雅的眼睛向下一扫,看到了露西娅腰后那把扎眼的爆能枪,但却只是说:“请您跟我们来。奥巴大师正在等您。”

来科洛桑的路上,塞拉已经读过情况报告,知道这位奥巴大师是第一知识委员会的成员。作为古代绝地技艺的掌管人,他常常要为绝地长老会提供建议和指导。他也是梅德·坦达曾经的师父,而梅德·坦达正是在多恩丧命的那位绝地。

三名长袍客指引她们从降落点出发,穿过一片照料得很好的花园,里面有几座纪念碑和雕像。路上有一群小孩子,大声欢笑着从他们身边跑过。

“这些是训练区来的绝地幼徒。”玛雅解释说,“他们每天下午不必学习,有时间到花园里来玩。”

塞拉没有回答,但露西娅却能看出她眼角流露出的伤感。她知道在杰兰去世之前的几周,这对年轻夫妻正打算要个孩子。这些小孩无疑又触动了塞拉的伤心事。

她们继续默默前行,来到西北角的高塔底下,然后进入塔中。他们爬上几段回环曲折的阶梯,露西娅发现王储妃有些喘息,但她自己和绝地都没有这样的问题。

在登上高塔大约四分之一左右高度时,他们在一扇大门前停下。玛雅敲门,里面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进来。”

提列克人推开门,又鞠了一躬,退在一旁。塞拉进入房间,露西娅落后一步,紧紧跟随。护送他们来的那几个绝地关上门,留在外面。

乍看上去,这里很容易被误认为是温室。远端的墙上有一扇大窗,阳光照射进来,温暖而明亮。至少有十几种盆栽植物摆在四面墙边,还有五六种培植在窗台上的方盒中,屋顶有更多悬吊着的植物。房间里没有椅子、小桌或书桌。直到看见屋角卷成一团的稻草睡垫时,露西娅才意识到,这里其实是绝地大师的卧室。

“欢迎您,殿下。您的来访让我们备感荣幸。”

奥巴大师是伊索人,此前正背对她们遥望窗外。他手指细长,一手握着喷壶。现在,他把喷壶放在地上,转身来面对她们。

像所有伊索人一样,他的身材也比一般人高——肯定超过两米。他身上粗糙的棕色皮肤看上去就像老树皮,而他长长的脖子先向下弯,然后又向上昂起,显得就像在向她们探过头来一样。看他的两只眼睛从长而扁的头颅两边突出的样子,很容易明白为什么有人管他们一族叫作“锤子头”。

“这位是我的参谋露西娅。”塞拉对他说,这是她们早已经商量好的说辞,“谢谢您接受我们的来访请求,奥巴大师。”

“我知道您的遭遇,这是我能表达的最起码的尊重。”伊索人解释说,声音低沉而浑厚,“请允许我对您的丈夫表达痛悼之情。他的去世是一场可怕的悲剧。”

露西娅不是政治权谋方面的专家。她不知道奥巴提到杰兰到底是出于真诚的同情,还是为了让王储妃情绪不稳而采用的高明谈判手腕。

“您和我同样不幸。”塞拉以外交家老练平和的语调回答。从她的表现来看,不管绝地大师用意如何,都没有取得明显的效果。“也请容许我代表多恩王室,对梅德·坦达的不幸离世表示遗憾。”

伊索人低下头,以示接受。“我为他的死感到难过。而我们也急于知道是哪个或哪些人对此负有责任。此事关系重大。”

露西娅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但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心里的混乱。

“我完全理解。”塞拉向他保证说,“我们星球的政府正在竭尽全力地追捕凶手。”

“我很愿意相信您。”奥巴回答说,“不过,如果我对此有保留意见,相信您也能理解。梅德是在您的敌人遇袭期间被害的。有人相信,您的公公就是这次袭击事件的慕后主使。”

“这样的猜疑毫无道理。”塞拉反驳,“国王愿意改善与绝地武士团之间的关系。正因为如此,他当初才会批准梅德来到我们的星球。”

“有人怀疑,国王利用了梅德来帮他找到自己的敌人。”奥巴说,“他们还说,国王是早有预谋。”

“梅德之死是个不幸的意外,而不是什么试图残害绝地的邪恶阴谋。”王储妃再次强调说,“他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至于说国王本人,他对这次袭击事件毫不知情。这一点我可以向您保证。”

“不幸的是,您的话并不足以打消武士团中某些人的疑虑。”

“那我们用逻辑来判断。”塞拉说,“我公公并不是傻瓜,如果他真想利用绝地来复仇,肯定会制定足够高明的计划,来隐藏此事与自己有关的迹象。他应该等到梅德离开之后才下令发动攻击。”

“有时候,我们这些凡人会因为悲伤而变得盲目,因而做出只顾眼前的决定。”绝地大师说。

“您是真心这样认为吗,奥巴大师?还是只想找个人为您的徒弟之死负责?”

伊索人叹了一口气。“我承认,对这件事的判断,我可能受到了自身情感的影响。所以我才必须相信原力,让它指导我的思想和行为。”

“无须激情,平静心智。”王储妃轻声念道。

“你研读过我们的信条。”

“偶有涉猎。”

“我早该看出来了。”绝地大师对她说,“我能感觉到,你体内的原力非常强大。”

露西娅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不过塞拉始终保持着平静。

“我觉得自己年龄太大,想加入绝地的行列也没机会了,奥巴大师。”她浅笑着说。

“即便如此,我们的祷文也会对你很有帮助。”他郑重地劝告说,“您一定要高度警惕黑暗面的诱惑。”

“比如您派梅德去取的那些护身符?”塞拉反问,“那些东西才是您最为关注的,不是吗?”

伊索人面色凝重地点头。“尽管我为他的死感到难过,但也只能把感情先放在一边,集中考虑他此行的本来目的。”

露西娅很佩服塞拉。到目前为止,这场谈话的走向都与塞拉的预测完全一致。在为这次会面做准备期间,王储妃曾说:“绝地更重视意识形态上的光明与黑暗之争,对活人反而没有那么关心。”她计划利用这一点将谈话的主题岔开,避免谈到谁是刺杀事件的主使——这还需要露西娅来帮忙配合一下。

绝地喜欢高人一等的感觉,塞拉在来路上曾说。他们自认有义务教育和点化普通大众。如果你向他们提出疑问,他就会情不自禁地回答你。会面时,我们可以对这一点善加利用。

“请原谅我冒昧打断您,奥巴大师。”露西娅眼见时机已到,赶忙插嘴说,“可是,那些护身符之类的东西,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我相信是的。”伊索人回答。

“可是……您怎么就那么确信呢?”

“我是第一知识委员会的成员。”他解释说。正如塞拉所料,他果然开始长篇大论起来。“我们是绝地智慧的守护人。我们维护这里的大图书馆,负责绝地幼徒的教育,并研究古代典籍和绝地全息记录仪,以积累更多光明面的知识。但我们不只要看管,还要保护这些知识。”

“并非所有的知识都纯洁无瑕。有些被邪恶的理念污染过,有些秘密应该永远不被揭开,有些禁忌的教义应该永远被人遗忘。原力有它黑暗的一面。如果不加以控制,就会带来死亡和破坏。”

露西娅肃然点头,就好像在认真听取每一个字那样。但在她心里,却只有对此人的轻蔑而已。这些绝地自高自大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作为曾经效力于卡恩黑暗兄弟会的士兵,她本人对黑暗面的印象与绝地完全不同。西斯的教义里说:各种情绪,包括恐惧、愤怒甚至仇恨,都应该善加利用。她已经学会了从所谓黑暗面的“邪恶”中汲取力量。这种做法帮她熬过了多年艰辛的战争生活。

绝地永远不会懂得这些。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藏身在宇宙中央的高塔里苦思冥想。他们完全不懂得被抛弃者、被压迫者和被遗忘者的痛苦,完全不了解那些活在社会边缘上的人。

“第一知识委员会发誓要防止这类可怕的力量被释放出来。”奥巴大师还在长篇大论,完全没有觉察到她的真实想法,“但是,黑暗面的影响却遍布整个银河,其传播的媒介也形形色色,比如记载有西斯异端邪说的文章,灌注了黑暗面能量的护身符,被黑暗面污染、能够侵蚀无辜灵魂的晶石等。”

“有时候,这类物品会被偶然发现,落入不明真相的人手中。他们会无意中成为黑暗面的奴隶,给整个银河带来灾难——除非我们能及时找到这些人。我们有处理黑暗面物品的经验。有些可以直接销毁,有些则过于强大,只能严加看管。”

“怎么会有这类东西流落到多恩这么偏远的星球呢?”露西娅继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人类在你们的星球定居的历史已经长达万年以上。”奥巴解释得自得其乐,“几百年前开始采矿活动以来,就不断有古代陵墓、地下墓室和坟地被挖开,还发掘出一些早已被抛弃的古代村落遗址。有很少几次,甚至还挖掘出整座古代城市,它在几千年前被泥石流和古代火山喷发掩埋了。”

“其中一些古代文明崇拜西斯、遵循黑暗面的生活方式。尽管其人民已经销声匿迹,但却有些古老的器物遗留了下来。”

“你们最早是从何处得知这些器物存在的呢?”王储妃突然问。她想到一个主意。

“我们只是听到些传闻而已。”奥巴承认,“我们听说有一支采矿队找到一批古代遗物,正想转让给星际买家。根据听到的描述,我们怀疑它们是西斯遗留的物品。所以我就派梅德去调查一下。”

“如果您能听说与那些物品有关的传言。”塞拉猜想说,“那别人也同样可能听过。杀死梅德的人,甚至可能根本就不是派去给我的丈夫报仇的。说不定,他们也对那些护身符有兴趣。”

“我的确考虑过这种可能性,”绝地大师承认,“但我希望事情不是这样。”

伊索人转身背向她们,显然有些困惑。他开始在自己种植的盆栽前来回踱步,似乎想在再度开口之前平复一下情绪。露西娅心里再次惊叹,王储妃如此轻易地就控制了这次对话的走向。

奥巴曾说,塞拉体内有很强的原力,这大约能够解释她有如此强大的感召力。不过露西娅也在怀疑,王储妃真能有那么强大的实力,连绝地大师都能操纵吗?

“我们接受过绝地训练的人,都被教导遵循我派的规矩和信条来生活。”奥巴终于开口说,“我们相信自我牺牲,相信只有在追求大众福祉时才能使用原力。不幸的是,尽管我们尽力教诲,还是会出现违背我们教导的人。他们屈服于自己的弱点,放纵野心和贪欲。他们用原力来满足卑俗的需求和欲望。他们拒绝我们的哲学理念,选择了倒向黑暗面。”

“您说的应该就是西斯吧?”塞拉小声说。露西娅觉得自己从王储妃的声音里听出一丝恐惧。但她不知塞拉是真的害怕,还只是装作害怕来戏耍对手。

“不是西斯。”大师纠正她说,“我说的是黑暗绝地。”

“西斯和黑暗绝地,他们之间有什么区别?”露西娅问。

伊索人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她们,本能地用讲课的语调开始解说。

“西斯是绝地和共和国的死敌。他们试图让我们彻底消失,自己来主宰整个银河。他们曾聚集在黑暗兄弟会周围,用虚假的承诺纠集了无数的追随者。那些愚蠢和绝望的人在西斯领导下组成了军队,将整个银河拖入了战争,险些毁掉我们的一切。”

露西娅在奥巴说教期间一直没有开口,但听他那样描述自己和战友,她的身体不由得有些紧绷。

“黑暗绝地则与之不同,他们的野心要小很多。他们只考虑自己,单独行动。这种人的目的不是征服银河,而是为了个人的财富和地位。像普通的恶棍和罪犯一样,他们也崇尚残忍自私的行为。他们只会欺压弱小,所到之处,肆意传播痛苦和灾难。”

“您是不是觉得,可能会有此类人物牵扯到这次的事件里?”塞拉说,“您好像觉得有人特别可疑的样子。”

奥巴羞愧地低头。“塞特·哈思。他还是绝地学徒的时候,师父因为鲁桑的思想炸弹死于非命。我曾一度把他收为徒弟,然后又推荐给另外一位第一知识委员会的成员来指导他。跟梅德一样,他后来也成为一名特使,负责在银河各地收集黑暗面器物和典籍。”

“可是,塞特却没能抵挡住黑暗面的诱惑。他抛弃了绝地的信条,开始用残害他人的方式追求自己的财富和利益。我们发现他把很多西斯器物据为己有,但为时已晚。等我发现了他的真面目,他早已逃脱,混入银河各地的不法之徒行列,与佣兵、赏金猎人和奴隶贩子为伍。”

“所以您担心,这个黑暗绝地塞特·哈思就是在多恩杀死梅德·坦达的凶手?”

“如果杀人者并非多恩的某人雇来的,那么在我看来,塞特就最为可疑。如果他听说了多恩有这样一批宝物,很可能想要得到它们,而谁要是胆敢妨碍他,就会遭他毒手。”

“他听起来的确像是个危险人物。”塞拉附和说。

“现在西斯已经灭绝。”奥巴宣告,“塞特·哈思可能就是整个银河最危险的人物了。”

塞拉紧盯着他,又想起了过去二十年间噩梦里不断出现的那个黑甲男子,以及父亲说过的一段话:

绝地与西斯之间的战争,永远都不会结束。双方都完全没有容许异己的可能。死板的哲学信念使得双方不可能和平共处。但这些人都不明白的是,他们其实只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光明与黑暗。两者本来就是互相依存的。

“您怎么确信西斯一定已经灭亡了呢?”她追问说,“外面不是也有传言说,在思想炸弹摧毁黑暗兄弟会的劫难中,有西斯尊主逃出生天了吗?”

“这是真的。确实有一个人活下来了。”奥巴解释说,“但现在,他也已经死了——尽管打赢他的那一战,让我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我不懂您的意思。”

伊索人叹了一口气,声音里满是痛苦和哀伤。“跟我来,我带您去看。”

他迈着小步穿过房间,打开返回走廊的那道门。刚才护送他们前来的三名绝地正盘腿坐在地上静静冥想。看见伊索人出现,他们马上站起身来。

“你们都回去做事吧。”大师对他们说。

“遵命,大师。”他们齐声回答,又同时鞠躬。然后这几名被解散的绝地上了阶梯,去更高层做他们该做的事情去了。

奥巴大师走路的速度慢到几乎让人发疯。他带两人到了塔底,然后又进入花园,好久以后,才终于在目的地停下。

他们眼前,是花园里众多纪念碑中的一座。这座是用一米半高的白石砌成,宽度近乎高度的两倍。石碑表面嵌入了五柄光剑,每柄剑的下面有一幅小小的浮雕像——很可能是光剑以前主人的样子。在这下面,大大地刻着几行文字:

谨以此纪念,牺牲于

最后一名西斯黑暗尊主剑下的人们。

愿他们事迹永存,愿后世以此为鉴。

无须激情,平静心智。

无有灭亡,唯行原力。

绝地大师 瓦伦赛恩·法尔法拉

绝地大师 拉斯克塔·苏

绝地大师 沃罗尔·道马特[1]

绝地武士 乔亨·奥松

绝地武士 萨罗·扎伊

安布里亚的凯莱布

当塞拉看到列表中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膝盖一下子就软了。她默然无语,只能死死盯着那座纪念碑,脑子一时还无法接受眼前看到的内容。

“这是什么?”露西娅问,“您带我们看它做什么。”她和女主人一样疑惑。

“十年前,法尔法拉大师得到消息,有一名西斯尊主不知为何逃脱了鲁桑思想炸弹之劫。他马上召集一队绝地去追捕那名西斯,就是您看到这座纪念碑上刻了名字的这些人。他们进入深核,在泰桑星球同西斯展开激战,但没有一名绝地生还。”

“您跟这些人很熟吗?”露西娅大声问道。她还严格遵循着塞拉“一有机会就提问”的指令。

“我很早就认识沃罗尔和瓦伦赛恩大师了,当时我们都是学徒。在对抗卡恩尊主黑暗兄弟会的战争期间,我们一起为霍斯将军的光明军效力。”

众人静默了几秒钟。奥巴大师沉浸在回忆里,塞拉仍然震惊得无法开口。最后还是露西娅打破了沉默,又提出一个问题。

“最后那个名字,安布里亚的凯莱布——我记得在战争期间听说过他,他是一位医生,对吧?”

“是的。在泰桑对抗绝地的战斗中,那名西斯尊主也受了重伤。他跑到安布里亚,来找这位唯一有能力医好他的大夫。但是凯莱布拒绝为他医治。”

塞拉心里已经能够重现整件事的全貌。正如她父亲预料的,那个全身黑甲的男人又来了。跟以前一样,他又想迫使凯莱布为他医治伤痛。而凯莱布也像上次一样断然拒绝。不过这一次,她的父亲掌握着主动。送走女儿之后,西斯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迫使他就范了。

“医生拒绝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她轻声问,眼睛仍盯着纪念碑上刻的父亲的名字。

“具体情况没有人知道。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在黑暗尊主到达之后不久,凯莱布送来了一条消息警告绝地长老会。他说,最后一名西斯正在安布里亚他的营地里。西斯受了重伤,几无还手之力。他想让绝地前来抓捕西斯。”

“他怎么会这样做呢?”露西娅很纳闷,“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凯莱布在战争期间严守中立,对绝地和西斯同样都不愿理睬。”

“他的确不赞同我们的哲学理念。”奥巴承认,“但他是个善良而正直的人。战争早就已经结束了,而他的良知也不允许他坐视邪恶势力死灰复燃。他心里清楚,如果让这名西斯逃脱,早晚会有更多人无辜受害。”

“收到他的消息之后,长老会派出索纳图大师率队前往安布里亚。我也是随他前往的绝地之一。不幸的是,等我们到达那座营地,凯莱布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塞拉问。她声音低沉,听起来没有任何感情。

“黑暗尊主知道了那条发给我们的信息。他因为凯莱布的背叛,因为伤势,因为黑暗面的侵蚀而发了狂。他残忍地杀害了凯莱布,还分了尸。”

“等我们到达时,那名黑暗尊主已经完全疯掉。他在营地周围游荡,冲过来攻击我们。他一个人对抗我们一大群绝地。索纳图大师出于自卫,当场杀死了他。”

塞拉的父亲预料得没有错。他一直都知道那黑色盔甲的人还会再来。他已经感觉到危险,所以才会让女儿远走他乡。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换取了女儿的平安。与此同时,塞拉心中认为最可怕的那个人被消灭了。

她觉得自己被一波复杂的感情吞没了,有释然,有愧疚,有伤感,还有羞耻。但超越这一切的,是炽热而原始的愤怒。她想要复仇,超过其他一切。她想去攻击那个在童年时恐吓她,又在多年后杀死她父亲的恶棍。但这已经不可能做到了,是绝地夺走了她复仇的机会。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露西娅问,“我是说,最后一名西斯尊主。”

“他是个可悲又可怜的家伙。”奥巴回答,“很瘦,弱不禁风。当他向我们冲过来的时候,你可以从他乌黑的眼睛里看出,他早就已经疯了。他的眼神同他的头发一样凌乱。”

不,塞拉想。这完全不对。“您说这人有头发?”那个身穿黑甲的人,他的头是全秃的。

“是啊。头发像野兽的毛一样,很长,很脏,上面还粘着血块。”

怀疑像不可抗拒的爬虫一样,慢慢侵入塞拉的头脑。

“他是个块头很大的男人吗?”她问,极力掩饰着急切的心情。“我是说,他是不是很高?”

伊索人摇摇头。“不,不是特别高。作为人类,算不上高个子。”

可是那黑甲男子却是个巨人。至少像你一样高,奥巴大师。

伊索人完全没有察觉塞拉内心的波澜。他还在继续讲述往事。“死去绝地的光剑,在凯莱布的营地中被发现。那名黑暗尊主把这些光剑当成战利品留下了。索纳图大师把牺牲的绝地和他们的光剑都带了回来,还带回了那位医生的遗体,以便让他得到体面的安息之所。”

“这座纪念碑,代表了绝地最重要的胜利之一,但也是绝地历史上最黑暗的篇章。西斯已经灭绝,但有那么多值得深切缅怀的人失去了生命。这就是我们为这个银河永远去除西斯的毒害所付出的代价啊。”

塞拉心念电转,努力把所有信息拼接起来。她需要时间思考,来细细理清头绪。但在这里做不到——在刻着父亲名字的纪念碑下做不到。她必须尽快离开,以免做出什么傻事,说出什么蠢话,泄露了她的秘密和真实身份。

“您给我们讲了很多值得深思的事情,奥巴大师。”塞拉生硬地说,“我肯定会把您说过的话好好转告国王。”

奥巴大师带着歉意清了清嗓子。“我绝对相信,您会说到做到。但我还是想派一个人过去,调查一下那些护身符还在不在。”

当塞拉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回答时,露西娅来支援了。

“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是说,如果您的猜想属实。杀人者就是塞特·哈思,他到现在还不早就走了?他得到那些护身符之后,应该不会笨到还在原处逗留吧?”

“您说的很可能是对的。”绝地大师想了一想,然后承认。

“那么在我看来,绝地无须继续追查这件事了。”塞拉已经恢复了部分理智,足以抓住露西娅为她创造出的机会,“考虑到多恩微妙的政治局势,让本地官方来进行这次调查,可能会对各方都最为便利。”

她看得出,伊索人并不喜欢这样的安排。但他已经被逼到了死角。置身银河的政治网络之中,他如果不想把此事升级成外交冲突,就无法采取任何行动。而参议院肯定不喜欢事态恶化。

“如果我们得到任何有关塞特和护身符的消息,”王储妃承诺说,“我们一定会马上通知您。我向您保证。”

“谢谢您,殿下。”伊索人僵硬地鞠了一躬,到现在才知道自己已经输掉了这场较量。

塞拉向奥巴大师简单地点头告别,然后迅速转身离开,急着回到自己的穿梭机中独处。露西娅马上跟过来。穿过花园走向飞行艇的过程中,两人都没有说话。飞行艇起飞,加速,脚下的人流和建筑都变成了模糊的影子,但沉默仍然继续。塞拉还在想着她噩梦中常常出现的黑甲巨人。她知道,自己的梦境并不仅仅是回忆,也不完全是苏醒的潜意识。凯莱布既不是绝地,也不是西斯,但他却相信蕴藏在生命和宇宙中的自然力量。他教导塞拉,每当需要智慧、勇气和坚强的时候,就要倾听自己内心的这种力量。更重要的是,他教会了塞拉相信自己的本能。

就像凯莱布断定黑甲巨人还会回来一样,塞拉也知道,那个西斯现在一定还活着。她还知道,父亲的死一定在某种程度上与他有关。那些赶到安布里亚的绝地上了当。她完全能够断定这一点。骗过他们并不难,因为他们本来就愿意相信所有的西斯都被灭绝了。如果你一直梦想实现一件事,那当有人骗你这件事已经实现时,你很容易就会上当。

塞拉的脑子里,一个计划正逐渐成形。很多年来,她一直被梦里那个可怕的形象惊吓折磨。而现在,在凯莱布之死的触动下,她打算设法解决掉这个问题。她要为父亲报仇。她要找出那个黑甲男子,并亲手杀死他。

直到她和露西娅回到私人穿梭机,准备返回多恩时,她才开口说话。她知道自己在这里是安全的,说的话只有她们两人知道。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愿坦白所有的事。她还要把自己过去的秘密——她的父亲、她的噩梦——保守得更久一些。

“你上次雇的那名杀手,我需要你再去联络她一次,我要给她一项新任务。”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注释:

[1]根据“达斯·贝恩三部曲”第二部《二人法则》所介绍,沃罗尔的姓氏用人类声带无法发音。这里“道马特”这个姓氏应该是某种近似的音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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