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是城南郊处乡君家佃户老崔家的,殴打她们的……是乡君府的长公子。”
沅芷和月瑶公主坐在茶厅,一边等着正在客厢看病写药方的大夫,一边听着面前这人的回话。这人本是朱家从本家找的长工,早年跟朱老爷各地辗转,拼打家业,后来就留在了寿阳城郊,名义上只是寿阳城郊一处田庄的主人,实际上是替朱家打理着在寿阳的产业,明面上是不在寿阳城露面和走动的。
“我当是谁呢!这样当街凌辱于人,是何道理?”月瑶公主哼了一声,很是气鼓鼓地说着。
虽是公主不拘礼节让沅芷同坐,沅芷面上不露痕迹,但心下始终还是谨慎着对待。对着这从本家出来已是一方主事主持着实际家业,年岁上又占了便宜的家仆,不能失了家主的威仪,也不能忘了尊卑之别怠慢了这位帝姬。沅芷不动声色,又等了等,见公主不欲再说话,才向着面前回话的人问道,“这乡君平日待人行事如何?”
“乡君府世受皇恩,门庭高耀,是以,行事待人上难免会不拘小节,倨傲了些。”
“不拘小节?看来寿阳的礼法,同晋霖不一样啊!”
“全叔,这位是萧侯的朋友,暂住在别院,你亲去安排一下厢房,令厨房里也吩咐一下,需安排些擅长晋霖菜式的人……”
“不需这样麻烦,本……姑娘懂得入乡随俗的道理……不过,朱小姐既有此盛情……那烦请全叔替我看好几位擅做糕点的师傅,还有擅长本地特色的手艺师傅,当然辛苦费自不在话下。”
“您说笑了……就如此吧。”沅芷点头暗暗还是嘱咐全叔,擅长晋霖菜式的师傅还是要安排。
眼看着人走出了门,月瑶稍凑近些说道,“这人走了,谁来问话?”
“请公主移步厢房。”
“好。”
沅芷带路引着月瑶进了茶亭左手厢房,原本这客厢是一室三间的格局,左右各设居室,中间是茶厅隔开,两位伤者中,年长的因体力弱些,还昏睡着,年壮些的,在人上伤药的时候,已是醒转,但因伤重,便由沅芷带着公主到床前问话。
进厢房后,沅芷先是向着在一旁帮忙喂药涂伤的侍女问询伤情,得知人无性命之忧,神志清醒后,原想着人安置座位给月瑶,被月瑶摆手止住,“不必麻烦,话问清楚是要紧。”
“阿银,你和大夫去拿药,记清楚大夫嘱咐的话。”沅芷向大夫答过礼,封了诊金和赏金,示意门外的婢子说道,转身仍带了月瑶坐在茶桌前。
“阿贺,告诉她,我们认识晋霖的达官显贵,可以替她申诉冤屈,听听她怎么说。”沅芷仍是谦逊坐在月瑶左侧,面向着月瑶低声但又能让她听清内容的声音对着此时站在身侧方才在喂药的侍女说着。
“是。”叫阿贺的侍女又走去了床前,以本地语言同床上的病人说起了话。
“她能说……你也会说这里的话?”月瑶不解看着沅芷。
“禀公主,沅芷不会,阿贺的母亲是寿阳人氏。”
“……我此行不想太招摇,你还是称我阿月就好。我身份的事……”
“沅芷记下了,阿月姑娘。”
“小姐,问清楚了……”不过几句话功夫,阿贺已经回到沅芷与月瑶跟前回话。
沅芷先看了看月瑶,得了首肯,才点头示意阿贺说下去。
“这二位,确实是乡君府佃户崔家的婆媳二人,当街伤人的,也的确是乡君府长公子。”
“这乡君府怎么也是高门大户,何至于要如此为难一个佃户人家?”月瑶忍不住插了嘴。
“乡君大寿原想收一房妾室,便是这家的女孩子,因孩子小,这家人不愿意。乡君……不知从哪里寻见个江湖术士,说这孩子命数过硬,多灾多劫,会牵累近旁之人,若要破解需得进大户人家的家祠,守家祠牌坊,既可解灾避祸,又能造福于人,所以……”
话说到此处,见惯了这些欺善弄权把戏的沅芷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是拿不定,萧韶对这乡君的谋算到底是怎么样的,所以刚才在送大夫出门的同时也授意侍女递消息了,这会儿只等着人回,只是没想到这边内情都要问清了,还不见人回。
“你这婢女,是咬到舌头了?吞吞吐吐做什么,问到什么尽管说!”
“……”阿贺看了沅芷,正不知怎么回话。
就见阿银回来将两页纸张递到了沅芷手中,月瑶不甚在意看了一眼,见是写满了药名也不多想这朱三小姐为何要细细看完这药方,且看第二张纸的时候,面色微不可查地有所变化过。说到,“小姐,这是大夫开的方子,已经照方抓了五剂回来。”
“嗯。”沅芷接过药方仔细看了看后点头,同时向着月瑶说到,“月姑娘稍安,阿贺许是听了些出乎意料的话,才会如此。阿贺,听到什么,据实说。”
“是……据这两位苦主所言,乡君是以此术士的话为由头,将她家孩子关入了家祠,姓的崔佃户,因据力以抗,被……打死了,这两位妇人,见讨不回孩子,又失了家人,不过是因为对着邻人哭诉,不巧正被乡君家的公子遇上……且说是,之所以会遇上,是因为这公子正在街上替乡君在物色别家的女儿……说是也要纳入家祠。”
“真是奇了,虽说是不修得很,可纳妾也就算了,逼着别人入祠堂是怎么个意思?”
“月姑娘有所不知……”阿贺有些难言,又很是鄙夷的神色,沅芷是虽是猜着了些,只是也是实在太出人意料了些,只是看着阿贺。
“原本崔家佃户新丧,两个妇人病的病,伤的伤,已是万无生念。可就巧,就听得了从祠堂那边人的闲话来的消息,女孩子入祠堂的当天,就被转送到了乡君新辟的小院里,根本没住在家祠里,还说……”
“说什么了?”这次连沅芷也看着阿贺了。
“……”阿贺窘了窘,还是说了,“当晚,孩子……失了身,是再不可能让她住家祠的。”
“简直岂有此理!且不说如此行径,丧德辱名,欺世枉法,就说这个老不修,再无耻,竟不顾家祠宗祖,借着祖祠的名义做这么下作的事,就不怕报应!不怕家祖责怪吗?”
“月姑娘息怒,这件事还待查证,如今姬武强敌环伺,境内各地割据,门阀仕族分权夺势,各地方之间情势微妙,寿阳远离晋中,便是当真罪证确凿,要法办恐怕也……”
“谁敢!”
“月姑娘……”
“好了,我知道了,你着人再打探打探,这乡君府,有意思得紧!”
“是。”
“你这样刻意拘礼,别人一样会对我生疑,就知道萧狐狸没安好心。”沅芷乖觉,顺从的模样,倒是让月瑶警觉了起来,“我怎么觉得,这事有点巧呢?正好我同你出门就遇上了,萧狐狸先来的寿阳,驿馆也住了几天了,都没事……以他那个人,怎么会让你同我一起查这种事?”
“月姑娘多心了,此事确实巧合,但事不关公子……”
“行了,管他如何,既让本姑娘遇上了,就要管到底。还有你,别想置身事外!”
片刻后,好歹是哄着月瑶回房间休息了,沅芷唤来阿银阿贺两人到面前,刻意查看了院中,以晋霖俚语讲话,说道,“公子的意思,是要以这寿阳乡君一事来撕开口子,荀氏遗书的消息是时候该放出去了,寿阳城这潭水,需搅浑才好。阿贺,这几天你引公主同这两位苦主多说说话。阿银,想办法从那个长公子处多得些有用的消息,最好能留下实据。另外,这里毕竟是寿阳,就是姓朱,未必是朱府的人,行事说话都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