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先生,你能不能就集团的金融业务发表一下高见?”邹光华终于向陆离发出了发言邀请。
转身的转身,抬头的抬头,在场的每个人都将目光转向了列席区的陆离,邹浩辰尤其期待陆离接下来会讲些什么。
“不太方便吧,要不会后再谈?”陆离假意推脱,他意思是给邹光华一个提醒,接下来的发言可能不是大家想听到的。
老谋深算的邹光华怎么会不明白陆离的意图,但他认为不论陆离说什么都不必要有所回避,“没有什么不方便,我们大家都想听一听你的见解,直言无妨。”
“这。。。”陆离一副作难的样子。
“陆先生您有什么问题尽管提,我们都会虚心接受。”邹瀚宇摆出一副虚怀若谷的姿态。
“其实,在回国之初,我就已经翻查了国内几个大公司的资料,当时对长明的金融业务情况就存在很多不解,昨天我认真研究了集团为我准备的数据报告,今天又听了大家的研讨,我有几个问题还是非常疑惑。”
陆离的开篇之言不紧不慢,谁都没有意识到这可能是一场风暴的开端。
“你有什么疑惑,讲出来咱们大家探讨一下。”邹光华着实是想听听陆离的意见。
“第一个疑惑,为什么长明集团的金融投资战略布局没有将实业投资作为重点,而是大范围布局风险相对较高的创业投资。”
听完陆离第一个疑惑,在场有两个人心情绪有所起伏,一个是被质询的邹瀚宇,一个是有所期待的邹浩辰。
“因为近年来公司地产业务急速扩张,集团已无力抽取足够的资金去布局其他实业投资,只能用有限的资金去布局发展潜力大、回收周期短的创业项目。”邹瀚宇的解释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任何弊病。
陆离没有急着去反驳他,“那就引出我第二个疑问,长明之前投资的很多创业项目,像外卖、打车等,都有潜力成为独角兽,为什么在大好形势下中途撤资?”
“您刚才也说过,这些项目都是风投,谁也保不准它们将来的成长空间怎么样,在公司资金相对吃紧的情况下,见好就收应该是最好的选择。”邹光华等一批公司创始元老对邹瀚宇的这番话也是认可的,毕竟之前的决策他们都有过参与。
“放弃一个发展上限逐渐明了的项目,再去投资一个前景未明的高风险项目,这样也算最好的选择?”陆离觉得应该在这第二个问题上下点猛料,为第三个问题的致命一击做一些铺垫。
陆离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仔细一琢磨,确实是这个理儿,之前怎么就迷了心神呢。
邹光华见众人都犯嘀咕,邹瀚宇并没有出面解释,他只好打圆场安抚人心,“这都是决策问题,之前集团没有像陆先生这样专业的人,考虑问题上可能不够周到。”
陆离听得出邹光华不是在为自己的儿子辩护,只是害怕寒了在座高管们的心。陆离有些嗫喏,他接下来的第三个问题揭开最后一层遮羞布后,他不清楚向来身体抱恙的邹光华能不能挺得过去。
但他已骑虎难下,别无选择。
“我最后一个疑问,为什么长明注资跟投的项目都失败了,而所谓‘见好就收’的项目后来都孵化成了独角兽?”
陆离低下头盯着桌面上的报告,不再与任何人的目光有所接触,“并且无论失败的还是‘见好就收’的,只要是长明所投的项目都能发现另一个公司的身影。”
邹浩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笑容一闪而逝,他重新恢复了玩世不恭的神态。
“你什么意思?!”邹瀚宇按耐不住了。
陆离始终没有抬头,他害怕撞上众人各种复杂的眼神。
“长明所投的失败项目的创业公司都与一个名为‘劢斯资本’的公司有大笔资金往来,而巧的是,长明撤资的项目,这个‘劢斯资本’都持有股权。”
陆离的三个疑问,其实是在层层铺垫,明眼人一点就明白这个劢斯资本肯定有问题,十之八九与掌控集团金融业务的邹瀚宇脱不了关系。
邹光华深谙商场之道,怎么会听不出陆离所指何事?他以前认为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总算是走上了正道,通过努力得到了诸位董事的认可,没想到背地里竟然玩这么一出。
他满腔怒火压不住,但又不能把最后的这层窗户纸也捅得稀碎让众人寒了心,他百感交集,踌躇难断。
但是大家都不会在这种时候轻易站出来发表看法的,无论是对是错。他们都在等,等邹光华先开口,毕竟这种丑闻出自邹家自己人,还需要他一锤定音发出判定。
就在众人左顾右盼中,会议室里出现了死一般的沉寂,每个人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气息带了更大的尴尬。
“啊。。。”邹光华大叫一声,一口鲜血直喷出来,身子趔趄着从椅子上滑落。
众人都惊慌地站了起来,挨着邹光华的几人忙上前搀扶,顿时寂静的会议室乱作一团。
女助理通知了邹光华的私人医生,并安排车辆前往医院。
陆离依旧坐在列席区,埋头盯着桌面,看不清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会议室一阵闹哄哄过后,人皆散去,只留下了陆离,他整理了一下物品,起身也走了。
女助理忙完回头来帮邹光华收拾物品,看到陆离的座位上有文件遗落,便上前想一同收走,发现文件上有一首潇洒行楷写的小诗:
无征来云天,暖春复回寒。
昔花绽不败,逢雨谁常颜。
些许零落去,几多树头残。
莫怨雨摧花,秋风更难全。
花生随四季,明朝枝又繁。
落英抻可取,拈来便是禅。
这首诗笔迹苍劲,力透纸背。
都说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但偏偏陆离有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他从长明大厦出来坐到车里,胸口闷得要死,还在为邹光华吐血入院之事深深自责。